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我倒是沒與林述提起這件事。或許是覺得沒什麼好說的,而他也沒與我講,我自是故作不知。只是他回了尚書府後, 細細看了我的臉色, 又叫餅兒給我燉了些進補的東西。我不明所以, 他卻是與我說:“趙掣前幾日與我說了藥囊一事, 我一直未與你詳說, 今日又見着了他,他和我說那藥對你身子造成得影響極大,如今見你手腳虛汗頗多, 極易眼暈,我覺得還是好好調理一下爲好。”
“不礙事, 我自覺並無什麼。”我一點也是不上心, 卻聞他言, 無論如何還是有幾分感動之意。
“你也莫多勞神費思,這些日子就將禮部的那車事兒做好便是, 我瞅着皇上有提拔百里作禮部尚書之意,他多擔些擔子也是應該的。你就多多留意自己,若有什麼不適,我讓趙掣過來便是。”林述三言兩語便是打散摸清了我心中的那股子小九九。
“這趙掣也真是多嘴。”我記起我對他說過我這事也莫要和林述說,可他還是說了。
“趙掣是我故交, 自然會對我說。”林述握住我的手, “夫人若要怪, 那就怪我。”
“原來你與他感情那般好, 怎的當初娶了我?”我瞅着他好看的手指, 便開始胡言。
他眼底襯着點點光,越過眼底的那陂澤, 有蒲與荷輕輕晃動,水面青圓,一一風荷舉。
“自然是對你上心方娶了你。”林述破天荒地沒用從前的話來搪塞我。
好的我承認我方纔心裡庸俗地甜得同沾了汁的蜜一般。
“哦,那可是我還是覺得我沒事,所謂的虛汗從前便有了。”我總覺得他是在大題小做,雖然我也顧念也害怕我難以受孕這事,但是總覺得毋庸注重至斯罷。
“你心思向來不在此處細膩,因而常常不曉得自己身子是如何,平日裡也從不記得月事,多久未來一次,恐也是不知罷。”他每每總是一語中的。
我無從辯駁,老臉一紅,“不來月事也省心,若是被人瞧去了月事帶子,我該如何和爹孃說我至今未有身孕一事。”
“夫人的意思是要與爲夫多多努力好早日有個孩子給爹孃一個交代?”林述淡如水的面上忽的笑得狡黠。
“我這也是覺着這些事兒都懸而未決,因而心裡頭始終放不下心。”我撇撇嘴,“如若你今晚太過生猛,你說我這身子虛,我怕我一下子也是承受不了。”
“放心,我有分寸。”這躍躍欲試的語氣是怎樣?
“見你眼底青黑,可需要黃秋葵補補?”我不放心地關心他一句。
林述略一愣怔,笑得頗不是好意,“需不需要補,夫人你馬上就會知道。”
心裡一慌,知道自己嘴多事,因而引火上身,“哎你可別亂來,我這也還算是半個病人罷。”
“哦那爲夫就是治你的相士。”言畢便是尋着我的脣吻了上來,他的脣帶着夜裡風的涼意,卻道是將我撥弄得一身燥熱。
我含含糊糊地吐了半句又被吃了:“還求相士手下留情。”
“本相士只會妙手生春。”
……
好的,好一個妙手生春。
都過了夏至,這春天來得不是強詞奪理嘛?
折騰了一宿,我也是對我這腦袋瓜子越來越佩服,竟然還記着林述昨夜與我提及藥囊一事卻是沒深入說,倒是深入做了一番。咳咳,這轉頭一想又不小心轉入了少兒不宜的行當。
而那夏衫薄,沒了厚厚的衣衫遮住我這平癟的肚子,倒是怕被人瞧出個所以然來。雖說不曉得雅皇到底知不知我是否有孕一事,但因而爲保險起見,在他詔我入宮的時候,我還是往肚子上多繞了幾層絹布,現下這微微隆起的小腹,倒也似是有了三個月左右的身孕了罷。
百里皙最近總是不太正常,見我從換衣間裡出來頓時變成了飽餐後的模樣,也不似從前那般哭笑不得,而眉間總是蹙着,讓我笑話他東施效顰。
“怎的還未懷上?”他悄悄問。
“革命尚未成功,還需努力,還需努力不是。”我嘆了口氣,半是玩笑地回答。
“雅皇詔你何事?”他關心道。
“子白我回來再與你說,不是什麼大事。你還是先把酒筵歌席的餐盤玉著先定了。”
“也好。”
我整了整衣冠,隨前去的公公停下。
踏入大殿,雅皇坐於案几之後。見到我來,放下手中的硃筆,笑道:“文卿。”
“吾皇萬歲。”我叩禮。
雅皇隨意讓我起身,道:“軍功宴籌措得如何了?”
