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月中旬的時候，程澤開始休年假。
這是教師這個職業最爲人所羨慕的一點，一年有三個月的假期確實十分美好。
程澤每天睡到九點，然後躺在陽臺的搖椅上看書曬太陽，小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這本是他兩年來十分平常的一個寒假，但是今年卻因爲結交了一位新朋友而變得豐富起來。
他剛把一杯茶和一盤餅乾擺到小桌子上，諾基亞就振動起來——他執教兩年早已習慣給手機設置振動模式。
程澤往外掏着手機的同時，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幸福的程老師是不是又睡到日上三竿啦？【摳鼻】By衛黎
雖然不太肯定是從什麼時候起對方開始給他發道早晚安的短信，但這些日子以來，他亦已養成了等待短信的習慣。
——今天太陽很好。By程澤
——所以是太陽照屁股纔起來的是麼【壞笑】By衛黎
——今晚又要加班好苦逼……求安慰啊求安慰！【流淚】By衛黎
雖然程澤眼裡只能看到文字版的表情，但腦海裡卻能想象到對方如何皺着一張帥氣的臉一邊苦惱一邊挑着眉發短信……撒嬌？
應該是在撒嬌吧。
程澤想起幾天前，應該是對方感冒剛好的隔一天，衛黎來接球球的時候，居然塞給了他一大包東西。
“收下嘛收下嘛，要不是你那天來看我，我能好那麼快？”衛黎笑眯眯地說，心裡暗爽着想：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啊。而且還能趁機讓安女士對程澤再次印象大好這，場病實在是划算啊。
程澤有些無措。早年的經歷決定了他是那種別人對他好一倍他還十倍卻覺得理所當然的人，也同時註定他永遠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給予——因爲這輩子會無償對他好的人早已不在。
但是他又不想直接拒絕對方，因爲衛黎是他的朋友。
榮登程老師第一位男性朋友寶座的衛黎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猶豫，於是把袋子整個兒塞給他，口中理所當然道：“別客氣嘛，本來我媽想來謝你的，但我瞭解你啊，要是我媽來了你就更不自在了，再說你也知道我家開超市嘛，這些東西不算什麼！”說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居然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裡面有我媽做的小點心，嗯……還有我的處女作哈~”
程澤迷茫地看着他，顯然沒聽明白對方難得的含蓄之語背後的深意。
衛黎看着他對上自己已經不再顯得僵硬的表情，頓時把微妙的害羞扔到了一邊，笑得更加燦爛：“就是我給你做了青糰子嘛！上回你不是說過小時候挺愛吃的麼？我就讓我媽教我做了嘿嘿！”
程澤張了張嘴，發現不知道能說什麼。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青年，覺得對方臉上的燦爛笑容彷彿能傳染，不然爲何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想上挑呢？
他壓了壓心裡竄上來的那股暖流，十分鄭重地對衛黎道：“謝謝。”
只是衛黎卻對他的反應有些難言的失望。
這種情緒很複雜，他纏着安女士學做青糰子的時候，雖然確實是懷揣着一份邀功之心，但是當他真的面對程澤如此壓都壓不住的感動和過於鄭重的感激之時，卻有些心酸又不滿——心酸是爲了程澤，爲了程澤對於在他眼中如此微小的一份情意而感動，不滿是爲了自己，爲了自己同對方的情意居然那麼淺薄而讓程澤道謝道得如此見外。
不過來日方長，他總有一天能讓程澤放開心扉接受他，讓對方覺得無論自己爲他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
於是這邊各懷心思的狗男男無言地凝視彼此，那邊早早被自家舅舅趕去副駕駛座的球球終於忍不了地嚎叫起來：
“舅舅你還要跟我的程老師聊多久嘛？再不過來的話不管你帶我去吃什麼我都要下來了哦！”
於是衛黎在程澤略帶些笑意的打量中滾上了車。
自此之後，雖然衛黎近日忙於工作，卻總會抽出時間給程澤打電話發短信，實在是噓寒問暖到了極致。
爲此程澤有些不適應，不過在詢問過樑涼之後也放下心來，十分耐心地經營這段對他來說十分來之不易的友情。
他們那日的電話如下：
——唉喲，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吧？你居然給我打電話了？！
——……
——……你贏了，咱們說正事行了吧？
——上回跟你說我交了一個朋友……
——對對對，舅舅！怎麼着了？
——……他最近對我挺好的。
——喲呵，程老師什麼時候也能區分別人對你的善惡了？方雅琪對你那麼不好你怎麼不說？非得想着方叔對你好，哎我說……
——涼姐，我和方雅琪分手了。
——你這人啊就是傻，成天被人佔便……你說什麼？！
——我們分手了。
——臥槽好消息啊！程澤你他媽總算男人了一回！
程澤默默閉了嘴心想還是不要告訴對方其實自己算是被甩了。
——這事兒咱們找個時間出來聊，先回到正題。你說那舅舅對你不錯？
——……他叫衛黎。
——行唄衛黎。你有沒有對人家做一些“不自知”的好事？
對方重音背後的含義程澤十分清楚，於是老老實實答道
——他之前生病，我送了冰糖雪梨過去。
——噢……我生病怎麼不見你送？
——……涼姐你生過病麼。
