“鐺鐺!”兩聲巨響,兩柄雙馬刀先後被砍了回來,姬靈茭擡手抓住兩柄馬刀,衝擊而來的力道讓他瘋狂向後退了數百步。臧清和魏雲驚駭得連連向後向兩旁退去,只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的身影,從濃重的霧氣裡漸漸凸現出來,那黑影的手裡握着一把極其巨大的鐮刀,鐮刀連帶他的全身,都包裹在一種濃郁的鬼氣之中。
姬靈茭的雙馬刀橫在身前,雙眼緊緊盯着那個黑色的人影。周圍的鬼氣再度濃郁了起來。紅色的眼球圍繞那黑色的人影如同沸騰了一般在黑霧之中滾動起來。黑影擡起了它的手
。漆黑的巨大鐮刀一同擡了起來。那龐大的鐮刀向着面前的紅色眼球橫掃而去,也向姬靈茭等人橫掃而來!
姬靈茭猛然大叫了一聲:“退後!”魏雲和臧清方聽其話音落下,便感到肩上一陣劇痛,姬靈茭用一雙馬刀刀背分別拍開兩人,力道足足讓兩人飛退出去三十幾米!兩人只看到那一襲白衣反手收回雙馬刀在身前豎直一格,黑色的鐮刀和雙馬刀正面相撞,只聽得一陣“乒”的巨響,姬靈茭的雙腿在土地之中陷入三尺之深,後退而挖出的兩道凹槽帶着他被磨破的殘布顯得極爲駭人!
魏雲猛地跳起來,意識到姬靈茭爲何不退反而迎面而上的原因了!他大叫着:“醒醒!快醒醒!”這時臧清也明白了過來,連忙連滾帶爬地衝過來跌跌撞撞地去掀那些帳篷的簾子。讓他二人感到不安的是,在這樣大的動靜之下,帳篷裡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有動靜!
兩人掀開了簾子,讓兩人感到驚懼的是,帳篷裡的人居然同時陷入了夢魘!魏雲猛地拉起小溪,只看到對方痛苦的表情,在碰到她的手的瞬間,魏雲彷彿看見了她夢魘之中所見之景——大片黑色的濃霧,一雙雙在詭異笑着的紅色雙眼……
魏雲在小溪的耳旁大叫起來:“小溪!小溪!!”
小溪被魏雲用力搖動着,漸漸清醒了過來。她和魏云爲搭檔,此刻魏雲的叫聲如同呼喚她的靈魂。小溪如同被驚醒一般身體猛然一彈,接着驚叫了一聲:“魏哥!”
“我在……”魏雲後怕地將小溪緊緊摟在懷裡,小溪深深喘息了幾回,沒有徹底從那可怖的夢中恢復過來,那頭的臧清猛地叫了起來:“隊長!”
魏雲連忙扭頭看去,只見華峰如同一頭野獸般撕咬着捆在他身上的繩子,繩子已經破爛不堪,眼看着就要被咬斷了!
小溪連忙鬆開魏雲,魏雲來不及對小溪作更多的安撫,便撲了上去,在華峰掙脫之前將他牢牢按在了地上。“啪”的一聲,繩子終於徹底斷了。魏雲感到一股大力將他不斷往上翻,他死死抓住地面,將華峰按在身下,叫道:“小溪!來幫忙!”
小溪不用他說已上前來按住了華峰胡亂揮舞的胳膊,華峰的手已經無法稱之爲手了,五指的經脈凸暴出來,血肉像是被耗乾淨了一般,只剩下乾枯的皮緊貼在他的骨頭上,而十個尖銳的指甲卻長得極長,指尖尖銳得如同刀鋒。小溪按着華峰的手只感到膽戰心驚。華峰的臉頰凹陷了下去,雙眼的眼白已徹底變成了純黑色,一雙血紅色的虹膜讓小溪感到心口一陣陣的發涼。魏雲沒有直接看到華峰的臉,他只是焦急地喊道:“小溪,按緊!”小溪回過神來,連忙心慌地加大了力道,誰料華峰忽然猛地扭過頭,一口咬在了小溪的手腕上。小溪立馬痛呼出聲:“啊!——”
“小溪!”魏雲急得一喊,一掌拍在華峰頭顱上。華峰被按得無法動彈,嘴咬得更緊了。小溪的手腕上汩汩流出了鮮血來,這彷彿更刺激到了華峰,他的神情興奮了起來。小溪驚得忍不住向後退去:“魏哥……他……”
臧清在這危急關頭已經顧不得了,他拎起一個便是狠狠一個巴掌。陷入夢魘的幾人只有劉邦一人被甩了一巴掌之後猛地清醒了過來。臧清鬆了一口氣,將何慕往他懷裡一塞,便掐住了馬開復的脖子,直掐得他兩眼翻白。臧清猛地甩了馬開復兩個巴掌,在他耳旁大吼道:“馬開復!馬開復!!”
