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三十三

接下里的日子,程澤難得度過了一個不那麼清閒的寒假。

因爲杜子辰的數學基礎十分不牢固,所以程澤每天抽出四個小時給他補課——其中兩個小時其實是監督兩位小朋友寫作業。

另外在他的至交好友衛少爺強烈要求下,他把四個小時分作了上午兩小時和下午兩小時,而夾在其中的午飯自然是由號稱白蹭課的衛家來準備了。

好在杜家父母原就打算在上班後把自家兒子扔給衛家照顧,這樣一來倒是皆大歡喜。

當然,皆大歡喜的結果就是衛少爺越發懶散了——超市的大熱潮原本就是過了年便清閒不少,所以雖然規定了管理層年初八上崗,但作爲頂頭上司的衛黎偶爾遲到早退得十分正大光明。

他半靠着程澤胡思亂想地想到某句古話:君王從此不早朝。

衛少爺摸着下巴點點頭,嗯,還是很有道理的嘛。

“程老師,這麼做對不對?”酒酒伸長手把寒假作業本遞給程澤,小臉上常見的害羞笑意在這些天的相處下漸漸消失,反而顯出幾分罕見的信心。

程澤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接過作業本的同時說道:“頭髮是不是長了些?”

這話沒有明確的對象,於是在場的三個人跟被老師提問似的爭相回答。

球球:“我也覺得!像個小姑娘似的!”

酒酒:“我……”

衛黎用肩膀拱了拱對方,嘲笑道:“程老師你連這個都管?”

程澤用手託了託眼鏡,認真道:“酒酒的劉海快遮住眼睛了,一來對小朋友的視力有影響,二來這樣類似□□的劉海也是自信不足的表現。”

“……我服你了,這樣細微的東西你都有研究麼?”衛黎看着他,嘴裡雖然是不正經的調侃,但眼裡的自豪和眷戀滿得快要溢出來。

也許這種事換一個人來說,他會覺得對方十分婆媽以及娘氣,但是這話由程澤說出來,他只覺得對方太過細心體貼、溫柔得他恨不得自己也變成小朋友——好得到這種全方位的照顧和細緻無比的對待。

程澤耐心地看着小朋友,語氣雖然仍舊冷硬,但已經不會讓對方害怕:“酒酒,你覺得呢?”

杜子辰摸了摸自己的劉海,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剪短了就要看到他們了,我不想看到他們笑我。”

球球是個急性子,聽到這話不滿地推了推小夥伴,嚷嚷道:“杜子辰你膽子好小哦!怕什麼呀,哥哥幫你揍他們!”

衛黎聞言拖過自家小胖墩,警告般地給了他一個爆慄,然後抱着外甥饒有興致地看向程澤。

程澤並沒有什麼反應,低頭看起了作業本。不多會兒,他重新擡頭看着面前有些侷促的小朋友道:“你覺得自己做的對麼?”

酒酒緊張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張着嘴卻說不出話。

程澤靜靜地看着他,像是一種無聲的鼓勵。

良久,酒酒才輕聲地囁嚅道:“對,對的吧……”

程澤聞言勾起脣角露出一點笑容,輕聲道:“回想一下解題的過程,你出錯了嗎?”

杜子辰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半是堅定半是猶豫地搖了搖頭。

程澤也不着急,繼續問道:“是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做的嗎?”

這回小朋友沒有半點猶豫,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老師按照這個方法做出來的答案會是錯的嗎?”

“不會。”

“我們的方法是一樣的。”

酒酒直直地看着程老師,心裡有一種他現在沒法描述的感受,於是他只好脫口道:“所以酒酒也不會錯的。”

程澤這才放鬆似的笑了出來,手下輕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腦袋,果斷道:“杜子辰,不要問做的對不對,只要你按照對的方法做,答案肯定不會錯。”說着話鋒一轉,“下學期你一定會有進步,可以堂堂正正地回擊嘲笑你的同學,你不想看清楚他們嗎?”

“想。”

“把劉海剪了。”

“好!”

男人雖然仍舊冷着一張臉,但眼裡的果斷和決然彷彿在發光一般吸引着衛黎的視線,而與之矛盾的是他嘴角噙着的溫柔笑意卻又充滿了安撫和包容之意。

衛黎看着他,脣邊的笑意像是按捺不住似的越擴越大。

不愧是他衛大爺的心上人,這樣肅穆正經地指點着祖國未來之花睚眥必報地回擊小夥伴們的樣子,真是禁慾又性感,讓他心癢啊。

午飯過後,趁着小朋友們休息的時間,衛黎顛顛地擠到程澤身邊坐下。

程澤不解地看着他,一本正經道:“不是說下午要去上班麼?”說着還瞟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像是在無聲地示意對方要說話算話。

衛黎挑眉,張狂無比:“爺想去上就去,不想去能奈我何?”

“叔叔出門前說過你今天還不去的話,這個月的工資不給你發。”程澤一針見血。

衛黎:“……”

程澤看他鬱悶的樣子,在心裡笑了笑,語氣緩和到了幾乎溫柔的地步:“你想說什麼?”

