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星凍得直哆嗦,片場零下十八度的低溫讓他飽受折磨。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混上娛樂圈,爲了個比龍套好那麼一點的角色在條件異常艱苦的片場吃盡苦頭。
一切,全是從那個人開始。爲了討好、爲了親近,田星使盡了渾身解數,然而卻也不見有什麼成效。
他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荀齊那堅貞不屈的暗戀,現如今自己卻是比他還不如,至少,荀齊還完好無損地保留着一份自尊,而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心人盡皆知。
田星抱着暖手寶抖抖索索在坐在片場的一處角落準備着下一場戲,正想着這些,卻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是安修容打來的,問他是否能夠聯繫到荀齊,田星剛想笑說,我纔想到他你就來問他,卻聽得安修容帶來的一個震撼的消息。
那個沒有福分的田澄竟然要結婚了?
荀齊的那份堅貞不屈…恐怕是不得不劃上句號了。
田星立時想收回接到電話前心裡下的結論,荀齊的處境是決計比不上自己的。自己的處境再怎麼無恥,畢竟還是有希望的,而他可憐的兄弟荀齊就…
想到這裡,田星趕緊拿起電話撥給荀齊,不想得到的卻是關機的提示音。於是他想了想,撥通了荀齊的另一組號碼。
“兄弟…”電話接通,田星立馬哭訴道,“你在哪裡啊?我好想你啊。你知道嗎?我在東北拍戲啊,演一個奸賊,天天被男一號當靶子打。別人是助理一連串,我卻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從早辛苦捱到晚,還要自己去搶盒飯啊…你不知道我的腳趾頭,全凍成了十條小蘿蔔哩!”
荀齊在那頭悶笑了一聲,說道:“誇張。”
“哪裡誇張了…你都不知道我過的什麼日子。”田星委屈道,“我都已經7天沒見着寧輝了…”
荀齊沒有說話,電話的這頭,正是巴黎初冬微寒的天氣,連日來的陰雨正襯他灰窒的情緒。三天以來,他沒有出過酒店的房門,田星的電話是他收到的第一個來自外界的訊號。
“我這才知道有多累...”田星嘆道,“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愛裡邊兒除了甜蜜之外,原是這麼的累…荀齊,我終於理解了你…也尊敬你。”
荀齊聞言笑出聲來,說道:“是要我當場吐給你看嗎?”
“嚴肅點。”田星嚴厲道,“誰在和你說笑呢?”頓了頓,說道:“那一天,我就不該在容容的生日會上逗留那麼久…不逗留,就不會看見寧輝,就不會是現在這般慘狀…”
荀齊聽得田星在那頭誇張地像是往手上哈了哈氣,又繼續說道:“荀齊,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然而卻跳不出…你不知道,這樣用盡心力對我來說是多大的負擔…”
荀齊沒有說話,他在黑暗的房間,默默地坐在牀角,聽着田星從寒冷的遠方傳來的聲音。
“我在想,如果真給我一個不得不放棄的情境…”田星說道,“會不會放手纔是給自己真正的自由?”
北風呼呼的聲音由對方手機傳來,荀齊聽到了一個寒冰似的世界。那個寒冷世界裡的自己的好友,正盡着最大的力量試圖化解自己內心的無法釋懷。
放手…
三天了,荀齊這才真正地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緒一般。
放手…才能自由。
有什麼濡溼了手機的屏幕,荀齊咬牙。
田星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持着手機,陪伴着對面的好友,一如他們從少年時便一起相伴走過的路。
良久,田星開口問道:“你現在的位置是?”