——誒？好像是沒有啊……等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這不也對人家挺好的麼？要知道生病的人心裡最脆弱了，你這是雪中送炭啊！所以人家最近對你好點也是一報還一報，你受着就是。
——嗯。
——說起來對方幹啥的？長得帥不帥？
——開超市的。長得……
程澤對她的兩個問題有點發窘，猶豫了一會還是道
——挺帥。
——喲呵，高富帥啊！那就好好相處唄，難得你人生中第一個同性密友質量這麼高啊。
程澤聽着“同性密友”有些彆扭，不過也沒細想，十分遵從對方教導地應了下來。
於是在樑涼“付出纔有回報，咱要有一顆感恩的心”的教導下，程老師與衛少爺的“友情”之路越發順暢了。
這邊程老師不自覺地走神，那邊的衛少爺就得承受抓心撓肝的等待。
衛黎煎熬着看完了一份文件，趁着休息的間隙開始細細琢磨最後一條短信。
——今晚又要加班好苦逼……求安慰啊求安慰！【流淚】By衛黎
難道是因爲我最近老跟他抱怨工作繁重？衛黎不確定地想着，默默劃上去看了看最近幾日的短信。
——早起好痛苦OrzBy衛黎
——星期天都不能休息啊！【難過】By衛黎
——今天可能會遲一點，我去辦公室找你吧By衛黎
好像……確實多了點？
衛黎自我反省——明明是想先打好友情牌待來日成熟之際就一舉拿下來着，但是現在老跟人抱怨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是打算要對程澤噓寒問暖呵護備至的啊！
但是看到“程澤”兩個字就忍不住想要撒嬌求安慰……他衛黎什麼時候這麼娘炮了？！
可是程老師溫柔起來真是抵擋不住啊。
——要吃早飯。By程澤
——最近嘗試了一種餅乾的新做法。By程澤
——好，不用急。By程澤
於是衛黎就在對方的縱容下朝着打滾撒嬌求撫摸的歪路越走越遠了。
正在他反覆琢磨自己那句話的不妥之處時，對方的短信終於姍姍來遲。
——我今晚找你吃飯？正好空着。By程澤
衛黎瞬間就歡喜了。
——好啊！！By衛黎
——幾點下班？早的話我等你，遲的話……By程澤
шшш●тт kān●￠ ○
衛黎看着短信心吊到了嗓子口，心想你要是敢說遲的話就算了，我，我……我下次給你做青糰子就放鹽！
——我給你帶一份過去吧。By程澤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衛經理神采奕奕、容光煥發，效率極高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相比較兩人乾巴巴地吃盒飯，衛黎還是選擇快速解決工作來一頓你儂我儂的熱乎晚餐。因此七點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門庭若市的藏書羊肉店內了。
“咳……”衛黎努力擺出一副自然的表情將手中的玻璃瓶遞給他，“你不是長凍瘡麼，我家一個親戚是中醫大夫，也是年年凍瘡手，他就自己給配了個藥膏挺有用的，你試試唄。”
這句話除了頭尾是真，中間的瞎話他可琢磨了許久才決定這麼說的。
自從他決定要主動出擊之後，其實陷入了“有心無力”的泥沼之中——衛黎空有一腔想對程澤好的心，卻不知道對方缺什麼。當然在他眼裡。程老師缺的東西多了去了，小到衣服中到自行車大到手機，但是這些卻是他暫時還不能插手的，尤其是那些電子產品之類的，其一是因爲價格昂貴，衛黎用膝蓋想也知道程澤不會收；其二是衛黎自己也不願意買那些東西來砸人，對方同他一樣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大男人，既然程澤自己並不追求這些奢侈品，他又以什麼立場硬送給對方呢？
衛黎不是要泡小姑娘，他是要追求程澤，以“一起生活”的目的追求程澤。
所以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從小處着手，譬如說給他做些童年美好記憶中的媽媽牌小點心——久而久之他肯定能代替丈母孃牌吧？再譬如不辭辛苦地找來這一瓶好評如潮據說效果奇佳的凍瘡膏。
程澤怔怔地看着那個小瓶子，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
男人雙手的膚色並不白皙，除了原本的麥色之外，手背因爲時常冰涼的緣故總是帶着淡淡的僵紅色。他的手掌寬大但手背上骨節鮮明，所以青筋都分外明顯。
最近兩年的冬天並不太冷，所以前幾年年年復發的凍瘡近來確實好了一些。不過即使如此，那些分佈在他手指上的凍瘡依舊十分明顯。
好在他一向能對自己下狠心，每每都在凍瘡剛剛出現之際狠狠搓揉，加之復發了兩年之後他就早早從夏天開始做好準備，以致從未出現過水皰或潰破。
所以雖然是常年凍瘡手，但少見的骨節並沒有變得粗大，只是右手的手指有些紅腫痕跡。
凍瘡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病症，常見到他自己都不以爲意，卻不曾想到衛黎會特地給他送來凍瘡膏。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衛黎【抓住程澤的手搓揉】：我給你暖暖
程澤：好
衛黎搓着搓着不動了。
程澤：？
衛黎：我怕你疼。
這個情節來源於我媽來着【下一章還會涉及一點】，年年都是凍瘡手真的很慘。
我儘量美化程老師的凍瘡手啦，之後效果奇佳的凍瘡膏也會很有效的，希望現實中也有這麼有效的凍瘡膏，讓所有生凍瘡的人都能被治好。
爲了不被鎖，僞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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