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無常者心澄
“能說慣道即使是假，也叫人當作是真，而坦蕩之人若不善言辭，即使是真也惹人懷疑。”那木偶似個真人似的心懷愁緒般搓捻着指尖的一枚窄小的牽機葉，無數的思緒隨着葉子的翻折捲動漸漸淡去。
“你若未曾行過不正之事，又怎會惹人猜疑？”狗子斜眼鄙夷而道。
木偶付之一笑，餘光都不屑施捨，輕問道：“林蘇青行過不正之事嗎？”
“這……”狗子一時啞口無言，倉惶道：“關你屁事！”
那木偶便又是一聲輕笑，他低頭頷首，指尖捻着牽機葉子的葉柄搓動，像是沉浸在美妙的回憶之中似的，嘴角勾着淺淺的笑意。那分明是一具人形傀偶，是一堆拼湊在一起的木頭，卻怎麼瞧都比人更像人。
“想必林蘇青的仇家不少。”半晌他再度開口，卻叫人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認爲，那些與林蘇青結過仇怨的人，待今後，林蘇青會一一原諒嗎？”
狗子謹防他有詐，不作迴應反問他道：“你問這個作甚？與你何干！”
“不能問嗎？”人偶也反問狗子，狗子這脾氣一上頭，夏獲鳥當即又是一攔，投去眼神示意它稍安勿躁。
夏獲鳥耐下性子道：“林蘇青的性子雖然執拗，但他始終心腸溫軟，不說他能夠盡數原諒，但他絕對不是殘酷無情之惡輩。趕盡殺絕的事情他一定不會做，以德報怨的情操也一定不會少。”
那人偶在他起來的時候便停在他們不遠處，不過一丈的距離，頗有怒氣道：“你休要叫我師父，我只答應你過了牽機之毒就傳授你秘術，不曾答應做你師父。”
那人偶勃然大怒，手中的捻着牽機葉衝着林蘇青臉上一扔，呵斥道：“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我說了叫我道號！”人偶怒拍扶手，嚇得衆人當即作防禦狀，還以爲霎時將有萬箭齊發。
夏獲鳥忖了忖，回道：“即使今下有無可原諒之事，日久天長，想必他今後不一定追究。”
那人偶越來越近，神情詭譎無比：“你懂什麼，你不懂林蘇青。”
“你想幹什麼！”狗子怒爪一踏，說時就一個猛子竄出去，孰料腳下剛一騰空，猛地就被擒住了腳踝，“夏獲鳥你搞什麼鬼！你站那邊的！”狗子咆哮着扭過頭作勢要先給那夏獲鳥一爪子，霎時一怔目瞪口呆，舌頭都掄不清了道：“林、林……”
“誒？”狗子茫然一愣，俄爾恍然大悟，這回是它自己狂蹬，“你幾個意思？你這話幾個意思啊？你是在怪我拖你後腿了是嗎？”
被林蘇青提在身後不停撲棱的狗子一訝——這堆破木頭說的啥意思？聽起來挺厲害？
“哎唷我去，林蘇青你想怎麼的？！”
“大小多少，皆能以德報怨嗎？”
“我與他孃親相識，畢竟是從小看大的孩子。”
“你們隨我來。”那人偶俄爾歡喜不已，笑吟吟的轉身向林中引路，林蘇青隨着望去，暗下心忖了忖，提着狗子就往前跟去。
“你倒是很瞭解。”那人偶擡眸瞥她一眼道。
“我道號爲牽機子，你直呼即可。”
林蘇青拘了一禮，道：“還請明示。”
林蘇青奉之以禮道：“前輩料事如神。”狗子一詫——啥？！等等？啥時候的事？這小子啥時候中過毒？我咋啥都不知道？
狗子的身體條件反射似的猛地蹬腿，怎麼也蹬不開，抽搐似的狂蹬它自己也停不下來：“餵你醒了啊？你醒了你就鬆手啊！你鬆手啊！我這腿停不下來了！”
那人偶不再言語，又是垂首瞧着手中的牽機葉子，很是喜歡，憐惜得不得了，還從袖中取出卷帕爲它擦拭葉面上看不見的灰塵，喃喃低語：“那怎麼能叫原諒呢，那叫算了懶得計較，可是懶人早就死了，你說是吧。”
在狗子的怒吼聲中，林蘇青不疾不徐的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拍了拍肩頭，抖了抖袖子，衝那人偶施禮道：“徒弟林蘇青，拜見師父。咳、咳咳咳咳……”面色蒼白，咳嗽不止，眼神卻從未有過的堅毅，甚至更多了幾分凌厲。
