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二十一

衛黎沒想到時隔七年之後,他居然還會在大冬天的晚上騎車狂奔。

他擔心“強顏歡笑”的苦逼程老師,只好去最近的便利店買了晚飯,並且十分貼心地順帶了幾罐啤酒。

然而當他停了車,拎着大包小包朝對方走去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停了腳步。

男人半個身體隱於夜色之中,勉強能看見的模糊輪廓在路旁枯枝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寂寥。

衛黎心裡顫了顫,生出一種陌生的不忍心。

也許現在讓程澤一個人待着纔是更好的選擇?

然而下一刻他看見對方轉過頭來,一臉平靜道:“帶了什麼回來?”

放屁的一個人待着,小爺今天就是要陪他!

衛黎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的同時咧嘴笑道:“好多,便當買了三盒,關東煮也買了十來串。”他挨着對方坐下,把塑料袋往他面前一推, “最重要的是這個!”青年嘴角漾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一副“等誇獎”的模樣。

程澤看着面前七八罐啤酒愣怔了許久,然後才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情緒素來內斂,連平日裡微小的笑容都讓初識情滋味的衛黎回味無窮,此刻對方拋掉所有的刻板與嚴肅,笑得如同一個大男孩,衛少爺實在是難以置信,驚訝之下只好張着嘴傻愣愣地看着他。

程澤笑了一陣才停下,看着他傻乎乎的表情覺得實在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自覺像對待球球一樣。

可憐衛黎情人眼裡出西施地發了會兒花癡終於要回神,卻被腦袋上輕柔短暫卻又不容忽視的撫摸驚得再次臉上發燙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以爲我很傷心?”程澤收回手,眺望遠方。

衛黎聞言立刻收起了明顯場合不對的旖旎心思,從塑料袋裡拿出溫熱的便當遞給程澤,語氣輕鬆卻略帶強硬:“程老師要找知心哥哥傾訴,我自然歡迎,不過現在咱們先吃個晚飯可好?”

程澤側頭看他,漆黑的眼睛裡起了點點笑意,他輕聲道:“好。”

過了十多分鐘,衛黎就發現今天這地點選得傻逼了。

一月份的天氣,夜間大概就也有零下一二度,再加上河面上吹來的冷風,兩人幾乎是一邊哆嗦一邊解決便當。

衛黎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才一邊搓手一邊尷尬地笑道:“哈,哈哈,這兒有點冷哈……其實咱應該夏天來,晚上特涼快我跟你說……”

程澤瞟了他一眼,把盛有關東煮的紙杯遞給他:“手套圍巾戴好,我給你講故事。”

衛黎立刻聽話地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然後開了罐啤酒遞過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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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澤哭笑不得地接過易拉罐,垂着頭像是在思考怎麼開口。

衛黎安安靜靜地等着,偶爾喝兩口啤酒,並不催促。

“其實我在兩年前就等着今天。”程澤的視線落在遠處,平靜而冷淡地敘述,“我不知道要講什麼,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衛黎抿了抿脣,替他覺得難過的同時又有些不爽——這女人除了長得不錯還有啥優點?居然值得你平白多守護兩年?!

但是他此刻哪裡忍心戳對方的傷口,只好裝作不在意道:“分了就分了唄,這女人一看就沒福氣。”

程澤聞言轉過頭看他,目光專注而帶點淡淡的溫柔:“你不用替我抱不平,今天的局面多少也是我有意促成的。”

衛黎不解,堅持不懈地盯着他。

“我……之前騙了你。”程澤吐出一口氣,艱難道,“餅乾是我做,我沒有家人。”

衛黎一驚,下意識就擡手攬住了對方的肩,慌亂道:“沒事,沒事……不對,我要謝謝你!餅乾很好吃……也不對,就是……程澤,咱們是好兄弟。”

他此刻只想給對方無限的勇氣和牢固的支持,哪怕是壓制着自己的感情也將“兄弟”二字說得誠心無比,這種幾乎帶着獻祭般的心情是如此陌生,陌生得他整顆心都顫抖起來,心軟得一塌糊塗。

程澤順着他的力道把下巴擱到他肩膀上,雖然因爲身高的差距這個姿勢有些彆扭,但他此時只想一心一意地接受對方的善意與關心。

“他們在我十三歲那年過世,因爲近親都走得早,而遠親也不在本市,所以我就一個人留在了臨江。”程澤語氣平靜沒有什麼起伏,“方叔是我家樓下的鄰居,跟我爸媽關係很好,當時我太小,喪事之類的都靠他操持,我能繼續唸書上學也多虧了他。方雅琪……就是今天的女人,是方叔的女兒。”

衛黎攬在對方肩頭的手臂微微顫抖,然而給他支撐的力道十分鮮明,顯得隱忍而堅持。

“在我大二那年,她說想跟我交往。雖然從妹妹變爲女朋友的感覺讓我覺得有些奇怪,但是方叔顯然樂見其成,我就默認了。”程澤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還全是剖析自身的話,說着說着就忍不住放輕了聲音,聽在衛黎耳中,像一種迷茫地喃喃,“我不知道情侶間應該如何相處,但是久而久之也覺得像我跟她這樣很難得有一個擁抱,更親密的接觸卻從來沒有的情形大概也是不正常的。但是我沒有與她親近的慾望,而她……大概也沒有。”

程澤雖對方雅琪失望至極,卻仍舊開不了口說對方的壞話,只好輕描淡寫道:“我們的追求和價值觀大相徑庭。她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時間長了,原本也不深的感情自然淡得沒了。”他說着輕出一口氣,帶着淡淡的釋然,“如今她找到自己認定的幸福,其實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歲月如梭,時光流轉,記憶深處那個追着他喊“澤哥哥”的小姑娘已然長大,他們之間原本的兄妹之情也被這場荒謬的“愛情”磨得半分不剩。

