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尾仰着臉，看着眼前凶神惡煞的敖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腦袋，道，“那個……沒啥啊，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麼。”
“唉，老爺子。”木凌拿着一雙筷子翻着盤子裡頭的雞肉，想要找一個雞屁股來吃，見老頭猶猶豫豫的，就道，“我要是你啊，就老實說，你這徒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急了他，那可是白眼狼！”
老頭尷尬，道，“真沒啥意思啊。”
敖晟挑起嘴角，笑道，“老頭，你不說是不是？”
老頭看別處，那樣子像是就是不說。
“好！”敖晟伸手搶桌上的菜，讓人都端走，木凌道，“別浪費，端我屋裡去。”
蔣青見敖晟跟雀尾幹上了，有些爲難，雀尾畢竟那麼大年紀了，敖晟怎麼好欺負他呢，就道，“晟兒，算了。”
“不行。”敖晟不幹，其實他也就是嚇唬嚇唬雀尾，想讓他老實招供了也就還給他了，不料想，雀尾叼着筷子看了看桌上的美食，道，“嗯……不行，這事兒說不得，餓死算了。”說完，扔了筷子，顛兒顛兒跑到屋裡去了。
留下衆人面面相覷，木凌驚得睜大了眼睛，半晌，敖晟問他，“唉，他真沒事啊？別是有病你沒查出來？”
木凌皺鼻子，“怎麼可能！”
蔣青見桌上還剩下不少菜呢，有些過意不去，對敖晟說，“給他端進去吧，別餓着了，他也教了你那麼久，真不孝就不好了。”
敖晟本來並沒那麼生氣，但是如今雀尾的表現，顯然是蔣青的事情關係極爲重大，這就讓他不由擔心起來……更是不明白雀尾和殷寂離他們幹嗎什麼事情都瞞着不肯說出來？！
敖晟心煩意亂，見蔣青給雀尾說情，本來自己的確應該進去給老頭送吃的，不過心裡氣不過，就拉着蔣青道，“慣着他做什麼？廚房在後頭呢，人也在，他餓了叫人給端來不就成了。”說話聲音還挺大，其實就是說給房裡雀尾聽的。
雀尾在房間裡坐着，吃着剛剛偷偷藏在懷裡帶進來的燒雞腿，聽到敖晟的話後，忍不住挑起嘴角笑了笑，悶頭繼續吃，不過還是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看手裡頭的雞腿……有些食之無味了。
敖晟拉着蔣青回到了房間裡頭，心事重重地坐下，這時候，隨從進來稟報，說宋曉他們甩着大軍已經到了樂都的外面，季思覺得，是不是讓他們在城門外面等着，等到明天一大早，敖晟先去軍營，然後帶着大隊人馬風風光光地回來，接受樂都百姓的歡迎。
敖晟雖然覺得沒什麼必要，但還是答應了，季思這麼說，必然也是有他啊的道理的，也算是爲了提振士氣和穩定民心吧。
此時，天色也晚了，敖晟道，“青，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早點睡！”
“嗯。”蔣青點點頭，和敖晟一起睡下。
只是，兩人都各有心事，沒有睡意，到了半夜，敖晟的呼吸漸漸均勻了起來。蔣青緩緩坐起來，他實在是睡不着，躺着有些頭疼，就悄聲下了牀，離開房間，來到了院子裡，縱身上了牆頭，坐在月亮底下發呆。
很久沒有上房頂了。
蔣青突然想到了以前，他以前，不喜歡說話，最喜歡蹲房頂了。在黑雲堡的時候，經常是一大家子人在院子裡鬧，他在房頂上坐着，邊喝酒，邊看着院子裡頭，兄弟們笑鬧，時不時，還會有人給他扔一份菜上來。黑雲堡真的很好，大家都是五湖四海聚集過來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習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沒有人會刻意去問你的曾今，只會和你一起開開心心過每一天。
第一次和敖晟來到皇宮的時候，每晚敖晟熟睡，蔣青也會上房頂坐着，喝着酒，看着夜空。一方面，他是爲敖晟守夜，另一方面，他是思念黑雲堡。院子裡頭，沒有了笑鬧的兄弟，只有負責守衛的影衛，還有打盹的太監宮女們，顯得特別寂寞。
一般來說，安靜的人其實是喜歡熱鬧的，他不一定會參與，那是因爲他參與不進去，但是他卻喜歡在一旁靜靜地看，別人的快樂，能轉化成他的快樂，蔣青就是一個喜歡默默地看着別人開心，然後自己也開心的人。
