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有關恩情
252?有關恩情
她之所以還記得,實在是因爲《紅樓夢》的名聲太廣,而眼前這一位,很可能就是曹雪芹他爹爹額……都說人生經歷對作者的寫作生涯影響很大,按此時的情景推算,曹家三兩代內落敗的可能xìng很小,那麼《紅樓夢》還會問世麼?
未來的事,南喬只是心中小小做了點兒聯想,就將這個糾結放下了。(-)此時,她嘴角噙着一抹乖巧的笑意,悄然打量着這位曹先生:他年紀大約和南英相差無幾,都是十**歲的年紀,着意身淺青sè錦袍,面sè白淨,氣質走的也是清雅路線,看起來像南方的士子書生,而不是一個做shì衛武官的……
“見過董鄂小姐。”就在南喬悄悄打量的時候,曹顒抱手一禮。
“叫什麼董鄂小姐”南英佯怒道:“不當我是朋友不是沒聽喬喬都叫你大哥了麼?真是的……”
南喬也跟着點頭,道:“曹大哥稱我名字就好,我叫南喬。”董鄂小姐,實在是怎麼聽怎麼彆扭……
曹顒略一猶豫,抱拳改口道:“南喬小姐。”
南英聽了猶不滿意,衝曹顒肩膀擂了一拳,道:“你總愛學那江南的風氣,虛僞你是個一等shì衛,又不是秀才舉人”
南喬也想起這位是才從江南進京不久的,又曾聽說江南文風盛,對應的是禮教也嚴苛,尤其是在對閨閣nv子的管束和男nv大防上……想起那些顫巍巍的小腳nv子,南喬心中有些厭惡,聽的這未來曹大大的爹爹如此謹慎的稱呼後,她也就沒了多關注的興趣,只微笑不語。
馬車走的不快,但路程總有個走完的時候。
而南英本就是看見南喬的馬車上前來打個招呼,問一問南喬進宮的情形,如今看南喬收穫不小,相伴而行了一陣後,就與曹顒一同離開了。
據說,他們約了一同喝兩杯……
兩人走後,南喬才放下車簾,卻不曾想就聽見韓嬤嬤十分感慨地道:“曹家的人啊……”
“怎麼,嬤嬤您認識?”南喬詫異地問道。
韓嬤嬤懷念地點點頭,道:“老奴當年初一進宮,還是個小宮nv的時候,受了不少的苦,有一次失手灑了食盒,還是曹老夫人給說的情,不然,那時候一頓板子下去,說不定就此沒了命……”
“那個時候,曹老夫人還是皇上最信任的nǎi嬤……老奴一直記得這份恩情,只是,曹家一舉擡了旗,去了包衣奴才的身份,如今更是一mén權貴……老奴就算是想要報恩,想他們也不在意一個老奴才的恩情吧。”
“想當初曹老夫人說情,也是出於公義和憐憫之心,並不是想要貪圖報答……”南喬道。
“也是……”韓嬤嬤應了一聲,凝眉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老奴聽說,格格您幾年來陸續收留了不少難民老弱?”
“恩啊。”南喬不解,問道:“嬤嬤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她頓了一頓,道:“不過,我這算不上收留,他們都是要做活才能吃飯的,工坊鋪子都要用人,就算年紀大點的,也能做做飯菜掃掃院子什麼的,我也不養閒人。”
“格格謙遜了。”韓嬤嬤聽的南喬如此說,心中對這個小主子更多了幾分敬意。那些天災中存活下來的,壯年的自然不少去處,但年老的,哪個肯用?更有那些年幼什麼都做不得的,那家有那個功夫白養着他們多少年?
但眼前這個小姑娘不聲不響地做了。雖然她總說,她也分配他們做活。
可韓嬤嬤清楚的很,那城外的莊子中,可是白養了不少孩童
不過,韓嬤嬤說起這些,也不是要替南喬歌功頌德的。
她的頭略往外偏了一些,錯開南喬的目光,淡笑道:“老奴覺得,主子您的院子裡,如今該準備着添些人手了。主子您的家庭成分簡單,內宅中沒有什麼luàn七八糟的事兒,但以後呢?一個梔子是不夠的,您身邊總應有幾個能信任的奴才。不是老奴誇張,如今您身邊伺候的,略微一恐嚇,再許點兒好處,怕沒第二個忠心的。”
額……南喬聞言愣了一下,然後很有點兒尷尬。
一直以來,南喬對待僕人的態度,與後世老闆對待員工的態度的差不離——只要他們能認真做好工作,其他的,南喬並無多少要求。這幾年下來,她漸漸也明白了這樣的態度根本不算是正確的態度,但若讓她着手去改變,她似乎有些不知從何處開始,且,打從心裡說,她似乎也不願意做改變……
沒有看南喬的反應,韓嬤嬤繼續道:“對待奴僕,一般有兩種態度。一種是威嚴狠絕,一旦出錯就毫不姑息留情,讓所有人都畏懼您,絕不敢承受背叛的後果;二就是施恩,讓他們從心中感jī您,爲了維護您的利益,能夠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xìng命。主子不是那狠辣之人,所以只能選擇第二種。格格您從難民中救回來的那些人……您不僅在他們將死之時挽救了他們的xìng命,而且至此後給他們吃穿,給一份工作,但凡有點良xìng的,都會視您爲再生恩人……主子,這樣的奴才,放在工坊鋪子中可惜了……”
那些人……南喬心中有些彆扭。
她知道韓嬤嬤說的正確,是爲她在打算,但利用那些人的感jī之心麼?她收留那些難民,只是覺得,反正她需要用人,僱誰不是僱呢?