林蘇青一把揪住它的後脖頸上的皮毛提溜在伸手，另一隻手握住了它的長嘴，防止它再咋咋呼呼。
曾經想過一夜暴紅轉運當鳳凰，哪裡想過高枝上的鳳凰其實並不好當。有多少雙眼睛在注視着你，就有多少險惡的心在盯着你，那些都是尖刀，在蠢蠢欲動、在伺機以待；在逼近你、在威脅你……
“好、好的吧……”林蘇青不解，悄悄偏過頭去看向夏獲鳥，夏獲鳥亦是茫然無解，不過她連忙以眼神示意他——讓你叫你就叫唄。
氣得狗子一個滾兒打起來，原地起跳，四腳衝他後背一蹬，試圖將他蹬一個趔趄，要毀了他這般惺惺作態的禮數，孰料這一腳去竟是紋絲不動，它氣得一嘆氣，旋即蹦起來又是一腳蹬去：“林蘇青！你有了師父過河拆橋是不是！”
林蘇青啞口無言，登時抿緊了嘴。
那人偶驀地擡眼，轉動扶手上的機關，驅動着座下輪椅向他們而來：“我在問林蘇青。”
“你先是放開毒素蔓延，致使自己中毒，隨即控制毒素使自己保持在瀕死的邊緣。而後又運轉經脈令毒素迴流並匯聚，最後一併排出。”那人偶笑吟吟道，“如此熟稔，應當不是初次嘗試吧。”
幾隻小熊貓崽子見他舉步要走，忙不迭的跟上去，誰也不讓誰，誰也都要揪住一點衣角拉着走。
沒有人知道他方纔經歷過什麼，唯有他自己知道，一如沒有人知道他今後要做什麼，亦唯有他自己知道。
“我也不曾答應過收你爲徒！”
從前沒心沒肺，過一天是一天。對那些巧於算計的人嗤之以鼻，沒成想到了如今，自己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是機關算盡，步步爲營。但也與他們有所不同，他不是爲了活得更好更得意，他只是爲了活着，然這已經是一種奢侈。
擒住它腳踝的不是誰，正是林蘇青，夏獲鳥亦是渾身一震，轉眼就見見蜷縮在地上的林蘇青猛地劇烈咳嗽，有什麼淤堵在喉嚨之中咳不出來似的，愈咳愈烈，甚至咳得乾嘔起來。他緊握着狗子的腳踝，力度握得愈發的緊，似是借力。
只聽狗子唔唔唔的直罵，大約罵他無情。
“晚生別的本事不多，保命的本事尚算勉強。”雙手束縛着狗子，林蘇青便只有躬身行禮回答人偶的詢問。
林蘇青拽着它的後腿將它拖到身後，一把按住狗頭，狗子哪肯就這樣被摁着，它可是堂堂戰神追風神君！當然要死命的掙扎！巧了林蘇青恰是要借力於它的狗頭，摁着它時，他慢慢地站起身來，隨即猛地一用力直接將狗子摁趴在地上，震得塵土飛揚，他正好站穩了腳。
“那……當徒兒如何稱呼？”
“咳、咳咳咳咳……咳咳……哇……”林蘇青忽然吐出一口比墨汁濃稠的黑色液體，終於也睜開了眼睛，他擡袖揩過脣角，另一隻手一把將狗子從空中拽到地上，重嘆一口氣，緩過神來，語氣虛弱道：“萬幸及時，險些釀成大禍。”
“晚生直呼前輩名號，豈不是亂了輩分有失禮儀尊卑？”
“是在問我嗎？”夏獲鳥一愣，因爲他那樣看上去頗像是在問它手中的牽機葉，可是那不過是一枚葉子……
頃刻人偶立刻恢復了和顏悅色，詢問他道：“你會控毒？”
狗子被他提着後脖頸子，在身後頑命掙扎，四腳亂蹬，似打着醉拳：“林蘇青你個混賬王八蛋……”轉念一想，這不是拐着彎罵了子夜元君？當即改口：“你個過河拆橋不要臉的，你把老子放開！你看老子弄不弄得死你！你放開！你聽到沒有！你放開老子！老子要一腳踏碎你的天靈蓋！”
斷更數日，實在抱歉。因瑣事繁多，加之身體抱恙，實在有些力不從心。炎炎夏日，大家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健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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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