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了攏圍巾，撣了撣身上的細雪，姜允晟接過助理遞來的大衣，擡手和守在公司大門口的粉絲們揮了揮。
雖然偶爾會感到眩暈，但製劑的效果不錯，現在並沒有妨礙到自己的活動。
——要不就告訴公司吧？
面對金泰妍的建議，姜允晟只是沉默。
金泰妍明白姜允晟有心結，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有什麼改變的事情。
“前輩好！”
“Near前輩！”
……
走進大樓，站在很久沒有使用過的、ROOKIES練習生們使用的電梯前，姜允晟看着面前一羣低頭鞠躬的孩子們，突然就覺得有了一種心態上的疲倦。
現在的孩子們，用的是地上部分的練習室，冬暖夏涼，設備齊全，而且還有電梯用。
以前自己練習的時候，練習室在地下部分，冬寒夏悶，設備簡單，不管是不是累得能趴在地上了，都得走過地下二層。
又到了ROOKIES考覈的日子。
曾經的“ROOKIES.001”現在已經成爲了即將要落座在評審席上的“Near”。
“Winter Garden”冬季企劃案最後子項目，情人節限定專輯“The One”已經完成了全部的錄製。
四首翻唱和一首新歌，這個圈子裡最能吸引眼球的情侶檔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
金俊植麾下的宣傳部也已經開始全力運作。
至於策劃部，自然是不會有任何懈怠。
前些時日，公司的“Winter Story”企劃案正式進行第一階段內部審覈，本身在公司就已極具名望的沈正赫徹底擊敗了崔怔國，一舉入主了部長辦公室。
“本部三駕馬車”終於成爲了“部長三駕馬車”。
得到了策劃部毫無保留的支持，這張情人節專輯的進度推動變得更加順暢。
於是，和金泰妍一起被公司抓來當評審就成了一件不怎麼意外的事情。
金承沫，金泰妍，姜允晟。
有如今的這三個人坐在評審席上，聲樂部分的考覈足夠分量了。
其實，這並不是姜允晟出道後第一次參與練習生相關的內容。
作爲公司的當家男solo，Near已經有過兩次練習生聲樂課的授課經歷了。
不過和其他一些前輩們不太一樣的是，Near的授課多講了一個內容。
這個內容，公司讓所有練習生都聽了一遍。
Near所認爲的，歌手的素質。
每一個人都會面臨挑戰，去面對一份自己認爲非常巨大的壓力。
能否以一個好的狀態去迎接挑戰，是成敗與否的重要因素。
站在舞臺上的歌手也是同樣的。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每一次演出都能100%地發揮出全部實力的歌手。
總會經歷狀態的起伏，總會承受不同程度的壓力。
但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對於一個歌手而言，在這之上，更重要的是敬畏、忠誠和慾望。
敬畏舞臺，全力對待每一次登臺的機會，這是職業態度。
忠誠於歌手的身份，忠誠於觀衆，忠誠於團隊。忘記歌手本身意義的歌手是虛假的；失去觀衆目光的舞臺是殘缺的；失去團隊支持的歌手是不完整的。
對舞臺充滿慾望，永遠渴望用自己的演唱得到觀衆的掌聲與喝彩。
舞臺上技藝的缺陷可以被舞臺下汗水的付出所彌補。
而失去敬畏，失去忠誠，失去慾望，則註定會被舞臺所拒絕。
所謂歌手的素質，無論是否真心贊同這個說法，Near的這些話都確確實實地成爲了練習生們的必背內容。
所以，對於姜允晟來到練習室，練習生們並沒有過於緊張。
但是，當眼前練習室的大門被推開時，所有練習生們的心都幾乎同時提到了嗓子眼上。
“老師好！”
看似溫和寬厚的笑容，方方正正的框架眼鏡，這個被稱爲“老師”的人擺擺手，目光掃視過眼前正在鞠躬的人們，然後把視線鎖定在了被簇擁在中心位置的那個人。
“老師，您今天是要來看考覈嗎？”
走到李秀滿面前，姜允晟的內心泛起了一層不解的意味。
李秀滿已經很多年沒有去過練習生的練習室了。
除了兩年前的那一次。
爲了給NCT企劃選出先行的“試驗品”，李秀滿親自坐鎮ROOKIES考覈，這纔有了Near的率先出道。
現在，李秀滿再一次親臨練習生的練習室，是有了什麼重大的主意嗎？
看着坐在評審席上的李秀滿和站在李秀滿身邊的姜允晟，練習生們都紛紛自覺地靠近了門口，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好了，坐吧，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我。”