“微臣與百里侍郎一同核認了酒水、御膳與歌舞事宜,現下只有些零碎之事未定下來,其他也算是準備周全了。”我將瑣事也一一說了。
待我語畢,雅皇從案几後站起來,走到我跟前,說:“文卿做事得力,孤當是予以嘉獎。”
“這是微臣應該做的。”我盡是說些虛詞。
“噢?‘應該’這詞說得好,”雅皇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說,“你說說爲何‘應該’?”
“爲皇上排憂解難是我們做臣子的本分,何況我爲禮部主客清吏司,做好本職也是應該的。”一張口就後悔自己說錯了話,竟是往雅皇挖的陷阱裡跳了。
“君君臣臣,文卿說得對,”雅皇步入正題,“若孤要林述休了你,文卿也是無可違抗。”
心頭一陣緊縮。
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此言慌着了。
我咬了咬下脣,答:“是。”
“可孤卻不想這般做,”雅皇獨自笑了起來,笑聲突兀,讓人捉摸不透,本就性情陰陽不定,這般笑倒是把我給唬住了,“小九歡喜一個叫做韓之繁的人,可惜宸國女皇卻定下了那個人,我勸不動小九,可她不願嫁給朗青,如今也只能麻煩林愛卿了。”
雅皇竟是知曉公主意屬韓之繁。
“敢問皇上爲何執意要將九公主嫁出去?”我不解。
“她也是到了適婚年紀,若再不嫁出去,或是今後就由不得她選了,”雅皇略一躊躇,與我道,“而她大了翅膀也硬了,孤自要權衡一番,她究竟該嫁給何人。”
“所以,避重就輕,皇上覺得林述是個可靠人選?”我試着開口,另一方面,朗青的爹爹是前朝重臣,在朝堂上人仍是有幾分威望,雅皇若是安撫不了他,這朝堂之勢也會有所動搖。於是林述的家事則會讓其無話可說。
雅皇哼笑,我一驚,“爲人臣子的如今倒是妄自試探起孤的心思了。”他話語之間沒有責怪之意,但此話一出,我卻是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微臣自是不敢。”我拱手低頭,“萬事都憑皇上安排。”
“噢,你竟是不顧夫妻之誼,全念着君臣之義了?我朝有你這樣的臣子也是幸甚至哉,那文卿你倒說說,你會將小九許給誰?”雅皇竟是直接將此問題拋給了我。
按耐住不僭越聞他爲何要問我的意思,也不清楚他是否知曉九公主來找我一事。
於是我考慮良久,均衡利弊,半是吞吐,終是說了一個名字。
左攸天。
說出這個名字我不是沒有私心,但雅皇也未說要我站在誰人的立場上說什麼。九公主原先的意思是雅皇若要強勢脅迫我必須與林述和離則要作出抗拒之勢,可是雅皇現下並無提及什麼,口氣也不是那麼生硬,我是有些恐怕他明暗不一致,往我背後捅一道,又笑着敷衍我說:“文卿不是說全聽孤的做主?”到那時我便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面上的林述好似並不與雅皇那般親近值得信任。可若要真說什麼可疑之處,除卻我外祖那一點,我又說不上其他的事來。而聞言雅皇的意思,總覺他與林述也並非拳拳託付,而他與九公主之間也讓我頓生疑惑。思及當初廖夫人與薛太醫一事,我腦中漸漸明晰卻怎麼也理不清思路。
可爲何雅皇好似與我敞開天窗說亮話,這也是讓我極其不解之一。
“文卿好抉擇。”雅皇贊,扯斷了我的盤算。
我一笑,道:“左大人做事精明能幹,從不拖沓,是成大事者。爲人親善,或是良婿。”
“何如林述?”
“這……微臣不敢妄言。”
雅皇哈哈一笑,“情人眼裡出西施,到了你眼裡林述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但你又不願因小九一事與林述相離,便是覺得左攸天不如林述可也不能將林述給說高了。”
“皇上說笑了。”我微赧。
復過了幾日,大軍入京城。
浩浩湯湯鎧甲十里,城門大開,馬蹄作響。
爲首不再是夙昧。而時慎行、朗青等人依次出現,後,十六人擡的棺材覆上白素,我想這棺裡應是夙昧的衣冠盔甲。
再次想起音容笑貌,還是覺得可惜。
本是有幾分喜的味道,倒是觸景生情,看着那口棺而收斂了許多。
雅皇親自出宮站於內城迎接,歸軍已是受到極大款待與榮耀,可這出門相迎的大半原由還在館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