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流明自責
一生一滅爲落花,劫中無幸的,笑了癡傻,葬於天涯,終是滴下一個默默無話。
想要淵劫爭勝,便需一點點吃掉對方的棋子,或是步步爲營,或是暴起席捲,目的其實並無多大區別,但展現出的手段卻是截然不同。
各位聖尊的凜凜注視中,雲界上方所呈,正是淵劫之中最爲堂皇的風景,一位妖皇和一位人族道子,正在其中奮力地廝殺,拋卻了性命於青冥,錚烈而無悔,如露亦如電。
凜凜刀氣呈出殛滅之性,無情而洶洶,將妖氣冷冷破斬開來,數之無盡的花瓣飄落於刀氣之後,似幻美的香雪海,彷彿將雲界都遮蔽了。
殛滅之性與落花之趣勾連在一處,似萬千迭迭而成的凌波無憐,化爲決絕的殺與豔,悠悠盪去不求還,獨藏命殘,蕭蕭無免。
滾滾妖氣化爲森然風刃,極有靈性,同樣懷着前赴後繼的兇悍,悍然撞向了明豔至極的刀光,似烈烈長風皆是聽令,來毀一段風光,來吟一段戰殤。
至晦至豔的刀光與暴風一般的妖氣激盪一處,錚錚做響,虛空中不時出現黑色的裂縫,似是天地也要爲之所傷,恐怖而森然。
各廷妖性不一,所以諸多妖屬衍化出的妖氣也各有不同,不過,諸廷皇脈之所以是皇脈,不僅是因爲有着成爲天地貴血的資格,更在於妖皇一脈的血脈神通同樣極爲犀利,足以和任何聖尊爭鋒匹敵。
“萬萬沒想到,無止刀君真的將殛滅之性推演到如此地步了,怪不得足以令命刀自晦,堂堂九階靈寶,自然不容自家落入庸人之手。”
巨大的鼠首錚錚出語,恐怖的肉`膜將妖軀整個包裹,甚至覆蓋在山峰一般的妖肢之間,澎湃的妖風纏繞在巨大的勾爪上,似是世間的一切,皆會被其撕成粉碎。
公孫無止昂着頭,眼睛已然變得血紅,正狠狠打量着六百丈的鼯妖,似在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破綻。
流明妖皇同樣注視着面容滄桑的修士,不禁幽幽一嘆,頓時生出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的感慨。
蹉跎半生,一朝褪去泥沙塵土,卻是大放光明,甚至不輸另外幾位絕世的道子,好生難得!好生了得!
不僅凡胎多愚,便是不少未曾明心見性的修士,皆是覺得聖尊能夠長生久視,又有無上偉力,必然是無所不能。
其實流明妖皇自己便深有感觸,聖尊也有諸多不順意的地方,比如,妖聖愁那貴血如何才能得到天地的承認,又比如,元神爲晉升九階靈寶,空耗數千年的光陰,卻是一無所得,再比如,靈尊勢單力薄,甚至要等待千萬載,方能見到同道之人……
鼯妖一脈已然挖掘出`血脈之中至強妙性,但是,彷彿有一道天塹橫亙在妖途之前,百千萬年來,流明妖廷卻是沒能得到天地承認,無法證就堪比龍鳳兩族的貴血。
這不僅是鼯妖一脈的遺憾,更是各大妖廷全力追尋的渴望。
與之相對的,人族想煉出九階靈寶,同樣是無比困難。
哪一件九階靈寶不是耗費巨大,足以耗盡一家甚至數家天宗的底蘊,至於最後的結果,卻幾乎都是功虧一簣,幾次淵劫之中,煉製九階靈寶結果導致天宗衰落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
偏偏眼前的刀君,以神通之性爲引,以諸脈天子爲薪,以戮靈法門爲祭,行了至險至兇的煉刀之舉,生生得了一件九階靈寶,令得一衆聖尊的眼珠子都跌了一地!
“妖皇說笑了,司命刀便是再強再銳,也不過是一柄刀而已!
我的修行,以己爲本,以人爲本,不知這樣說來,妖皇可是懂了?”
司命刀緩緩在道子身側遊動,原本的渾渾沉沉已然消逝一空,不斷激盪着漫天刀氣,揮灑出絢麗妙美的花瓣。
道子所言平靜如水,似塗抹天地的那抹豔光,曾經也是凡庸如常,曾有荒唐,曾有迷茫,曾有癡傻瘋來長……
如今,縱橫天地硬來闖,礪得一身淬骨芒,刻於骨不忘,融於血自賞。
舊時它天曾賞光,卻無妖兇魔狂,且來論個命短劫長,共那神魔爲依仗,共那寒刃灑明光。
公孫無止眼瞳赤紅,其中盡是暴戾的殺意,意極癲狂,
“不知爲何,我特別想取了妖皇的性命呢,雖是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也讓我隱隱明白了!
司命刀當是沾了諸脈天子的戾氣,要想降服,最好的辦法便是用妖族的貴血祭之用之!
還請流明妖皇成全於我!成全於人!”
以己爲本?以人爲本?流明妖皇的妖瞳之中不由得生出一絲凝重。
眼前的公孫無止,哪怕陷入兇戾癲狂的殺意之中,卻是依然不屑爲命刀所御麼?不愧有嘯命之誠,曾爲刀君,便絕不爲刀奴!