“巴黎…”荀齊道,“有一些公務要來處理…放心,不要特意過來尋死的。”
田星笑了起來,說道:“好吧,你想待就待,想回來就回來吧。到時給我打電話,我再怎麼着都會撥冗相陪…出場費就算你一半啦,哈哈。”
荀齊扯了扯嘴角,說道:“我倒是更有興趣,你那個寧輝的出場費需要多少…”
“喂!你想幹什麼?”田星豎起一身毛,“你別告訴我你受了一回挫就從此改變取向了…雖然我輝確實是優雅到無以復加,但是…”
“行了。”荀齊打斷他的碎碎念,說道,“開個玩笑…好了,掛了吧,我不會死,你安心跑好你的龍套吧。”
訂婚宴上賓朋滿座,最開心的反而似乎倒不是今天的兩位主角,而是田成業。
“老田,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一位客人笑道,“你看你這氣色這麼好啊,倒像是年輕了十歲,哈哈。”
“可不是。”另一位客人也笑着搭話,“你這喜事一樁接着一樁…這不,我昨天在家跟老婆子報備,說今天老田家有喜,她還揪着我不放,說什麼‘怎麼又是老田,這幾個月老田家你都去了多少回了,編謊話也不打個草稿,是有什麼野心思吧’,哈哈,你說我冤不冤…”
“您這是在變着法兒的抱怨紅包出多了吧?”田成業笑道,“放心,今天絕不收紅包…一個都不收!”
“哎喲…這感情好!”在場的客人聞言無不笑逐顏開,讚道,“老田就是闊。”
“哎…我這話還沒說完呢!”田成業笑道,“今天不收…反正過不了幾天這倆孩子就要結婚了,到時再…”
“這老小子!”一個客人笑道,場內氣氛歡騰。
田澄身着一身傳統的喜慶hong色,服裝的選擇是田成業囑意的,他覺得婚事還是要辦得紅火一些纔有中國味兒,於是田澄便照他的話做了,反正對於禮服的選擇她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和要求。
“準新娘子今天真漂亮。”親戚朋友無一不拉住她誇讚一番,溢美之詞甚多。田澄知道他們是在表示對於今天宴會主角的尊重,於是只輕笑着表達着謝意。
她看着不遠處被一羣人簇擁着的修文,只見他在衆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中竟也微微地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衆人嘲笑他緊張,他也不否認,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田澄從他的臉上也讀到一絲緊張和興奮的意味,這讓她覺得不禁有些開心。是不是說明了,在這一場氣氛熱烈熱鬧無邊的訂婚宴上,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正感到期待和緊張呢?
思及此,田澄忍不住扯開嘴角。
這樣的氣氛之下,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美好。若是說還有遺憾的話,那便是楚顏的缺席了。
田澄和楚顏之間的關係之鐵,她自己都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閨蜜、朋友什麼的實在是太過蒼白,若真要說,用親姐妹來形容兩人也不過分。
姐妹要結婚,楚顏卻只能幹看着,這讓她怎麼能不着急。只是,這幾天的楚顏幾乎臨近崩潰,一個突如其來的事故發生在了徐言的身上,楚顏不得不憂心忡忡地追到美國去,這些天來,她一直焦急地在醫院陪伴着他,短時間內實在是無法抽身回國。
田澄心知楚顏跟徐言的關係,心裡也不禁爲徐言擔心,她不斷地安慰楚顏,讓她放寬心,並笑着跟她保證,一定會等她回來才辦結婚典禮。
此時,賓客已經全部入座完畢,田澄想起楚顏,於是趕緊拍了一些照片然後給她發了過去,並寫了幾個字:楚顏,我等着你和徐言。
剛放下手機,田成業便走到了她跟前,領着她跟修文一起向衆賓朋舉杯,寒暄了幾句後,宴會正式開席。
一派觥籌交錯的景象,你推杯我換盞,氣氛好不熱烈。
田澄看到自己的爸爸簡直笑到快要合不攏嘴了,修文媽媽也是笑意盈盈,溫柔淡雅如她,自然不會像爸爸那樣高興到貪杯,然而情緒的高昂卻是擋也擋不住。
田澄再把目光轉向修文,卻見他一臉笑意地微微低着頭,自己的爸爸則在他耳邊不斷地說着什麼。田澄不用聽也知道,心愛的女兒要出嫁,一個父親又能跟準女婿說些什麼呢?田澄看着自己爸爸的神情,大概是酒精融合了真情,老頭子已經快是一副迷醉的模樣了。
看着田成業的臉,田澄的眼眶一瞬間有點溼,她趕緊將目光移開,微微定了定心神。
有一些眼淚,並不適合在這樣喧鬧的場合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