衛黎調整好坐姿,怕冷似的跟他緊緊貼着,裝作漫不經心道:“你剛是……生氣了?我的意思是,我以爲你對學生都是一視同仁的。”

程澤最近也習慣了對方同自己肢體上頻繁的接觸,並不在意身邊有個小暖爐似的大活人,聞言只是客觀道:“理智來說確實要一視同仁。但是感情上有些偏好是無可避免的,就像我覺得我班上的學生都是好苗子,但是我會覺得球球可愛一些,當然這一點偏好並不會影響我對待他們的態度有很大的差異。”說到這裡,他的表情更加淡漠,語氣也變得冷硬,“但是酒酒不一樣,他是我的學生,而他的同學跟我沒有關係。何況,我對拉幫結派孤立嘲笑同學的情況深惡痛絕。”他沒說的是,剛接觸杜子辰的那幾日,小朋友一提起同學,臉上的笑容就會全數消失。

衛黎聽在耳裡,忽然就想到了程澤所在的辦公室,以他難得的幾次在場經驗,也能看出對方在星辰小學的情況並不樂觀。但是會爲自己學生的處境擔憂並教其反擊的程澤,爲什麼會對自己的窘境視而不見呢?

然而不肖多想他就明白了——如果程老師待人處事有兩種狀態,那麼無疑他對待自己的事就如同對待外人一樣,毫不在意;而學生對他而言,可能就是需要細緻對待的存在了。

衛黎心裡想法轉來轉去,面上卻笑得十分無賴:“程老師每次話多的時候都是說到學生……這讓我這個好朋友覺得很不開心啊。”

程澤不解地看着他。

衛黎被打敗似的輕嘆一聲,眼珠一轉重又打起精神道:“不如說說你的情況?嗯,擇偶標準?”

程澤雖然不知道話題怎麼會轉到這裡,但十分有個人特色地認真回答:“沒想過。”

這個話題總算勾起了衛少爺興趣,他興沖沖道:“那就現在想嘛。”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程澤,“我也可以說說我的,譬如說我喜歡外冷內熱的……”後邊合該跟着的“程澤”他硬是逼着自己嚥了下去。

完全沒有自覺的程澤皺眉思索了許久,才猶豫道:“善良?”

衛黎聞言把黑葡萄眼翻成了剝皮的荔枝,不屑道:“是不是還有溫柔、賢淑、大方、孝順?程澤你是古人麼,這是多少年前的調調了。”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忍不住默默拿自己比較了一番,並且深覺這些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自己一應俱全。

程澤看着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些不是最普通的標準麼?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喜,嗯……喜歡什麼樣的。”他這話說得有些吃力,像是很不習慣說那兩個字。

他凝視着衛黎,忽然覺得那雙認真注視着自己的眼睛很漂亮——眼瞳又黑又亮,眼底是難得的清澈。

程澤忽然福至心靈,他有些不確定卻又難得帶了一些期待,不像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反而像一個憧憬初戀的少年,聲音又輕又淡:

“沒有什麼具體的擇偶標準,如果有一個彼此順眼的人出現,我希望對方能注視着我,只看着我,一直到我們死去。”

連語氣都平穩無波的這句話卻透露出一股難言的獨佔欲,聽得衛黎呼吸幾乎一窒,彷彿整個人都被心上人禁錮在懷中。

這樣多好,他的表白如果被接受,那麼他們這輩子都會獨佔對方。

衛黎這樣想着,一直以爲按捺着的衝動居然有些不受控制,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卻聽程澤淡聲道:

“我從沒跟別人說過,這種……可能不正常的佔有慾。凉姐說在離婚率這麼高的今天,能找到個白頭偕老的人都該偷笑了,獨屬或者唯一這樣的愛情是沒有希望的。”程澤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但是我還是想要,我要的是愛人,是家人,是這輩子最親近的人,是這輩子唯一能屬於我的人。”

衛黎聽到此刻簡直就要忍不住心裡的衝動,然而下一秒對方的話卻讓他驟然失聲。

“不過也就是想想。可能以後會去相親,找個條件相似的女方,組成一個家庭。”

程澤面無表情地闡述道。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顯得十分平靜,像是在預言一個既定結局。

他看着衛黎僵硬的面容,終於露出一點溫柔的笑容,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道:“衛先生人帥性格好,一定能找到好對象,以後會有跟球球一樣可愛的孩子。”

可是我心裡最好的對象是你,沒有孩子也沒關係,我只想把你當孩子一樣對待,恨不得你接下來的幾十年都能如同十幾歲該有的孩童時光一樣快樂無憂。

衛黎心裡吶喊着,但實際上他卻只能咬痛了牙讓自己忍耐,像好兄弟一樣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別灰心,你會找到你想要的,我也會得到我要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衛黎:你看,爺是預言家啊。

程澤:我的配合很重要。

衛黎:你要是還能找到比我對你更好的人我、我我我無話可說!

程澤:就算有,也只要你。

衛黎:……那,那晚上隨你嘛~

【掉了下節操麼這是……】

那個酒酒的問題其實沒那麼簡單,不過算是程老師找到了癥結可以對症下藥,爲了不佔篇幅就略寫啦~

然後再囉嗦個,程澤算是很固執的人,這章也算是爲之後他拒絕衛黎做了一點點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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