那個時候，每當他坐得久了，敖晟都會半夜醒過來，跑出房間，讓他進去去陪他一起睡，小時候，敖晟還是很粘着他的……大概是因爲敖晟從那時就知道，在整個皇宮裡，只於蔣青身邊的時候，纔是真正安全的。
等到後來分離，蔣青流落大漠，這下子天高雲闊，沒有了任何的束縛，他就真的開始自由自在地流浪了，那時候，只要風沙不大，他就喜歡呆在房頂上過夜，或者在大漠裡頭。
大漠唯一的好處，就是你不用上房頂，隨便找個平地坐下，都可以看到蒼穹和滿天的繁星，以及遠處的地平線。那個時候，纔是真正的寂寞，只是那時蔣青已經不想了，既不想黑雲堡，也不想皇宮。就是偶爾會想到敖晟如……現在仔細想想，那種寂寞其實並不算什麼，起碼你知道，你關心的那些人，正在某一個地方，生活得非常好。
自從第二次回皇宮之後，蔣青就再也沒上過屋頂了。整天和敖晟在一起，他不再寂寞，也從以往的一個旁觀者，變成了自己生活的主人，開始有了自己的熱鬧，這些熱鬧是屬於他和敖晟的。
徵南一役結束之前，他還是不覺得寂寞，只是戰爭結束之後，他知道了有一個秘密似乎和自己有些關係……並且應該還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殷寂離的諱莫如深，雀尾老人的閉口不談，讓他難眠。他上房頂看月亮，發現自己的心境變了，他突然很怕以後的某一天，還是會迴歸爲一個人看月亮那般的寂寞，他不想離開敖晟……這個曾經對他來說比牢籠深淵更可怕的皇宮，因爲有了敖晟這個主人，而讓他再一次有了久違的，不寂寞的感覺，就好像曾經的黑雲堡一樣。
……
蔣青正在房頂上發呆，忽然注意到遠處御膳房的位置，有炊煙升起。
蔣青有些納悶，大晚上的，誰在做飯啊？
正想不通呢，突然，就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人落到了自己眼前。
蔣青一愣，纔看清楚，原來是木凌。
木凌對蔣青“噓”了一聲，示意他跟自己走。
蔣青點點頭，跟着木凌向御膳房趕去。
寢宮裡頭，敖晟翻了個身，雙眼睜着，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拿起那塊有個青字的玉佩看着，小心地撫摸，溫柔而珍惜。
蔣青被木凌拉到了廚房裡，就見三個御廚還有一幫下人都忙着呢。
蔣青有些吃驚，問木凌，“吃半夜餐啊？”
木凌笑眯眯，道，“我那是順帶的，主要是給老爺子做些。”
蔣青聽後立刻點頭，道，“對的，還是你有心，給老爺子送吃的去，讓他別生晟兒的氣纔好。”
“你送去。”木凌邊說，邊讓廚子將做好的好酒好菜都裝進食盒，滿滿兩個盒子。
蔣青有些爲難，道，“你去送吧。”
“怎麼能我去呢？”木凌撇撇嘴，道，“我還吃呢，我去就該跟他搶了。”
蔣青看了看天色，道，“都那麼晚了，還沒睡？”
“能睡得着就怪了，再說了，老頭晚上沒吃什麼東西，該餓了。”邊說，邊將東西塞進蔣青手裡，道，“給帶去吧。”
蔣青拿着食盒，猶豫了一下，木凌往外推他，道，“快去，敖晟得罪他了，你去哄回來纔是麼。”
蔣青想了想，也是那麼回事，就拿着食盒出門了。
剛到了門口，就看到嗷嗚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慢慢悠悠地溜達過來，蹭到蔣青的身邊，蔣青就見嗷嗚腦袋上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湊夠去一看，就聽到“喵~~”一聲。
“喵嗚？”蔣青將貓咪提起來看了看，失笑，“都那麼大了啊？”
喵嗚親暱地蹭了蹭蔣青，蔣青將它放回了嗷嗚的腦袋上，問，“我去找雀尾，你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嗷嗚低聲呼嚕了兩下，跟着蔣青往雀尾的院子走去。
走到了雀尾的屋門口，蔣青湊在門邊聽了聽，果然……就聽到裡頭雀尾正在牀上翻身呢，伸手，輕輕拍了拍門。
半晌，裡頭雀尾問，“誰啊？”
蔣青本來想說話，不過一想，就將食盒的蓋子打開了一點……
很快，門嘩啦一聲打開了，雀尾衝了出來，雙眼盯着蔣青受理的食盒，一瞅就樂開了眉眼，伸手接着往裡走，道，“餓死我了，還是小青青你有良心。”
