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二十八

按照臨江這邊的習俗,年夜飯是吃晚上一頓的,所以他下午去見了樑涼。

兩人約在一家常去的甜品店,程澤到的時候對方已經點好了兩份芋圓。

“喲,居然還穿了新衣服。”樑涼眼神一掃,眯着眼睛笑起來。

男人穿了件深色的短款羽絨服,並不是當下小年輕愛穿的那種光面布料,而是顯得有些老成的棉布面料,不過他身材高大挺拔,穿起來只顯出穩重和斯文。

程澤看了眼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芋圓,無聲地嘆了口氣:“我最近又得罪你了麼?”

他作爲正常男人,對甜食的好感度一般,近年流行起來的芋圓也是由對方帶着嚐了鮮。只是程澤雖然對各種味道的芋圓沒什麼喜惡,但着實不喜歡紅豆。

樑涼聞言笑得更歡,修剪自然的柳眉一挑:“當然。有了新歡忘舊愛什麼的……”

程澤無奈地打斷她:“凉姐。”

“行吧,不跟你計較。”樑涼聳聳肩,挖了一勺芋圓進嘴裡,一邊被冰得直抽氣,一邊仍然揪着程澤不放,“真難得啊程老師,都多少年沒買過新棉衣了?居然在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打扮得這麼人模人樣?嘖嘖,果然甩掉敗家女就馬上富了啊。”

程澤面無表情地任她調侃完了才幹巴巴道:“第一次去別人家裡做客,要注意點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顯然沒把大三那年被對方拉去家裡吃飯的“第一次”與今天放到相同地位。說到底就是他與樑涼的交往其實是不對等的,不論是初識階段的一頭熱還是這麼多年來對方的給予永遠多於他的付出,這都奠定了樑涼在他眼裡大姐般家人的存在。

而衛黎,是他這麼多年來平等結交、坦誠相待的第一個純粹朋友。他會希望對方的家人能夠對他印象好一些,希望他們能夠認可他,認可衛黎的交友眼光。

這也是他今日來找樑涼的原因。

“姐不跟你計較。”樑涼大人有大量地擺擺手,直入正題,“程老師今兒找我做什麼?”

程澤聞言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十分認真地請教道:“登門拜訪總不能兩手空空,但是我應該帶些什麼?”

樑涼摸摸下巴:“他家開超市的是吧?”

“對。雖然沒有問過是哪一家……但是如果我買了他家的東西再送過去好像有點奇怪。”

那個場景實在有些詭異,樑涼想想就笑了:“確實挺奇怪的……要麼你給你學生買點什麼?你不是最喜歡那個小傢伙麼。”

結果程澤更加無奈了:“我本來也這麼想。但是前兩天衛黎跟我說讓我給球球挑兩本課外書。”

“那又沒關係,你別收他錢唄。”樑涼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給小孩兩本書,然後把你學校發的油啊米的送點去……還有不是說那一家人都挺愛吃小餅乾的麼?你給做點帶過去唄。”

說到這裡她猛地直起身,控訴地看着程澤:“話說你之前說做了新口味是吧?居然沒有第一個拿給姐嘗,哼。”

“我不知道你愛不愛吃新口味。”程澤老老實實道。

樑涼撫着額頭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年初一給我帶點來嚐嚐。”她也只是開玩笑,並不較真,“人家也是富二代了,不在意那麼點東西,心意到了就成。”

程澤點點頭:“你說得對。”

“那是自然。”樑涼挑眉,得意完又壞笑着看他,“我說程澤,你這心思重得簡直像女婿登門啊。”

且不說樑涼神一般的預言。

程澤跟她扯完就趕回家烤餅乾,總算在四點半的時候大功告成。因爲除夕夜晚上是沒有公交的,所以他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之後就騎上自行車往衛家趕。

他考慮到自己坐騎的落後,並沒有帶大米,而是選擇了分量輕一些的魚蝦。

星辰小學是市屬的實驗小學,教職工的福利很好。蝦是個頭很大的冰鮮南美蝦,魚的種類也很多,大都是新鮮黃魚和鴉片魚頭這類的海魚。

程澤拿一個大袋子裝了三斤蝦、兩條黃魚和一個鴉片魚頭。這幾乎是所有年貨的三分之二,不過他反正也不會燒菜,就索性都拿到衛家當上門禮物。

雖然時值冬日,又是沒有半分暖陽的傍晚,但是程澤一路騎了四十來分鐘,抵達的時候整個人都暖得要發汗了。

衛黎照舊等在小區門口。這回倒不是怕保安們不放行,而是擔心程老師臉皮薄。

“怎麼還帶東西來?”衛黎伸手去幫程澤解開綁在車後座的繩子,嘴裡調侃道,“程老師你這是女婿上門呢?”

程澤並不阻止他,等他把一部分東西拎了過去,才推着車和他並肩往裡走,嘴裡十分認真道:“我是女婿的話,你是什麼?”

衛黎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調戲了。

一時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欣喜對方的“開竅”還是該憂傷自己莫測的前路。

他這邊心裡百轉千回,只知道傻愣愣地盯着程澤看,可是程老師卻特別失望地看着他,語氣波瀾不驚道:“我在開玩笑,難道又沒聽出來麼?”

衛黎被他一看深深地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居然傷害了對方難得活潑起來的心,於是誠心誠意地抹黑自己:“哈哈哈哈,好好笑!哈哈、哈!程澤沒想到你還有講笑話的天賦嘛!誒,我反應比較慢,哈哈,現在覺得特別搞笑!”