馬開復沒有醒來的跡象。
就在這時,臧清和剛剛醒來還心浮氣躁的劉邦聽到一聲怪異的大吼,伴隨着魏雲的怒呵和小溪的尖叫,一條人影從兩人中間竄了過去,速度奇快!
魏雲撕心裂肺地吼道:“小溪
!!——”
臧清這才發現,方纔從他和劉吟濤之間過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華峰叼着小溪,像是野獸一般躥入了黑暗之中。魏雲不管不顧地追了上去。
“魏雲!”臧清一聲喊叫沒有用處,魏雲和華峰,都已消失在了黑霧裡。
姬靈茭的虎口生疼,在看到魏雲和臧清將人帶出時,猛地向後一個虎跳格開那柄黑色的鐮刀向後退去。那黑色的鐮刀沒有繼續追他,卻向着華峰逃離的地方追去,姬靈茭的神色不變,心臟卻一緊。一旁的劉邦叫道:“姬神,攔住他!他去追華峰了!”
姬靈茭感到心情煩躁。在遇上無極營以前,他從來沒有爲了旁人去做什麼事,然而現在他竟然攬起了這等令人煩人的事兒。這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思議。該死的華峰……該死的無極營……姬靈茭心中咒罵着,卻不得不提刀衝向了那個讓他都感到壓力極大的黑色人影。他的本能正在極力促使他向後逃避,然而他卻不得不爲了無極營的隊員去拼命。姬靈茭忽然想起了當初在下界,被無極營拜託去救鬱劍和葉爲雙的時候。當時他無法明白爲何鬱劍不自量力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回去帶出葉未雙。現在……他雖然還是不懂,但是他也這麼做了。
雙馬刀在那黑色的人影身後,綻放出了奇異的光芒。姬靈茭將自己的手指在刀刃上一抹,血紅色沾染着黑色,發出了“孳孳”聲。姬靈茭的速度達到了極致,向前方的黑色人影猛地衝去——
葉未雙吃力地坐在冰雪上,感到自己的尾鰭在一陣陣的疼痛。但冰冷的溫度降低了他的痛感。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情一時之間複雜得難以用言語表達。而男人此刻也沒有說話,他上上下下看着葉未雙,像是要把這十八年都沒有看盡的一次性看個夠。龍夏沉默地站在一旁,沒有打擾這對父子之間無聲的交流。
葉未雙忽然說:“疼死了。”
龍煙大驚:“閨女你怎麼了!……兒子……”
葉未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只見到龍夏上前了兩步,一手攬住葉未雙的腰,一手按住他的魚尾,目光放在了鮫人的尾端。葉未雙淌出的血不似普通鮫人,血裡帶着金色,被冰凍住了,倒好似是冰凌發的光。
“扎透了。”龍夏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手伸向了那塊冰凌。然而沒有等他握住那塊冰凌,已有另一隻手牢牢握住了那塊冰,龍煙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歉疚道:“兒子,忍住。”
葉未雙將腦袋塞進龍夏的胳肢窩裡,悶悶地回了一聲:“嗯。”
冰凌猛地被拽出,動作乾淨利落,葉未雙只感到一陣刺痛飛快地閃過,隨後便是持續的鈍痛。魚尾的傷害讓葉未雙的臉色發白,但他一聲也沒吭。傷處有一隻溫暖的手掌給矇住了,葉未雙感到有一股溫暖而澎湃的靈力細細地鑽進了傷處,龍煙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地道:“你媽媽生病的時候,也是這樣,臉色發白,喜歡鑽人胳肢窩……你和她……簡直一模一樣。”
葉未雙感到心口一抽,將頭擡了起來,看着蹲在那兒的龍煙。龍煙的大手撫着他的魚鱗,似乎在撫着另一條同樣頎長漂亮的魚尾。他意識到葉未雙的目光,扭頭看了一眼。只見到葉未雙微微發紅的鼻子和彷彿帶着水汽的雙眼。兩個紗般的耳鰭因爲長時間的唱歌疲憊得耷拉了下來,在龍煙眼裡,卻彷彿受了委屈般。龍煙虎軀一震,大手一張把兒子從龍夏懷裡奪了過來:“兒子我對不起你啊——”
葉未雙臉色發青:“龍煙……你把衣服穿上再說!”
