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邸是城主賜的,府外站着的官兵卻是楊將軍的親衛,估計喚這些女子過來的人,想必就是城主,因爲他看見一個穿着長衫的男子從府內走了出來,那人滿臉玉潤光滑,不像是個常年在外打仗的人。
傅勒着着一襲紅袍,他壓了壓斗笠,捋了捋衣服,便鑽進了女人堆裡,很快就輪到了他。
“把面紗打開。”
傅勒俯身一禮,擡起素手將兩片薄紗輕撫開,露出嬌俏的容顏,那官人不禁看得愣眼,傅勒強扯着笑容,忍着心裡的噁心,擡手便將面紗放下。
那官人回過神後清了清嗓子道:“入——”
傅勒心下歡喜立即進了門,他被另一個穿着長衫的人帶往內院,正好看見一個人被架着走了出來。
那人半露香肩顯然是色/誘不成,招了將軍的厭才被趕了出去。
傅勒不禁對着前面帶路的人問道:“官人,我想問一下,這女子是要被趕出府外嗎?”
前面的人答道:“她不是,而是將軍有個規定,進去前你可以自行決定是走還是留,若是將軍沒看上眼,就會給你另一個選擇,要麼留在府邸,要麼被趕出府外?”
傅勒繼續問道:“留在府邸是做什麼呢?”
“供其他官兵享樂,也就是你們所稱的軍妓。將軍從不強求別人,一切隨你意。”
說着那官人便在一扇門前停住了腳步,他退到了一邊,爲傅勒讓開了道路。
“我勸你還是不要進去,這幾年來,我可從未見過哪一位佳人入了咱們將軍的眼的。”那官人說完便退了下去。
傅勒聽此,只是瞧了眼身前的這扇門,便毫不猶豫的推門,大步走了進去。他這人不似那些庸脂俗粉,除了魅惑,就什麼都不會,將軍淡泊明志,他以雅樂娛之,又有何不可?
傅勒隔着斗笠便見一男子正盤腿坐在案桌前,拿着一個竹簡仔細的看着。
傅勒俯身一禮,便站在了原地未作一語。
楊潛將手上的竹簡看完,準備伸手拿另一個竹簡時,這才發現此人竟然默默的站在那兒良久,與之前那些急於獻媚的女子截然不同。
楊潛起了興趣,便沒有再拿起手旁的竹簡,反而擡眼看向了他。
楊潛聲音頗爲低沉道:“竟然是來伺候我的,總該讓我見見你的模樣吧。”
傅勒又是一禮,這動作讓楊潛不禁挑起了眉,他記得這次來的人可不是什麼富家小姐,怎的如此拘禮。
傅勒道:“妾身確實是來伺候將軍的,但所做之事,並不需要妾身揭面示之。”
“喔?”楊潛好奇地道,他放鬆了身子,興趣盎然的看向了眼前的人。
楊潛道:“那你來我府上是爲何?”
傅勒道:“聽聞將軍剿滅流寇後,就一直在處理公文,這幾日將軍案牘勞形,妾想着或許將軍您需要好生放鬆一下,所以妾是來唱曲兒的。”
傅勒低下頭等着楊潛回應,他知道楊潛是個十足十的武夫,對於文人雅詞並不是很上心,他有點怕他不喜將他趕出門去。
傅勒咬緊脣不敢走一絲的神,驀然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這幾日本將確實是乏了,依你的意,唱首曲吧。”
傅勒聽此愣了一下,隨即連忙應道:“是,妾領命。”
傅勒透過面紗見他所崇敬的男子正目光專注的看着他,瞬間小臉一紅,他定了會兒神,清了清嗓子,驀然一聲如泉水般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那聲音很是溫柔,但卻給人一種深沉之感,聲調從平穩再到激昂,最後消沉甚至是感傷,百轉多變。
傅勒唱的不是給達官顯赫唱的那種小曲,綿綿不絕、柔情蜜意。他爲楊潛唱的是家國情懷。
身爲一個將軍,心裡裝着的自然是天下,怎能拿這種小家子事去綁住他呢。
傅勒收音後似還有餘音一般繞樑不絕,楊潛聽此半會兒纔回過神,他低垂着眸子,將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
傅勒忐忑的站着,就在他忍不住要出聲詢問時,一陣掌聲響了起來。
傅勒看清男子眼中的欣賞之意後,懸着的心跟着沉了下去,擔心與害怕在此時化成了蜜餞般的甜蜜。
能得到心上之人的讚許,哪怕與之再無交集,也倍感歡愉。
楊潛一手撐着地站了起來,他雙手負在身後,緩步到了傅勒的面前,想要揭開他的面紗,瞅瞅裡面到底藏着哪位玉人。
傅勒愣住了,他能感覺到從男子身上傳來的熱氣,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面紗就要掀起,傅勒連忙偏過頭伸手壓住了斗笠。
“將軍若想看,便留妾身一宿,明日妾身定以素顏示之。”傅勒低聲道。
楊潛收回了自己的手,眸子裡帶着點星光:“好,那便留你一宿,等明日咱們再來談談你這曲的深意。”
楊潛說完又坐回了案桌旁,最後吩咐了一句:“出去之後便與柱子旁站着的人說,讓他帶你去東苑歇着。”
傅勒抿開了脣,依舊是不動聲色的俯身一禮,打開房門退了出去。
一出去傅勒便看見柱子旁站着一名長衫的人,那人依舊是城主派來的。
