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趕走了安女士,衛黎轉過頭摸着鼻子迎上了他家澤澤似笑非笑的目光。
尼某,程澤什麼時候還會似笑非笑這麼有難度的表情了?!
莫名心虛的衛老闆愣是不敢開口說話,只好憋屈地蹲下|身開始任勞任怨地收拾東西。
程澤看着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撇嘴的表情,心裡好笑,隔了會兒見衛黎已經要開始幫他擺衣服,這才上前同他蹲在一處,專注地看着他道:“你心虛什麼?”
忐忑了好一會兒的衛黎瞬間炸了,他索性坐到地板上,一口氣道:“我心虛什麼?我幹嘛心虛?那麼多年前的事兒了我怎麼記得?再說了,我媽口中那個小女朋友什麼的,我壓根不記得人名字更不記得人長相!”
程澤點頭:“對。”
衛黎:“……”
程澤從箱子裡拿出衣服,站起身打算走的時候卻被人拽住了衣襬。
“我操啊,我是還是心虛怎麼辦……”衛黎仰頭看他,英氣濃密的眉毛皺得亂七八糟,他眼珠子一轉又不高興起來,手裡用力一拽把人拽得重新蹲下來纔不滿道,“你爲什麼不吃醋?”
程澤心說我要跟一個見不到摸不着的四五歲的小女孩吃醋不成?但是他面上卻笑得體貼又溫柔,伸出食指點了點對方鼻尖道:“我做什麼吃醋?衛老闆全身心都在我身上,還有誰值得我去吃醋?”
不得不說程澤吃定了衛黎,這樣聽起來自戀又不公平的話,竟然讓衛黎眉開眼笑、深以爲然地猛點頭。
“說得好!澤澤對我真是信賴有加,來,我們理東西。”
說是理東西,但四五隻箱子也確實沒多少東西。
衛黎手裡捏着一塊白色布料,語調怪異道:“內啦破了個洞你還穿?”說着他抖了抖把布料展開,果然在純棉的內啦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洞。
程澤癱着一張臉從他手裡把內啦拿回來,努力鎮定地輕描淡寫道:“褲腰上又沒關係。”
“那這個呢?”衛黎又拎出一條,語氣有點憤怒,“鬆成這樣了還穿?”
程澤終於惱羞成怒,一把奪過內褲,整張臉都漲紅了。
衛黎這回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他挪啊挪挪到對方身邊,探過頭去看垂着臉的程澤,認真道:“你怎麼這麼湊合?”
都說男女結婚前要先同居一段日子才能知道合不合適,他們雖然是男男,而這也是非典型同居的第一日,但有些深藏在表面下的東西卻已然浮出水面。
用着諾基亞直板機、老爺臺式機的程澤,是真的節省而不是不追求時髦——這一點,衛黎先前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到了此刻才真正明白。
無論是洗的發白的牛仔褲、款式老舊的羽絨服還是寬緊帶鬆掉的內啦、腳趾頭破洞的襪子,無一不在一次又一次告訴衛黎這個事實。
衛黎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癢,他口口聲聲要對他好,卻連對方最平常最普通的需求都不曾注意到。
這邊衛黎自顧自地傷感內疚,那邊程澤從羞惱的情緒中出來後卻有些茫然。
對他來說,衣服,不論是內衣還是外衣,只要能起到它應有的保暖、防護功能,就是能穿的衣服。
當然在衛黎揶揄的表情下,他也覺得應該給內褲們來一個大淘換了。
“湊合嗎?還行吧。”他遲疑道。
“這叫還行?”衛黎憤怒地豎起眉毛,他從箱子裡拿出一件深藍色呢大衣和一件深色短款羽絨服,“我看你所有衣服裡,只有這兩件是去年買的吧?!”
這兩件衣服他印象深刻得很,一件是對方同他的第一次約會——此刻把電燈泡球球撇掉再理所當然不過;另一件是程澤上門來時穿得。
然而想到這裡,他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更加心酸了。
“是。”程澤坦然地點點頭,“不過大衣其實是前年買的,當時我陪凉姐去逛街,她看上了這件非要我穿,於是打破了我那年不買衣服的計劃。”他說到這裡露出一個有些難爲情的笑容,“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去看電影嗎?我第一回跟人去看電影,還是諮詢了凉姐才穿得這件。”
所以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
衛黎在心裡無奈地呻|吟一聲,偏偏被對方脣畔“含羞帶怯”的笑容迷得不行,他想他真是被程老師吃定了。
衛黎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脣,稍微張開嘴含吮了一下,然後才略略退開,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開口道:“我記得,我哪裡不記得,被你帥死了。”
程澤微笑道:“那還得謝謝凉姐。”
衛黎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靠在他肩上,順着他道:“是啊是啊,凉姐是咱們的大恩人。”他想何必再說些有的沒的?這種事情,做比說重要多了,既然程澤在過去的十幾年養成了省吃儉用的習慣,那他就用下半輩子的幾十年來幫他改掉這個習慣。
誰知衛少爺這邊說服自己下定了決定,那邊程澤自己卻舊事重提道:“其實沒你想得那麼慘。再說,衣服對我來說,都是能穿就行。我不會因爲貪便宜去買面料粗糙的衣服,也不會嫌棄款式老舊就把穿了一兩年的衣服束之高閣。”他摸了摸衛黎的頭髮,側過頭輕聲道,“況且,以前是爲了攢錢才省錢,現在認識你之後,我就是想省也省不了。”
衛黎聞言直起了身體,半眯起眼看着他:“這話什麼意思?”
