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中秋節假期,何阮值班,兩人都沒有回老家,在房間裡包餃子,何阮不是很會做飯,辛洛把買好的餃子皮和拌好的韭菜雞蛋餡擱在茶几上,兩人圍坐一邊說話一邊包着餃子。北方過節都喜歡包餃子慶祝,韭菜辛辣的香氣溢滿小小房間,這味道讓何阮感覺有家的感覺,在家裡的時候父母也是如此度日。而辛洛則是想到小時候奶奶在廚房裡的身影,下午的陽光從廚房窗戶透進來,照在案板上,照在奶奶包餃子的背景上,暖絨絨的一層光暈,這景象與味道也讓辛洛難忘。兩個人都帶着家的記憶,相視而坐,暖意緩緩流動。
辛洛,你不覺得韭菜餡的餃子味道太重嗎?
是挺重的,但吃起來香。以前上班的時候不太敢吃,現在不用看人臉色了,想咋吃咋吃。當然,和你一起吃,更香,嘿嘿。
我也是。我記得小時候,我爸媽就是這樣坐在一起包餃子,有說有笑的,真好。
我們現在不就是這樣嗎?以後我們會一起有一個家,何阮,你覺得好嗎?
當然好,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會有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去給咱倒兩杯水。
哐噹一聲,辛洛回頭一看,玻璃杯已碎了一地,何阮站在原處。
手沒事吧?不就一杯子嘛,咱們得空再去買。
手好着呢,不過,這套杯子才用了幾次,真可惜。
辛洛看到何阮眼裡的惋惜,不知道她爲何會因爲一個杯子而神傷,她總是惜物的。那一絲落寞只在何阮眼裡停留了一剎那,雖仍被辛洛捕獲,但她轉過頭來,淡淡笑意在臉上,道,你看我笨不笨,連個杯子都拿不好,你說你和我在一起圖什麼呢。說完,去拿掃帚清理。
圖你對我好,圖你那麼包容,圖和你在一起的開心啊。那咱們什麼時候再去買你喜歡的杯子?
都可以,再說吧。
後來,何阮走後,辛洛再也沒有用過剩下的那幾個玻璃杯,他可以一個口杯用好幾年,茶葉、啤酒、白酒,甚至奶茶都可以用一個杯子來喝,他覺得自己不是講究的人。有一次和朋友職昊喝酒,小店裡用的玻璃杯帶有細細的豎條紋,辛洛盯着倒滿酒的玻璃杯出神。被職昊問了,纔回過神來,心想自己不是細心之人,從來不關注周遭物品,和何阮待的時間長了,卻也開始觀察起這些東西來,人真的是會改變的。想到改變,又一陣揪心,爲什麼那麼善良的女生卻如此決絕,走得頭也不回。辛洛不刻意回想那些美好的時候,類似這種被物品偶爾觸動的時候,依舊痛楚開始漫延,需要不斷深呼吸,才能調整至正常狀態。辛洛討厭這種時刻,但不能自控這個時刻的襲來。
半年前,何阮提議搬家,她說,她在這城中村住夠了,不是因爲她愛慕虛榮,只是她覺得在這裡沒有生活,不是生活,她真的想要像個家的樣子,這裡不是。
辛洛,我們搬家吧,要不然我覺得自己都在這裡發黴了,我每天總覺得被褥是潮的,衣服是潮的,連頭髮都是潮的,我想換個環境。
我不是沒想過搬家,只是我想攢錢,多攢一些,我就會離首付近了一點,我想給你一個真正的家。
在咱們剛搬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很有希望,我們一起努力,會得到我們想要的生活。到了第二年、第三年的時候,我勸說我自己,我們還在努力。今年,我連自己也勸不動了,我感覺到壓抑,我想要離開這個房子。辛洛,你能理解嗎?咱們可以住的稍微再好一點,只一點點,像個家的樣子就行,多花的錢我可以付的。
何阮,這不是錢的問題,讓你跟我受苦,我已經很難受了,我怎麼能讓你付房租。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再堅持半年,我這邊清洗管道的事剛起步,你給我一點時間,半年後,咱們肯定搬走,好嗎?
好吧,辛洛,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堅持半年,我不逼你,我從來也沒有逼過你,我相信你。
有一天,辛洛的爸爸給他打電話,說奶奶身體不太好,讓他有時間回來一趟。辛洛晚上跟何阮說了,何阮還寬慰他,老人年紀大了,有的不舒服是正常的,別太着急。第二天,辛洛便回到了農村家裡。
辛洛奶奶只是因感冒引起了心律不齊,再加上以前的痛風,便躺了幾日,吃了些藥,有所好轉。奶奶看到辛洛回來,未開口,眼裡先噙了淚,趕緊用手抹了,淚痕嵌入笑起來的皺紋裡,辛洛看了心酸。
你也不說常回來看看我,不知道見一面少一面啊?
奶奶你瞎說啥呢,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是呀,是呀,我還得等着你成家呢。你和你那小女朋友處得怎麼樣了?都這麼長時間了,你那爸媽也不說操操這份心,一天竟幹些沒用的。
好着呢,好着呢,你趕緊好好養病,別老操心這些事。
辛洛被奶奶說得不知道怎麼回答,網上那些回懟催婚的段子,他覺得很多都是無理的,面對奶奶的嗔怪,辛洛只覺得愧疚。
奶奶,現在結婚得要在城裡買房子,而城裡的房子特別貴,你看你那擱水缸的那塊巴掌大的地,那大概是一個平方,就要一萬多塊錢,咱這三間房子得個一百多萬呢。
我的老天爺呀,這讓咱這小老百姓怎麼買得起喲~
當然也不會讓人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銀行會給貸款的,但自己得先付個幾十萬。
現在結婚都時興這樣了?我真是老了。
那你和我爺爺那會兒是怎麼樣的?
我們那會兒啊,一個木頭箱子,兩口缸,鍋碗瓢盆各兩隻,兩牀被褥,再製一兩件衣服,就是全部家當了。那會兒也沒有什麼房子,和你太公太婆一個院子,等你爺爺的兄弟們快結婚了,我們就找村上幹部,畫上一院莊子,再蓋兩間廈子房,就算另立門戶了。那個時候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奶奶,我覺得現在挺難的。
孩子啊,光景不一樣了,但人心還是一樣,將心比心,用真心對人家總是沒錯的,其他的事,又得努力,又得隨緣,也別太難爲自己,啊?
我知道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