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
明微提着燈籠,慢慢回到功德塔頂層。
“我與玄非之間的感應很微弱,僅有這麼兩次,偏偏都在同一個地點。”她將燈籠掛好,站在樓梯邊,打量着頂層這小小的空間,“所以我覺得,這裡一定是個不同尋常的地方。如果玄非有什麼秘密,很可能就在這裡。”
楊殊反應極快:“你是說,機關?”
“或者夾層之類的。”
楊殊笑道:“這個我擅長。”
說罷,他走到牆邊,袖子一卷,將上面的牌位全都掃到角落裡。
還好玄都觀的人看不到,不然見他這樣對祖師爺的牌位,還不打死他。
楊殊可不管,把所有的牌位都捲到一起,一個個地看過來。看完了,又去看安放牌位的案臺,周圍的牆壁,頭頂的樑柱,最後是那個供桌。
“咦!”他突然發出一聲,手伸到供桌下面,輕輕一掰,只聽輕微的“咔”一聲。
“找到東西了?”
楊殊的面色變得很古怪,當他的手伸出來時,多了一把短劍。
沾血的短劍。
看到劍的樣式,蔣文峰馬上道:“拿來我看!”
楊殊遞過去。
蔣文峰仔仔細細對比,最後道:“這應該就是玉陽的武器,也是殺他的兇器。”
而後喃喃道:“奇怪,爲什麼兇器會在那裡?藏起來有什麼意義?”
明微走到供桌旁,伸手將那個暗格摸索了一遍,說道:“這裡原來放了別的東西吧?”
楊殊說:“這個暗格很精巧,要不是我看出那條裂紋有問題,根本找不到。”
明微敲了敲供桌,說道:“我有個假設。”
兩人向她看過來。
“他們說的那件寶貝,可能就藏在這裡。這一點玉陽是知道的,所以他偷偷進了功德塔。而他突然對玄非出手,說不定就是發現玄非也知道。至於這個東西去了哪裡,我傾向於有第三人拿走它,兇器則是他拿東西時,順手放進去的。”
蔣文峰想了想:“聽起來很有道理,但這個猜想缺乏實證。”
楊殊卻道:“我倒是以爲,對方是故意的。”
“怎麼說?”
“兇器失蹤,這個案子就不能輕易了結,玄非不好定罪。”他頓了下,“對方似乎在拖延時間。”
“爲什麼拖延?”蔣文峰追問,“假設你們猜的是真的,他都已經拿到寶貝了,爲什麼要拖延?”
“這個……”楊殊答不上來。
“我們再來假設一下。”明微繼續道,“如果玄非沒有騙人,那麼他爲什麼不肯說出真相呢?當時是玉陽先動的手,他是自衛,哪怕真殺了玉陽,理由也很正當,是不是?”
“對哦,玄非這個人,在乎的東西還真不多。”楊殊摸着下巴,“他看重玄都觀,對他師父也很有感情。除此之外呢?”
“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他什麼也不說,也是爲了拖延時間?給我們相互矛盾的證據,讓我們無法推知真相。”明微繼續瞎猜。
三人猜不出來了。
外頭敲了梆子,三更了。
蔣文峰道:“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們現在思路進入了死衚衕,或許明天會有新的思路。”
“好吧……”
回去洗漱完,各自安歇。
睡不多久,明微忽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她剛披上衣服,楊殊便推門進來了,臉色難看極了:“功德塔失火了。”
“什麼?”明微大吃一驚,“那玄非和玉陽?”
“火是從頂層燒起來的,沒有人員傷亡,玉陽的屍身也背出來了。”
明微繫好衣裳:“走,去看看。”
功德塔是木石結構,燒起來很快。
他們一出院子,便看到了明亮的火光。
待到了問道臺,就見整座功德塔籠罩在大火中。
蔣文峰組織人手滅火。
明微的目光一一掃過,簡直不可思議:“他們不是在問道臺對峙嗎?這麼多高手看着,怎麼燒起來的?”
楊殊什麼也沒說。
這把火,一直燒到天亮。
上面三層樓都燒不見了,只剩下半座烏黑的塔身,冒着煙氣。
救火救了半夜的人們,累得癱倒在地。
明微在人羣中找到了玄非。
她以粗魯的姿態揪起玄非,往外頭拖去。
有人過來阻止:“哎,你幹什麼?”
楊殊擋在他們面前,喝道:“奉旨問案,你們想幹什麼?抗旨嗎?”
識得他的人不少,沒敢造次,就這麼被強行壓了下來。
明微拖着玄非,隨便踹開一間殿門,將他扔到地上。
“你還不肯說?功德塔付之一炬,對方要的可能不是你的性命,但他毀的是玄都觀的基業!你不是覺得,自己繼承了師父的遺志嗎?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人家毀掉玄都觀?”
玄非動了動嘴脣,沒說話。
明微繼續冷笑:“你到底在拖延什麼?我們已經按現場痕跡演練出來,當時就是你與玉陽動的手。你說不是你殺的,難道當時鬼上身不成?”
她說完,玄非的目光一閃,掠過一絲驚訝。
明微發現了,揪着問:“不會吧?當時你被別人控制住了?”
玄非沒有回答,再次垂下頭去。
明微氣得想踹他,好不容易忍住了。
略微冷靜一些,她說:“我不知道你這麼做意義何在,這把火一燒,我們都知道有第三個人存在。你這樣是在幫他拖延時間嗎?”
玄非仍舊閉着嘴。
明微也說不下去了。
站在原地半晌,她決定最後努力一把。
“還記得我們爲什麼會達成共識嗎?”她在玄非面前蹲下身,直視着他的眼神,“爲了齊國,爲了百姓,爲了你師父的遺志,爲了不讓這個天下陷入到戰火中。現在你忘了嗎?玄非,你看着我的眼睛說一句,你忘了嗎?你最終還是要走上那條背叛的路,成爲那個妖星嗎?你以爲我爲什麼放過你?因爲我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你本質不是那樣的人,現在你要辜負我的信任,辜負你師父的囑託嗎?”
聽着她沉重的呼吸,玄非慢慢擡起頭來。
他總覺得這個女人,比自己更危險,說不定哪一天變壞的是她。
可是到現在,她的眼睛仍然乾淨純粹。
變壞的人,果然還是他啊!
“我……該死。”他終於說了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