龍夏覺得把龍煙救出來之後自己非但沒有感到任務完成後的鬆一口氣,反倒有一種更擔心了的錯覺
。他將不動聲色地將葉未雙肩上單薄的衣服拉好,道:“小雙,我們該走了。”
葉未雙恍然。方纔他的尾巴被冰凌紮了個對穿,他沒法化形,現在那冰凌沒了,葉未雙意識到自己可以起來了。龍煙就看着自己懷裡的鮫人那麼變成了人形,一條頎長的鮫尾化作兩條極其修長的雙腿,雙腿腳踝上還有兩個慘不忍睹的血洞。葉未雙掙扎開龍煙,踉蹌着站了起來,腿一軟又倒了下去,龍夏一把把他撈住,扶在懷裡。龍煙一邊穿衣服,一邊目不轉睛地看着葉未雙,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但他沒有多想,對葉未雙揹着蹲下來道:“兒子,上來吧。”
葉未雙趴在龍煙背上,兩隻手在龍煙的脖子上交叉。身下這個人寬闊的肩背給了他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感。龍煙的脖子上那硬硬的逆鱗摩擦着他的手背,而龍煙卻仿若未覺。從葉未雙趴到他背上開始,龍煙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龍夏簡直懷疑自己先前聽說過的這個長輩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傳言純粹是胡說八道。他看了一眼身後亦步亦趨的龐大音獸,忍不住提醒那一對已經忽視外物的父子:“這個……怎麼辦?”
葉未雙扭頭來看了一眼,這才發覺那頭巨大的守獸還跟在他們身後,只不過他們走出幾十米,那頭守獸才跨出一步。葉未雙連忙拍拍龍煙,說道:“停下,轉過去!”
龍煙趕緊照辦。
葉未雙瞪着那頭音獸,那頭音獸見到葉未雙轉過來,將一對前肢也放到了地上,以便更近地看葉未雙。葉未雙彆扭地盯了一會兒,最終唱起了歌。守獸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龍煙面不改色,站在那裡保持着一臉微笑。葉未雙又唱了一小會兒。守獸將前肢屈起跪在了雪地裡。葉未雙的手攥了攥,覺得手心裡有些汗,小心翼翼地又唱了起來。那頭龐大的守獸站了起來,仰天咆哮了一聲,接着,龍夏和龍煙看到那頭被龍煙絞得只有一半大小的鬥獸帶着滿身的殺氣一步步踏了過來。龍夏的表情有些微妙,不知在想什麼,卻見到守獸和鬥獸相互咆哮了許久,鬥獸發出了一聲不甘的嘶吼,將守獸直吼得向後打了一個滾。葉未雙感到一陣龐大的靈壓將自己籠罩,鬥獸的攻擊竟然沒有帶給他絲毫損傷。他看了一眼依舊保持着堪稱最佳微笑的龍煙,不覺將攥緊的手鬆開了。
鬥獸惡狠狠地看着葉未雙,然而龍煙對他露出的人畜無害的微笑,讓它始終不敢上前。它終究因爲被龍煙絞得實力驟降,除了讓守獸打了個滾,沒有帶給它更大的傷害。它如同一頭驕傲的獅子,最後咆哮了一聲,掉頭往回走去。守獸有些落寞地看着它,一連叫喚了幾次都沒有讓鬥獸回頭。葉未雙也有些失落,他看着守獸,試探着唱起了歌。
龍煙只覺得那熟悉的歌聲一次次地在夢裡迴響,迴響了幾十年,這一次終於讓他真切地聽到了。他的眼眶不覺熱了。葉未雙的歌就在龍煙的耳畔迴盪,在九寒冰川的風雪裡迴盪,在守獸身邊迴盪。守獸對着葉未雙伏下身來,砰的一下,無聲地化作了無數音靈,如同一蓬巨大的羽毛四處飛散。所有音靈呼嘯着盤旋在葉未雙身邊,越來越快,接着隱沒在了空中。葉未雙擡手摸了摸,似乎在撫摸一頭無形的音獸,他輕輕說了一句:“走吧。”
龍煙心疼地看了看他發白的臉色,一言不發地向葉未雙他們的來路走去。在這樣一段度日如年的歲月之後,他終於離開了這裡——和他兒子一起。
他曾經抱着另一條鮫人的屍首穿過無數屍體和大火,現在他揹着這條几乎一模一樣的鮫人,在冰天雪地裡回去團聚。
“龍煙,我媽真的死了嗎?”