程澤看着他彎了彎脣角,大度地擺擺手,心裡因爲自己能逗笑好友有些飄飄然。

兩人一路磨磨蹭蹭,一段不長的路硬是走了一刻鐘纔回到衛家。

剛進玄關,暖氣就撲面而來。

諾大的客廳只有球球一個人在看電視,聽到他們的聲音就立馬飛撲過來抱住了程澤的大腿。

“程老師好!”小朋友穿着喜氣洋洋的大紅色棉襖,葡萄眼笑得眯成了縫。

程澤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然後彎下腰擡手把他背後的帽子戴到他頭上。

嗯,果然是一隻大紅色的小兔子。

他轉過身與衛黎交換了一個眼神。

衛少爺看着自家外甥仰頭疑惑地盯着程澤,然後掏出手機不動聲色地給紅兔子衛球球拍了張照。

哈,我就說能做出動物餅乾的程澤肯定會喜歡球球的兔子裝。不過這小子居然在程澤手裡這麼乖巧!早上給他套上的時候愣是跟我打了一架的是誰?!

程澤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臉以及帽子上的長耳朵,之後看衛子初連大眼睛裡都帶了點委屈,才一臉正經地把帽子拉下來,語氣微妙地讚賞道:“很可愛。”

於是下一刻衛球球興高采烈地拉住程澤的手蹭了蹭。

目睹程老師如何將小霸王衛子初調|教成小白兔衛球球的衛黎:“……”

按照安女士的說法,衛家是暴發戶。不過衛家即使是暴發戶,也是很特別的暴發戶。

十分重視家庭環境的衛家從來沒有請過保姆和鐘點工,因爲他們一致認爲家是一個非常私人的環境,外人的踏入會讓他們很難受,所以不論是洗衣做飯、還是清掃整理,都是由安女士帶領衛爸爸完成的。

年夜飯自然也不例外。

上午貼好的對聯和福字工工整整,沒有一點位置的偏差;下午掛起的燈籠顏色喜慶,即使在寒風中也有一絲暖意;年夜飯的食材是從年二十七那天就一點點準備起來的,十分傳統的紅燒蹄髈和整雞整鴨是吃過中飯就開始放在大鍋裡燉的,就連菜餚的數量也是提前確定的,雙數十六寓意順順利利。

程澤由衛黎帶着去廚房跟忙活的三人組打招呼。

“衛夫人,衛先生,衛……”程澤有些緊張,癱着一張臉詞窮了。

衛晨在擇菜的空隙轉頭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跟衛黎叫我姐唄。”

程澤張了張口有些無措。

倒是安女士走過來把一盤腰果遞給他,笑得溫柔優雅:“小程那,阿姨這麼叫你可以吧?你今天肯來吃飯也別拿我們當外人,叫什麼衛夫人,叫阿姨吧,老衛就叫他叔叔,姐你叫不叫都無所謂,衛黎也經常喊她名字。”

衛晨在旁聽得不樂意了:“媽,我不就今天晚回了半個小時麼,幹嘛拆我臺?”

“是啊,不就半個小時麼,否則我們現在能開吃了。”安女士涼涼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對程澤道,“小程跟衛黎去擺桌子吧,快開飯了。”

程澤聞言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一些:“好,叔叔,阿姨……晨姐,你們忙。”他這人就是這樣,別人對他越客氣他就越不自在,反而像安女士這樣毫不見外地指使他幹活,他才覺得沒那麼拘束。

擺桌子是方言的講法,說得清楚點就是把餐桌上的零嘴吃食收拾乾淨,然後按照人數擺上碗筷。

“球球,你給算算咱們要幾副碗筷。”衛黎摸了摸非得擠過來幫忙的外甥,笑眯眯地問道。

球球擡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小臉鼓得十分嚴肅:“舅舅,我已經上小學二年級了不是幼兒園的小孩子!”

被噎住的衛黎:“……”

程澤看得忍俊不禁,善意地提醒道:“球球已經會除法運算了。”

“是喲!”衛球球挺挺小胸脯像個立正的湯圓,“我會算十六道菜六個人吃每個人吃多少呢!”

衛黎聞言饒有興致地問道:“噢,那能吃多少?”

“兩道餘四道唄!”衛子初用“舅舅你真笨”的目光看着他。

衛黎挑眉,繼續道:“那剩下四道怎麼辦?”

球球卡殼,掰着手指想六個人吃四道要怎麼辦。

“哈哈哈!”衛黎終於扳回一局地哈哈大笑起來,“小笨蛋不會算了吧!”

誰知球球急中生智道:“我和舅舅不吃然後就可以一人一道啦!”

衛黎納悶:“你不吃就算了爲啥我也不吃?”

“因爲爺爺奶奶是老人,要尊老啊,然後媽咪是女的,要女士優先嘛,最後程老師是球球的老師,要尊師呀!”

衛黎瞪着眼甘拜下風。

程澤看着他們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在二人驚喜地看向他的同時,伸出手拍了拍甥舅倆的後腦勺,語氣溫和道:“好了,尊老的球球和不愛幼的衛先生,我們去幫忙端菜吧?”

作者有話要說:專注開冷笑話三十年的程老師註定了只有一個聽衆2333

小劇場

衛黎:球球你喜歡兔子裝嗎?

球球:不喜歡。

衛黎:你舅媽喜歡喲~

球球:那師母你給我穿上吧→_→

爲了不被鎖,僞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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