蔣青是老實人，跟着他走了進去，帶上門，道，“是木凌讓人做的，我就是負責拿過來。”
雀尾一聽，笑了，搖搖頭，道，“小凌子那個機靈鬼啊。”
蔣青坐到了雀尾老人的身邊，將另一個食盒的蓋子也打開，把裡頭的食物拿出來，放到了雀尾老人的眼前，還給他倒酒，道，“老爺子，你慢慢吃。”
“嗯嗯。”雀尾邊吃邊點頭，道，“這菜好，小凌子就是知道老頭兒我的口味。”
蔣青坐在雀尾身邊，給他夾菜，雀尾將吃下來的骨頭往地上扔，嗷嗚和喵嗚趴在地上呢，都不餓，拿了骨頭當點心來磨牙。
雀尾看蔣青，伸手給他倒了杯酒，道，“來，陪我這糟老頭吃點兒。”
蔣青接過酒，喝了兩口，是上好的梨花白，甜滋滋的，吃菜正好。
不一會兒，老頭就吃了一小半兒，看來肚子是不餓了，就開始慢慢地挑着好吃的吃，邊咪着小酒，顯得很是開心。
蔣青見他心情不錯，而且也吃飽了，就道，“老爺子，您別生晟兒的氣，他無心的。”
老頭眨眨眼，擺手道，“嗨，哪兒能啊。”
蔣青見老頭真沒往心裡去，也放心了，鬆了口氣，給老頭夾菜，又坐了一會兒，就想走了。
雀尾看着他樂，對他笑道，“慢來慢來……你就給我送吃的來了？”
蔣青愣了愣，點點頭，“嗯。”
“就這樣？”雀尾問，“沒別的了？”
蔣青有些摸不着頭腦，想了想，問，“您不夠吃啊？我再去拿點。”說完，就要站起來去拿。
“慢着慢着！”老頭拉蔣青坐下，問，“你不想借着送飯的當口，給老頭我套套話啊？”
蔣青看着老頭，有些傻，老實地搖頭，他還真沒想到，就想讓老頭別生敖晟的氣就已經很高興了。蔣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木凌讓他送菜來是這麼個意思啊……
房頂上，木凌端着一盤糖醋排骨一個勁地搖頭，遇到蔣青這樣的木頭腦袋，真是辛苦啊。可見敖晟要讓他這樣一個有些呆的石頭喜歡自己，那花了多大的功夫。
老頭也漱哈大笑，拍着腿道，“唉，我大概是跟殷寂離啊小凌子那樣的人精待得太久了，總覺得誰都要算計老子，你這老實小子我倒是喜歡，不過跟他們在一起會不會被欺負啊？”
蔣青笑了笑，搖搖頭，道，“他們不欺負我。”
老頭挑挑眉，問，“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你都不知道啊？”
蔣青想了想，笑着點頭，“也沒準。”
老頭不無感慨地說，“老實人吧，是吃虧，不過麼，吃虧有時候也不一定就不是福氣了。”
蔣青點點頭，道，“嗯，這個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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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笑眯眯看他，道，“你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命不太好。”
蔣青聽後，又點點頭，道，“不要緊，我命硬。”
“好。”雀尾擡手拍了拍他肩膀，道，“命硬就好，跟老天爺慢慢耗着，總有贏的那天。”
“嗯。”蔣青笑。
“你和那小崽子啊，都別急，我們那麼多長輩在呢，怎麼也不能苦了你們兩個小的，大不了我們把命搭進去，也會護你們周全的。”雀尾道。
蔣青看了雀尾一會兒，道，“老爺子，我們不要你們的命。”
雀尾有些意外地擡頭看蔣青。
蔣青道，“我和晟兒命都硬，自己的命，自己一定扛得下來，我始終覺得，到最後，我們都會有好的結局的。”
雀尾老頭愣了良久，隨後，哈哈大笑，直笑到咳嗽了起來，蔣青給他捶背，老頭擺着手指點蔣青，道，“好……咳咳，好小子……哈哈。”
房頂上，木凌擡頭看着月亮嚼排骨，心情說不出的舒暢。
城門外，四十萬大軍駐紮在樂都城門口，就等着明天進城接受百姓們的萬衆歡呼。將士們都興奮得睡不着，秦望天坐在馬車的頂棚上面，對着月亮喝酒，天上還有一兩片飄着的，灰糊糊的瘦雲彩，怎麼看，怎麼像木凌笑得眯眯的眉眼。
蔣青輕手輕腳回到了敖晟的寢宮，悄悄爬上牀，鑽進被窩。
被子裡溫熱，是敖晟的體溫，敖晟也不知道是睡着還是醒着，往外面挪了挪，將蔣青拉到身前，摟緊……
童鞋們……這兩天有點忙……不好意思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