“……嗯。”
“龍煙,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
“說吧。”
“你兄弟……莫離現在狀態很不好。”
“什麼?”龍煙頓了頓。
“……我來找你,就是爲了他。”
“怎麼了?”龍煙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爲了我,無令下鬼界……現在恐怕……”
龍煙的雙眼驀然睜大,無令下鬼界,哪怕莫離是三界五行天仙,這也是風險極大的。龍煙的神情頓時嚴肅了起來。他的腳步有些沉,頓了一會兒才問道:“現在天人宮恐怕吵翻了天吧。”
葉未雙有些發愣。龍煙笑了笑:“莫離那個臭小子,我自從看到他那天起他就在一刻不停地在給上界找麻煩。他下鬼界,恐怕不攪得天人宮天翻地覆,不會輕易罷休。”龍煙雖然這麼說着,臉色卻漸漸嚴肅了起來,“只是他竟然要你來找我了,恐怕這一次他還真的是鬧大了……”
何止是鬧大了。
整個上界此刻都陷入鬼化天人的危機之中,連葉未雙所掛念的無極營,此刻也處於危急當中。
姬靈茭的腳猛地向地一蹬,如同一支飛箭般直躥出去,雙馬刀在地面上拉出兩條長長的刀痕。姬靈茭猛地一個轉身,在半途正面迎上了黑色人影。黑色人影眼見有人阻攔了他追趕的步伐,毫不猶豫地擡起了鐮刀。漆黑的鐮刀攻擊異常快。姬靈茭的雙眼幾乎無法捕捉其痕跡,只能憑感覺狼狽地擡手。這憑感覺發揮了作用,黑色的鐮刀正劈在姬靈茭的刀柄上,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腕發麻,虎口如同斷裂了一般。黑色的人影意不在他,只是揮出這一刀將人震開,又欲向前,而姬靈茭卻不能讓他再追過去了。魏雲已經追過去了,他不能讓這個死神去追擊無極營的隊員。這是……鬱劍對他的暗示。
姬靈茭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因爲一個人讓自己做到這種地步,但他就是這麼做了,再怎麼想也沒有頭緒。他只是在不斷騷擾黑衣人的同時想想別的好讓自己不被那種面對過於強大的實力而產生的膽怯感打回頭去。
黑袍人終於無法再前進了。他將視線移到了姬靈茭身上,似乎打算先打發了這個不斷搔擾他的傢伙再繼續向前。姬靈茭的目的達到,他的精神卻更緊張了。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只是在黑炮人看向他的一瞬間,割開了自己的手。
緊追上來的臧清和劉邦只看到了一幕:姬靈茭的手掌上劃開了一道口子,一條長長的血線像是有生命一般在黑衣人周圍畫出了一道圓弧,圈住了黑衣男人。血線形成的圈越縮越小,在黑衣男人的身上隔出了一道灼痕,黑袍男人的身上各處都有灼燒的痕跡,卻沒有像先前姬靈茭所碰到的鬼化天人一樣被焚燒成灰。他的兜帽在血線的切割下掉落下來,露出了一張瘦骨嶙峋的臉。只是讓姬靈茭都吃了一驚的是,此人的雙眼黑白分明——不是鬼化瞳。
臧清感到那張臉略爲眼熟,然而下一秒,一陣濃郁的鬼氣上涌,立刻覆蓋了男人的全身。漆黑的鐮刀向姬靈茭腰斬而去!姬靈茭情急之下向後猛退,腰彎折到了極致,白色的衣襟被瞬間染上一團黑霧卻又立刻灼燒開來。一旁的臧清和劉邦都爲他捏了一把汗。
姬靈茭這一退立刻讓那血線失去了效用,黑袍男人如同鬼魅般瞬間向前躥去,不出幾秒,姬靈茭和那黑袍男人又再次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