韓嬤嬤瞥了南喬一眼,繼續說道:“很多時候,恩情久了,安逸的日子過的久了,人們就會曾在最困難時候幫助過他們的人,認爲自己如今所得的一切是理所應當的。所以,主子,不斷的敲打很重要。當然,主子也不需要成百上千的僕人,老奴聽說主子養大了不少孩子,這些孩子,以及他們的親人,大約夠主子用的了……”
南喬默然。
她知道,沒有幾代的培養,人心是難以堅持的。
像很多有底蘊有傳承的人家,都是隻肯重用自家的家生子。他們當然也添人,但新添的人,多數只能夠做一些下等的活計,被排斥在覈心之外。畢竟,如果有了家人的牽連,人想要損害主家利益的時候,才更需要慎重考慮,而無牽無掛的,說不定會願意瘋狂一把。
韓嬤嬤的意思,無非是想,用恩情籠絡人心,用這些親情牽絆,來抓住人心。
“添置人的事兒,就由嬤嬤全權張羅吧。”
南喬說完這一句,沉靜地歪在抱枕中,身子隨着馬車的前行一晃一晃,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她請人調查過韓嬤嬤的身世履歷。
祖上是漢人,早年被抓至滿人族中做了奴隸,兩代之後得了信任,被編入了包衣籍,傳至韓嬤嬤的時候,已經是第四代,早已認了命,沒有了半點憎惡旗人的心思。
韓嬤嬤幼年時,父母因病離世,在做宮nv服役的年份中,祖父母也相繼逝去,她宮外沒了什麼牽掛,又感jī所伺候的貴人主子的情誼,於是長留宮中。
一留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中,她韓姓一脈走的走、散的散,與她並無多少親情。
如今,正如她曾說的那樣,她是孤家寡人一個,需要一個養老之處。
所以,她應該是可靠的。
南喬覺得,無論是什麼人,在爭鬥了幾十年,小心翼翼了幾十年後,都會嚮往平靜的生活,尤其是行將日暮的老人——韓嬤嬤正是這樣一個人……
馬車行至熟悉的街道,南喬突然道:“還是緩一緩吧,嬤嬤您先物sè着人選,我那院子中,暫時也沒有什麼事。”
恩?
韓嬤嬤疑huò地擡頭看了南喬一眼,見她正對着窗外,彷彿在沉思,於是緩緩點了點頭。
南喬只是突然想起了梔子。
韓嬤嬤對梔子是滿意的,但她更看重的是主僕規矩。只因梔子自稱“我”而不是“奴婢”,已不知道被她訓斥了多少回,如今,硬是讓梔子改了口……
梔子是不同的。
且不論相伴她一同長大的情誼,只論她隱秘的身世這一點,就需要仔細商榷。雖然還不能確定,也沒nòng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南喬直覺認爲,梔子就是莊親王丟失的格格。
所以必須慎重。
如果是其他王府,阿哥格格衆多的,或許爲了王府的顏面,一個丟了的格格,丟了也就丟了,並不會多在意。哪怕是有證據證明是王府血脈,恐怕也只是暗中照看着,然後爲其找個不錯的人家嫁了,算是盡了情誼,至於認回去,請聖旨上宗譜,想都別想,除非能在這山野格格身上找到什麼利用價值。
但莊親王府不一樣。
偌大的王府,至今沒有一絲血脈傳下來。
那莊親王若知曉有個親生nv兒在,唯一的親生nv兒,他會不認?
若是那時候梔子還是個奴婢的身份,那莊親王心中會痛快?
爲了避免日後莊親王找麻煩也好,更爲了梔子以後的名聲不讓人詬病,她都要謹慎行事,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