程澤坦然地回望他:“要跟你吃遍美食、看遍美景的意思。”
衛黎看着他臉上平和溫柔的笑容,心裡暖得一塌糊塗——他真不知道程澤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如果是真糊塗,怎麼總能輕易地撫平他爲他而生的心疼。
不過無論是怎麼都好,坦誠羞怯的程澤,細緻溫柔的程澤,都是他的。
就這樣,程澤在衛家住了下來。
一向小事精明、大事糊塗的安女士既沒細問程澤的購房款從何而來,也沒有疑惑自家兒子對程澤家房子裝修的熱切關注。
這天週五,衛黎難得有個應酬沒回家吃飯。
“程老師,吃!”衛球球殷勤地給他夾菜,一路上抖落了一半的土豆絲,幸虧程澤早有防備,接了正着。
程澤回夾給小胖墩一個雞腿,收穫甜膩膩的笑容一枚。
安女士看着兩人的互動,微笑道:“現在有了你,衛黎倒是省事不少,連球球都不用去接了。”
程澤知道對方是對衛黎有應酬這事不滿,於是他淡笑道:“我倒是願意順路帶球球回來,但是自行車後座不太舒服,多數時候還是衛黎去接的,我們學校的老師不知道他的身份,都覺得他是最勤快的爸爸。”他看着安女士臉上不自覺露出的欣慰笑容,繼續道,“阿姨,我知道你不想他應酬喝酒,但這也是難免的事,況且衛黎兩三個月纔有一個飯局,已經很難得了。”
安女士也知道衛黎比其他牌友不成器不懂事的孩子聽話太多,只是爲人母親總是不希望孩子沾菸酒這種敗身體的玩意兒。
一旁老神在在咪着小酒的衛爸爸見縫插針道:“是啊,你就不要老是埋怨孩子,你看衛黎提前一個禮拜就跟你說過了,怎麼還板着一張臉那?”
安女士轉頭看衛爸爸,細眉一豎,嗔道:“不好看你別看吶!”
衛爸爸摸摸鼻子,討好笑道:“好看好看,我老婆怎麼樣都好看!”
老夫老妻幾十年如一日的熱戀氣氛看得球球都受不了了,他啃着雞腿嚷嚷道:“爺爺奶奶!你們好肉麻呀!”
飯後,他們僞一家四口人圍坐在客廳看電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時鍾指針劃過九時,安女士和衛爸爸扯着準點開始犯困的衛球球回房睡覺去了。
程澤繼續坐在沙發上等衛黎。
九點半。
他有些按捺不住,掏出手機想要給他打電話,但又怕這樣查崗似的舉動讓衛黎在外丟了面子。
十點。
他決定給對方發一條短信。
——還沒結束嗎?喝酒了嗎?什麼時候回來?By程澤
他看着屏幕上三個問號,感覺自己如同等待晚歸丈夫的婦人。程澤搖了搖頭,把這荒謬的想法甩出去。
不一會兒。
——怎麼想我啦?來,叫聲親愛的,我馬上回來。By衛黎
程澤失笑,心裡卻有些兩難。
他確實希望衛黎早點回來,但是又不希望對方因爲他耽誤正事。這樣矛盾而難言的心態讓他覺得十分別扭。
程澤看着屏幕暗了下去,用遙控關了電視,終於擡腿邁上樓梯。
然而等他洗好澡出來,卻見到坐在牀邊的衛黎。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一開口,自己都被聲音中的喜色所驚。
衛黎一手撐在牀沿上,擡頭望着他,一手擡起對着他勾了勾手指:“來。”
程澤聽着他略顯沙啞的聲音皺了皺眉,走近他後卻聞到一陣不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他眉頭皺得很緊,聲音裡有幾分壓抑的憤怒。
“沒……”衛黎擺擺手,然後樓主他的腰,用力一拉將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然後他環抱住對方,把頭靠在對方肩上,低笑道,“雖然你沒叫我親愛的,但我還是回來了,有沒有獎勵?”
獎勵?現在憤怒的程老師聞着他身上的酒味恨不得把人扔進水池裡給他醒酒。
他擡手摸到對方有些發燙的脖頸,然後捏着那處軟肉把人拉離自己的肩膀,趁着聲音道:“衛黎,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喝酒了?你怎麼回來的?”
衛黎喝了不少,但神智還在,他歪着頭打量對方的表情,見他確實急得整張臉都板了起來,這才噗嗤笑出了聲,他重新抱住他,一手撫着他的背,放柔了聲音道:“你放心,你放心,我是喝了酒,但是不多,一點點,至於我怎麼回來……”他話還沒完就感覺到摟在自己腰間的手一下緊了不少。
衛黎被酒精麻醉的神經忽然猛跳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犯了對方的大忌。
他想到因爲犯懶而停在院子裡的車更加心虛了。
“那什麼,當然是叫車回來的,酒駕是大忌,我懂得。”
程澤這才鬆了口氣,他細細打量了醉鬼幾眼,然後輕嘆一口氣,毫不嫌棄地吻了吻對方全是酒氣的脣:“親愛的,去洗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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