他走過去道:“官人,將軍讓您帶我去東苑。”
那長衫之人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頭:“跟我來吧。”
那官人將他引到了一間別院內,院內有幾間小屋,透過窗戶來看裡面彷彿都住着一名女子。
原來他不是第一個被他賞識的人……
想到此處,傅勒斂其了眸子,低着頭進了他自己的屋子。
屋內的裝潢很簡單,看來楊將軍他們只是暫住,所以沒有多加裝飾。
傅勒將門窗關好後,便將面紗一掀,鞋子一脫,躺在牀上望着上面的青紗發起了呆。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抓了抓,神情有些恍惚:這麼多年,真是讓他見着了。
傅勒哼着爲明日準備的小曲,沒哼幾句睡意便席捲而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估計也就一個時辰左右,傅勒便被隔壁的響動給驚醒過來,對於這抹聲音,傅勒真的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時萬花閣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到晚都是這種聲音,他的耳朵早就聽出繭子來了。
傅勒沒怎麼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着,又睡了一小會兒,傅勒猛地從牀上坐起,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聽到了男子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不只是一個人發出來的,傅勒掐指一算,隔壁那間起碼也有三個男子。
他這纔想起先前帶他進入內院的那個官人,對他說的一番話。
軍妓。
這兩個字在傅勒的腦中炸開,他搖了搖腦袋:不可能的,楊將軍明明對他很是滿意,怎麼會將他送到這裡來,不行,他得找他問個清楚。
傅勒將鞋子穿好,剛拿起桌上的斗笠,便聽見幾個大男人的嚷嚷聲從他的門外響起。
傅勒看了眼四周,連忙將窗戶打開,踩着板凳翻了出去,可惜剛跳下去,就被人發現了。
“快追!那裡溜了一個!”
傅勒站起身便往另一頭跑着,他的喘息聲很重,內心的恐懼讓他不敢回頭,但他一個常年待在閣裡的角兒,怎麼能比得過五大三粗,常年征戰的官兵,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他聲音都喊得嘶啞了,那羣人卻更加的興奮,他能感覺到那些人拽着他的腳將他往院內拖去,他十指全廢了,草地上血跡斑斑,他摳了一路,卻只能沙啞着嗓子被他們拖進了屋內。
錦緞斷裂的聲音特別的刺耳,他喉嚨充血,引以爲傲的嗓子就這麼的沒了,現在他的清白也快保不住了。他看見門外又走進了一名男子,他戴着配劍,顯然是剛換了崗,他將配劍擱在那木凳旁靠着,解開腰帶便向他走來。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娘炮,你快醒醒——你這是怎麼回事兒!”
明晃晃的宮殿內,楊潛看着懷裡哭得像個淚人的人連忙喊道,可是傅勒卻毫無動靜。
夢裡,傅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含着淚,眼看褻褲就要被扒下來,直接偏頭一口咬在了拽着他胳膊的手掌上,男子吃痛的鬆了點力,傅勒便像懸在弦上的箭撲到了板凳旁,一把將劍從劍鞘中抽離,一抹刀自盡了……
在現實中的楊潛根本意識不到夢裡的傅勒在經歷着什麼,只是咆哮道。
“媽的娘炮,你他媽的還要睡到及時!”楊潛氣急敗壞道。
驀然,一絲鮮血從傅勒的嘴角處泌出,楊潛一驚,連忙捧住了他的雙頰。
“娘炮,快將嘴鬆開!你這是在作死嗎!”
不管楊潛說什麼,傅勒也沒有反應,眼看血越流越多,楊潛直接擡手一拳頭揍在了傅勒的臉上,一口血水從他的口中吐出,好歹是鬆了口。
楊潛剛鬆一口氣,便見那廝又要咬舌,連忙將手腕塞在了他的嘴裡。
楊潛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額上冒起了些許細汗。
這廝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下嘴這麼狠,不要命了?
傅勒彷彿在夢裡感知到了楊潛心裡的話,緩緩的閉上了眼。
他這般作踐他的命,他還要命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