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程澤騎車去衛家的時候，心情美妙得像是等待出遊的小學生。
“程老師來啦，早上好。”
自從杜家爸爸親自同保安們打過招呼之後，曾經狗眼看人低的保安們對待他的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放道閘的時候每每都會主動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彷彿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矛盾。
當然，確實也不是什麼大矛盾。何況他們於程澤而言，說到底都是路人，所以他聞言也只是頷首迴應而已。
明珠城的綠化做得很好，別墅區的道路雖然十分寬闊，但呈現蜿蜒狀，以至於反而顯出幾分曲徑通幽的意境。
也許是心態的轉變，明明景色如舊，但是看在程澤眼裡卻覺得每一棵樹都彷彿更加挺拔青翠，每一朵花都更加鮮豔欲滴。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想到他就忍不住心情大好，看到與他有關的任何事物都會覺得更加明朗。
程澤想，這大概就是戀愛的感覺。
他在衛家別墅門口停下車，擡眼望去就見權作裝飾的圍欄門大開，一副開門迎客的模樣。
程澤不由自主地彎脣笑了起來，然後把車停到老地方，再往裡走見大門也開着的時候，他已經完全不驚訝了。
“衛球球，不準偷吃，不然下回我就把你發配去跟着爺爺奶奶！”
“可是人家餓嘛~”
“正常說話，程老師聽到抽你。”
“纔不會咧，層老四最溫樓了！”
“我說我抽你。要是你在程老師面前敢這麼口齒不清，我這個做舅舅的必須要承擔該承擔的責任起來。”
“……臭舅舅！人家只是吃了一塊爆魚而已！”
“是肉最多最嫩的一塊！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說了早上要先喝水再吃蘋果你記哪兒去了？”
甥舅倆熱熱鬧鬧的拌嘴聲清晰地傳到程澤耳裡，隨着他慢慢朝廚房走，連二人的語氣都能聽得明明白白——球球是死要面子不承認錯誤的耍賴腔；衛黎是頭頭是道教育着外甥的同時公報私仇的振振有詞。
程澤屈指往廚房的門上敲了敲，見一大二小轉頭過來驚喜地看向自己時微笑道：“不如我和你舅舅做早餐，然後球球去把起牀步驟補全？”
球球在他說話的當口直撲過來，興高采烈道：“程老師早上好！舅舅說你們今天要帶我和酒酒去動物園哦！”
程澤聞言把視線轉向他，像在無聲地詢問着什麼叫做“我們”。
衛黎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外甥後腦勺一眼，然後推着小朋友往外走：“你現在先給我去洗漱，否則我就說話不算數。”
“Yes sir！”衛球球像模像樣地敬了個禮，然後歡樂地跑上樓去了。
衛黎見小電燈泡消失，立馬笑得十分歡樂地展開雙臂朝程澤走去，嘴裡調侃道：“沒道理學生能撲你，我得不到一個擁抱吧？”
程澤失笑，看了他一會兒還是捨不得對方黑亮亮的葡萄眼黯淡，主動上前一步擁抱他，語氣雖淡卻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怎麼跟小孩子計較。”
向來喜歡跟自家外甥爭寵的衛黎滿足地抱緊他，環在對方背上的手忍不住流連起來。然而因爲天氣漸暖而穿得單薄起來之後，他輕易地摸到了程澤背上突起的骨頭。
“你再胖個二十斤怎麼樣？”衛黎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側着頭十分認真地同他商量。
程澤茫然地看着他，顯然不明白話題怎麼會突然跳到了這個層面。
衛黎從頭到腰摸了他一遍，皺起眉再次很嚴肅道：“至少十斤，不能再少了。”
程澤結合他的動作思考了一會兒，終於跟上了衛少爺的思路，不過他明白之後對衛黎此刻的語氣與憂慮感到既好笑又感動，於是他輕咳一聲，商量道：“不如每人十斤？”
想了想覺得不虧的衛少爺鄭重地點點頭，一錘定音道：“好！來，從今天的早餐開始。”
話題歪到外太空卻渾然不知且仍舊甜如蜜的新晉情侶你儂我儂地商定完畢，總算有閒心考慮到這樣擁抱的姿勢可能會影響到即將結束洗漱的衛球球。於是二人分開，開啓濃情蜜意地煮早餐模式。
“爆魚是阿姨做的？”程澤在啃蘋果的間隙問道——衛少爺之後覺得既然要開始增肥，就得從早餐前開始，於是在得知他家澤澤大寶貝早上什麼都還沒吃的時候，就動作飛快地給他削好了蘋果。
衛黎把準備好的大蒜葉灑進鍋裡，聞言勾起嘴角笑得十分自豪：“那必須的，安女士做爆魚可是一絕。”他側過頭看對方乖乖地啃着蘋果，語重心長地教育程澤，“早上吃蘋果是金蘋果聽過沒？不過現在水果打藥水的太多了，一定要削皮。”
程澤聞言有種被“衛媽媽教育”的荒謬感，只好點點頭，他看着對方的側臉問道：“你吃了麼？”
