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耳邊吹過，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程果忍不住輕輕笑了笑，大概是早就想到會有各種結果，只是沒想到，宋婉之會忍無可忍到動手打人。
倪程啊倪程，你簡直是你母親的敵人啊，你母親根本就沒有把你當成親生女兒吧？明明都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孩子，爲什麼你和倪芮的待遇相差十萬八千里？
宋婉之絲毫沒覺得自己打女兒的行爲有什麼問題，冷冷地趕人：“你帶着這個人趕緊走，倪芮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眼前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彷彿關上的不止是一扇門，而是倪程跟這個家的所有連接和羈絆。
程果很想笑，變成倪程的自己，究竟走的是倪程從前的老路，還是自己走出來的一條新路？
徐言的瞳孔深深一縮，震驚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眼看着她白皙的臉頰上漸漸地泛起一片紅印。
幾秒之後，程果恢復鎮定，對他聳了聳肩：“好像不需要你來說明這件事了，辛苦你白走這一趟。”
徐言沉默地搖了搖頭，指了指她的臉頰：“你……疼不疼？”
“不疼。”
程果沒覺得臉上疼，反而是心裡比較不好受，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宋婉之和倪芮要的，根本就已經不是關於那件事的所謂真相，而是想辦法如何維護眼下的情況。
換言之，她們早已經接受了那件事，不管當晚發生了什麼，她們都不會爲此再有任何改變了，宋婉之對倪芮的溺愛完全超出了程果的想象。
夜晚，小餐館生意不錯，徐言從六點來這裡打零工到八點的兩個小時內一刻未停，總算消停了一些之後，剛坐下，門口便傳來“歡迎光臨”的聲音。
他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就要迎客，發現來人是林舒彧，忽而失笑。
這個時間，林舒彧家裡本應該又是聚會的時間，但林舒彧在家裡悶得慌，於是找了個藉口出來透透氣。
徐言給他上了幾個小菜，開玩笑地掃了眼隔壁桌，說：“要不要來瓶啤酒？”
林舒彧笑着搖頭：“給我來瓶可樂。”
徐言本是不善於和人交談的人，在學校也因爲自己性格膽小不敢跟人交朋友，所以總是被排斥，可是和林舒彧在一起，他意外地放鬆，從認識林舒彧開始他就知道，林舒彧和那些人不一樣。
林舒彧掰着桌上的花生米，隨口問道：“倪程今天帶你去家裡了？把話都說清楚了嗎？”
徐言動作頓了頓，欲言又止。
“怎麼了？不順利？”
“我們壓根就沒進家門，倪程的母親不想見我，倪程跟她媽媽吵了幾句，還被她媽媽打了。”
林舒彧的黑眸微微一縮，蹙眉道：“她被打了？”
“嗯，我覺得她媽媽好像不是很在意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想要解決這件事，她媽媽可能覺得這件事現在這個狀況是最好的，沒必要再舊事重提，還覺得倪程是故意要跟她妹妹過不去，把我找來揭她妹妹傷疤的。”
菜館裡的白熾燈搖曳着，燈光落在林舒彧清雋的面容上，寡淡的神色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徐言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頭：“都是我的錯，當時要是不做出這種事情，現在也不會害得倪程被趕出家門。”
他抱着自己的頭，後悔到無言以對。
“不過……我總覺得倪程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徐言的腦海裡閃過她自信笑着時的模樣。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在學校裡不敢跟人說話，課間時間，會有其他女生圍在她身邊跟她講話，她笑意盈盈無比自信，再也不是徐言認識的那個低頭不看世界的孤僻女生。
林舒彧沒有搭腔，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說：“走了，你好好幹活。”
回家的路有些漫長，林舒彧走進路邊的電話亭裡，鬼使神差地打電話給程果，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他不死心地繼續撥打，直到撥打到第三個電話時，程果的聲音終於從聽筒傳來。
她的聲音顯然很不耐煩，林舒彧卻笑了：“是我。”
她頓了頓，反應過來：“林舒彧？”
“嗯，聽說今天不是很順利？”
“你聽徐言說了？”
“反正都不會得到好臉色，不如干脆別管了？”
“本來就沒有餘地再管了，我媽媽她們覺得我是多管閒事。”
程果的聲音裡聽不出來難過，反而多了輕鬆自在，於她而言，其實也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解脫了。
既然是倪芮自己選擇了逃避這件事，那麼以後她想再面對陽光的時候就必然需要花費更大的力氣。
很多事情，錯過了當時的那個可以澄清解釋的機會，就真的不會再有另一個機會出現了。
程果掛了電話，坐在書桌前翻看着倪程的那本破舊的日記本，在最後幾頁發現了一行短短的小字：從出生起媽媽就不喜歡我。
短短的幾個字，好像道盡了倪程整個童年和少年時光。
程果之前以爲宋婉之或許只是因爲倪程父親的死才遷怒於倪程，直到今天才發現，也許倪程父親的死只不過是一個誘因而已，就算父親沒死，也許倪程也永遠都得不到母親的認可。
倪程說從出生起媽媽就不喜歡她，可見即使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送完之後也並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
困頓襲來，程果趴在書桌上，臉頰上早已不疼了，半張臉抵在冰冷的桌面，眼前再次出現了倪程的臉頰。
不是十八歲的倪程，而是要更小一些。
這次的倪程，似乎還只有七八歲的樣子，和妹妹倪芮單獨在家裡，倪芮因爲生病哭了一整個上午，宋婉之趕到家裡時見小女兒哭得厲害，不由得責怪倪程不會照顧妹妹。
可那時倪程自己也發着高燒，不僅得不到母親的關心，還被橫加指責，猶如被人當頭潑下一盆冷水。
那個時候，宋婉之在外人面前，就只會說：“我們家倪芮怎麼怎麼樣。”
而從來不會說，我們家倪程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