“我沒你想得那麼好。對於這段關係,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投入半分真正的感情,唯一損失的也不過是些身外物。選擇等到今天由她說出口而非兩年前我提出分手,也不過是考慮到方叔的接受度而已。”程澤聲音冷淡,像在自嘲,“我不介意被甩,而他們會因此對我寬容些。”

他說的他們自然是指方雅琪和她的母親。

衛黎聽着有些難受,心想之前那兩年她到底是表現得多麼令人失望,纔會讓在他眼裡體貼包容的程老師忍無可忍、再不退讓。

他雖這麼想着,但卻不想表現出來讓對方掛心,於是只好笨拙地像哄孩子一樣摸摸他的腦袋,口裡故作輕鬆道:“這種膚淺的女人不要也罷,澤澤乖,咱不惦記她!”

程澤被他哄得哭笑不得,坐正了身體看他:“謝謝知心哥哥。”他今日情緒起伏略大,連調戲衛少爺都顯得遊刃有餘。

衛黎吃癟,摸了摸鼻子轉了話題:“那禮物還送不送?不然去退了唄,也小八百塊呢。”

程澤搖頭道:“得送。一碼歸一碼,不管怎麼說方叔方嬸都對我有養育之恩。”他頓了頓有些自嘲道,“上回送了不合適的東西,反倒害方叔被方嬸數落了一頓。”

衛少爺何其人精,聞言挑了挑眉,心裡已然明白程澤對這方叔方嬸的好惡,面上卻只順着他的話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上回送什麼了?”

“萬年青餅乾。”因爲圍巾圍得有些高,以致說話時噴出的熱氣升騰到了眼鏡上,於是程澤把眼鏡摘下來擦拭,側過頭對衛黎道,“上回在論壇上問了網友,這是其中一個網友建議的,其實我覺得挺好的,味道也好。但是方嬸不喜歡,以致跟方叔吵了一架……也怪我,早該明白她們母女是一樣的,何必找不痛快。”

衛黎呆呆地看着他,心裡的震盪無人可知。

不管是對方言語之間表示的程澤就是“禾呈”,還是那嘲弄的語氣掩蓋下的悵然和失望,亦或是那雙沒了中規中矩的方形鏡片遮掩從而顯得深邃又璀璨的眼睛……

他只覺得此刻周圍寂靜一片,唯有自己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在安靜的夜色中清晰而響亮。

衛黎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左胸,既像是隱約的遏制,也像是下意識的縱容。

他想他是真的完了。

他想抱住程澤,告訴他自己也喜歡萬年青;他想親吻程澤,承諾以後一起跟他烤小餅乾;他想牽程澤的手,這輩子都不放開。

然而事實上他此刻能做的,卻只是揚着笑容給他一個兄弟般安慰性質的擁抱。

當夜,半夢半醒的李牧收到衛少爺的微信。

叫我衛大爺:我要追他。

於是李牧立馬醒了。

李牧不是木頭:我……擦,決定了?

叫我衛大爺:對。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把他留給別人我肯定會後悔死。

李牧目瞪口呆地看着衛少爺字裡行間透露出的獨佔欲,良久,終於緩緩笑開。既然對方已然做出決定,那作爲知他甚深的至交好友自然不會多做無用的規勸。

李牧不是木頭:那你爸媽呢?

叫我衛大爺:我還以爲你會說先試一試,說不定追了一陣就淡了。

李牧不是木頭:別人大概會這麼想,我怎麼可能這麼想。

李牧不是木頭:先不說衛大爺根本不如外人所見的花心,況且你這明顯是動心頗深的初戀,能不能走到底不說,至少你肯定立志要把人追到手。

叫我衛大爺:果然是哥們兒啊木頭。

叫我衛大爺:今天我跟他見面了,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那個時候我特想表白你信麼?但我忍住了,我不想嚇到他,好不容易人家對我敞開心扉了,先從朋友慢慢來吧。

叫我衛大爺:至於我爸媽,現在跟他們沒頭沒腦說我喜歡個男人也太扯了,如果以後確定關係而且挺穩定的話,再跟他們說。

叫我衛大爺:算我自私吧,感情這種事來得快去得也快,我挺怕以後我失了興致和熱情。一輩子遠着,我不能只靠衝動堅持。

李牧不是木頭:還算你理智,沒有被“愛情”衝昏頭腦。

叫我衛大爺:我考慮了很久,其實如果能預見未來,我恨不得保證跟他一輩子在一起。他先前剛結束一段不倫不類的關係,我不希望我帶給他的也是傷害。

李牧愣怔。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衛黎遠比自己認爲得更重視他。

李牧不是木頭:說了這麼久,衛少爺,您那位意中人姓甚名誰?

叫我衛大爺:你大嫂叫程澤,好好記着。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木頭:你姐夫叫李牧。

程澤:……

衛黎:你妹!

木頭:哈哈哈哈哈哈!

樑涼:你給我滾回來。

木頭:是!

我又要嘮叨幾句了QAQ

衛少爺追人第一步是——從朋友做起展開柔情攻勢。 程澤這樣的性格你直接表白那就是黑名單了,所以要慢慢來。 而且現在衛黎只是喜歡他而已,要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加深對程澤的感情,直到確認自己離不開對方,然後再慢慢考慮跟家人坦白【這在我心裡是有擔當的表現,希望大家能理解哈~

爲了不被鎖,僞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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