衛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轉了轉眼珠，然後揮揮手不在意道：“沒啊，我這不是得伺候你倆麼。”
這怨婦上身似的效果太好。雖然程澤沒覺出來，卻也接收到了幾分不可言說的怨念。只是他手裡的蘋果是衛家的最後一個存貨，此刻他擡了擡手，既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在猶豫。
誰知衛黎卻用餘光捕捉到了他的動作，立馬轉過身，笑眯眯道：“給我咬一口唄？”
這當然可以——雖然程澤覺得這樣的舉動娘娘唧唧的，但還是配合地伸長手臂舉了過去。
誰知衛黎卻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前一拉，然後湊過頭去親在了對方的脣上。
他對於把握程澤的心理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所以在伸出舌頭舔了舔對方的脣瓣之後，他就心滿意足地飛快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雖然按照程澤的性格，炸毛與他無緣，但惱羞成怒還是有可能的——畢竟兩次被偷襲確實是有辱男性尊嚴。
“我只是想試試蘋果到底甜不甜。”說完這句話的衛黎還有點飄飄然，他顯然忘了這是他曾經十分鄙夷的經典言情劇對話。
只是這次衛少爺顯然是還沒摸準已經自行從朋友調整成戀人【未知】模式的程澤的心態。
“肯定不甜。”程澤篤定道，眉頭微挑，顯出一種難見的戲謔，“咀嚼蘋果用的是牙齒而不是嘴脣。”
衛黎驚訝地看着他，心想這是邀請我來個舌吻的意思麼？！
“所以不用找藉口，親吻是戀人間的義務。”程澤微笑，在對方皺眉反駁之前補充道，“而且，我很喜歡這個權利。”
衛黎聞言目瞪口呆。他深吸一口氣，難以置信地指着程澤，痛聲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說會道了？！”
程澤目光溫和地看着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似的輕聲道：“不好？”
原本清淡的聲音因爲目光的原因顯得十分溫柔，聽在一心裝着程澤的衛黎耳中，簡直有一種直擊心底的酥麻感。這一刻，他居然感到了一絲不好意思：“沒，好！特別好！”說到最後他特意粗着嗓子，彷彿要用爺們的聲音來掩蓋內心少女般粉紅的心情。
我操啊，爲毛老子碰上程澤會一秒鐘變少女？！
不過……嘿嘿嘿，這種差別待遇美翻了啊美翻了！對外人不假辭色只對老子溫柔不能更贊！
程澤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對方開始泛紅的臉，帶着一點忍俊不禁的笑意提醒道：“我們的面是不是要爛了？”
瞬間回神的衛黎瞪大眼：“我擦！絕逼爛了啊！”邊說着邊急急忙忙地轉回身關火。
然而把時間全都花在了講情話上的二人外加洗漱完畢自發看電視去了的小電燈泡必然是隻能吃麪疙瘩了。
球球嫌棄地戳了戳麪糰，十分欠扁地斜眼看自家舅舅：“哼哼哼。”
爲心上人烹飪早餐失敗的衛黎顯然心情更不好，他屈指彈了彈外甥的小腦袋，□□道：“哼屁啊。”
程澤低着頭，一心一意地吃麪。
衛黎收拾完小朋友，看見他那麼配合立馬眉開眼笑，然而還沒等真正興奮起來他又沮喪了：“其實我煮麪的技能是滿星……”
程澤聞言擡眼看他，點頭道：“味道很好。”
“真的？”
“是，爆魚味道很好。”程澤一本正經道。
衛黎頓時泄氣，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憤然道：“果然只有爆魚能入口了。”他倒不是自己沒嘗過味道，但是糊掉的面就算味道還行，口感卻是真的不佳。
程澤見狀莞爾，口氣淡淡地補充道：“面也很好，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麪疙瘩。”
衛黎馬上滿血復活，眼睛發亮地盯着他，明顯喜不自禁。
“我剛學煮麪的時候，掌握不好火候，經常煮糊。而且調味料的量也控制不好，要麼淡要麼鹹。所以這碗麪疙瘩很好吃。”他看着衛黎的眼睛，不自覺就把在嘴邊猶豫的話也說了出來，但他仍舊不想讓對方因此難受——鑑於以往的經驗，感情豐沛的衛少爺一定會產生一連串的聯想，最後把程澤定義爲沒爹沒孃孤苦伶仃十多年的可憐娃。
雖然這是事實，但卻不是程澤希望衛黎時刻想起的事。
於是電燈泡就發揮了他的光和熱。
還不等衛黎接話，被冷落一旁的衛球球同學就哼哧哼哧地吃完了面，拿着碗遞給舅舅，揚着小下巴命令道：“再來一碗！”
於是衛少爺心中旖旎又酸澀的小情緒頓時消失，他眯起眼看外甥，語氣危險道：“嗯？”
球球十分識時務地點頭哈腰，笑出了獨特的賤樣：“舅舅，給球球再盛一碗嘛！特別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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