完全寬和的語氣，真的就像是家裡的長輩在和孩子說話。
“最近很辛苦吧？”
“老師……”
坐在椅子上，姜允晟覺得自己滿腦袋都是問號
李秀滿老師就只是和自己聊聊天？
姜允晟完全不贊同這個觀點。
“離開始考覈還很早，就當做和我這個老頭子閒聊。”
把視線放到唯唯諾諾聚在門口的練習生們身上，李秀滿靠在椅背上，攏着手。
右手的指尖緩緩地點在左手的手背上。
“我看過了，你唱得很好，從出道開始，你就沒有讓我失望過。”
“老師您是指……”
“Youtube，你的歌表現得很不錯，那邊的人們很喜歡你啊。”
聽到這句話，姜允晟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心裡卻像是被一層密雲一點一點覆蓋了起來。
“謝謝老師的栽培。”
“真要說到感謝，要感謝The One，你和泰妍都是他的好學生。”
李秀滿的表情依然溫和寬厚，但姜允晟卻在他提起“泰妍”這個名字以後，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
“你和泰妍的事情，我是看好的。”
擡手拍了拍姜允晟的肩膀，他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姜允晟身上氣氛的變化。
“但是你要知道，你目前的事業其實並沒有和泰妍這孩子的事業一樣高。”
“您的意思是……”
雙手放在膝蓋上，完全坐直了身體，姜允晟確信自己已經明白了他想要說什麼。
沒有半點亢奮的意思，姜允晟反倒甚至覺得自己有些手心冰涼。
“沈部長已經同意了，你的下一個solo企劃由我親自來做。”
搭在姜允晟肩膀上的那隻手稍微用力捏了捏，明明不緊，卻讓姜允晟有一種難以逃脫的錯覺。
“我知道你現在行程很忙，還要給泰妍寫歌，所以不需要你操心，我親自給你製作一張專輯，安排你在歐美出道，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沈正赫真的同意了，就不會是李秀滿在今天這個時候親自來找自己說這件事；
如果沈正赫真的同意了，自己的行程是一定會立刻被調整的；
如果沈正赫真的同意了，那爲什麼到現在自己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沈正赫不是真的同意了。
而是一定沒有同意。
這項企劃一定是被那位沈部長否決了。
那位對各個市場反應都異常敏感的沈部長。
也就是說，眼光極佳、判斷少有失準的沈正赫不贊同自己現在歐美出道。
李秀滿老師是繞開了策劃部的新部長來找自己，來讓自己支持他的決定，甚至是想讓自己也繞開全權負責自己solo活動的、自己非常信賴的沈正赫。
所謂“不需要你操心，我親自給你製作一張專輯”，並不是真的不需要自己操心，而是不允許自己插手這張歐美出道的專輯。
“老師，我覺得……”
“你，要爲泰妍多考慮考慮啊。”
“……”
“現在這個時機，我認爲是不錯的，你很有天賦，我相信你不會失敗。”
終於，那個聲音裡的溫和消退了一些。
就像是海水退潮一般，開始露出了岸邊的岩石。
“你應該知道公司裡一直都有人反對泰妍的solo吧？特別是上一張‘Why’的反響並不是太好。”
那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開了。
可姜允晟卻覺得那隻手彷彿正在扼着自己的脖子。
“泰妍的下一張專輯已經在製作了，但是什麼時候發行……公司最近有不少的事情要安排啊。”
側身看向姜允晟，這個只有24歲、滿心都是音樂的年輕人無論如何沉穩，終究都不是沈正赫那樣讓自己也會感到頭疼的“策劃部第一智將”。
“不過你放心，我可以保證，泰妍的下一張專輯時間不會太晚，以後的演唱會也同樣會得到支持。”
說完這句話，李秀滿起身，重新帶着溫和寬厚的笑容，重新輕輕地拍了拍姜允晟的肩膀。
“好久不來練習室了，和以前的練習室相比變化很大啊，真是懷念以前的日子。”
此時此刻，姜允晟的手心已經沒有多少溫度了。
——我已經這麼放下身段親自來找你了，你不過是一個藝人，居然還要考慮？是我不如以前有威望了？
在內心完成了對那句話的解讀，姜允晟深呼吸，無聲地長嘆。
“我明白了，感謝老師選中我，一定拼盡全力！”
轉過身，這位會長扶了扶眼鏡，深長地盯了一眼深鞠躬的姜允晟。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