“我亦想將你吃掉呢,嘗一下堂堂無止刀君的味道,較之凡胎俗人,可是別有一番滋味!”鼯妖吐出宛若巨蟒一般的舌頭,舔`了舔巨大的妖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滾滾風刃已然將雲界化爲了風的世界,氣蕩乾坤,大大小小的風刃慢慢織成一座牢籠,似乎要將整片虛空都給包圍在內。
妖者,自當食靈生慧,皇者,自當撐天於摧!
血脈之中所蘊那絲風之真性,不僅飄忽難定,更是千變萬化,各屬風妖兀自挖掘呈豔,所得皆有不同。
翼化鴻得了風中的無悔之性,鬥心無雙,流明妖皇當年是悔得腸子都發青了,只怨自家睜眼如盲,不識真才。
而對於鼯妖一脈來說,亦是挖掘出諸多的風性,走得最遠的,無疑便是流明妖皇自己。
風與命周旋,是怒吼天地間,是莽莽亂來見,是掃蕩青雲端,是不敗爲心願……
吟!
伴隨着炸雷般的吼聲,整個雲界之中,已然生出了億萬的風刃陷阱,足有六百丈的鼯妖緩緩消散於雲界之中,唯有冷冷的笑容留在鼠首之上。
流明血脈中的至妙,已然呈於天地之間,以無形撕真形,以無厚入有間,妖廷無數年的挖掘,被一位皇者於劫爭中爆發出來,足以成爲翻天覆地的一擊。
漫天歡喜花瓣,依舊不停灑下,被無窮無盡風刃交織,攪碎,卻似永不停息……劫爭之中,皆是有着陷落彼此的意志,那便需要全力以赴。
一位妖皇,足以令道子投下血本了,拈去一子,對面便會少上一子,日拱一卒,對面便會少上一分餘裕,最終被劫爭的絞索死死捆住。
這不是唯一淵劫爭勝的法子,卻是神魔道子唯一熟悉的法子。
眼見風刃已然封鎖了雲界之中所有的退路,各色花瓣也將外間的窺探盡數遮住了,公孫無止長長舒了一口氣,眸子中的血色驟然消退。
似翩翩洗了殺塵,似輕拂落紅於身,卻是眉眼溫潤,不似入劫中人。
六百丈的鼯妖聖軀,雖是無形,已然悍然咬至,帶着決然無悔的心意,似是避無可避,就如天邊的風悠悠吹來,也如幽冥的風幽幽吹來……
似那觸身而過的逝水,無聲無息地流淌,自有鋒芒,殺了青春容顏不枉,殺了涼薄世態何償,多少遺憾,多少念想,卻是莫之能擋。
無形的風是如此致命,無形的妖是這般無常,足以劫中殺身,更可彰顯流明殺誠,是無形不敗之姿,是血蘊妙風之態。
下個瞬間,一朵黑蓮當即在司命刀上綻放開來,玄黑的蓮瓣似乎能吞噬所有的光,滿空激盪着殛滅之性,令人情不自禁生出恐懼之念。
“我不取無形,卻反而要被無形所噬,實在有些難堪啊……”
道子呢喃了一聲,旋即目光已是變得凜凜森然,“我本就做不到光明正大,所以最恨藏頭露尾的小人!”
公孫無止淡然笑了笑,隨意地握住了司命刀,輕輕向前一揮,如赴命中有約,似踐諾中有信。
彷彿琉璃破碎,陣陣龜裂之音已然響徹在這片巨大的牢籠之中,猶如天崩地裂,黑蓮之上金光閃耀,更有黑氣不斷噴濺出來,似是被無形之獸給緊緊抱住,正狠狠撕咬。
僅僅十息不到,殛滅黑蓮已然變得殘破不堪,似乎下一瞬就會消散於天地之中,而從蓮瓣的破口之處向下看去,赫然便見執刃在手的滄桑中年。
以己之無形,吞一切有形?
道子輕輕點了點頭,眸子中露出一抹讚歎之意,說實話,各位絕強妖聖所呈之姿,無一不是劫中爭勝的殺器,就如人族七階以上的靈寶,各有玄妙。
而幾家妖廷的至尊血脈,同樣不容小覷,溯雪的金猊可勾召地水火風,足以重煉一方小天地,而眼前流明妖廷的鼯皇,證得風道的無形之性,所呈兇危,已然絕不弱於無形劍。
沒想到自己沒空拿取,妖廷卻有皇證了,當真令人哭笑不得。
道子將司命刀隨手向邊上一拋,幽幽笑了笑,“說來可能妖皇不信,只差一點點,便是我以無形的法門去刺殺你了。”
“司命刀不是九階之姿,我本以爲是靈寶擇主,所以自晦,不想真的不是九階……”無形的風沉默了幾息,幽幽出聲,語氣已然極爲複雜,“公孫無止,真正的司命刀呢,或者說……”
流明妖皇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似悵然,又似難以置信,甚至隱隱有着恨意,
“或者說,真正的公孫無止呢?”
殛滅黑蓮寸寸碎裂開來,飄落於虛空之中,緩緩消失於無形,與諸多豔`麗花瓣相映成趣。
“妖皇既然已然猜到,又何必再問,本就沒有公孫無止這個人,這司命刀也確實沒有九階,但不扯出這彌天大謊,我掩不住諸位天子入滅的真`相。
姜默舒在此,好久不見,妖皇有禮了!”
輕言細語從道子口中吐出,卻如雷霆霹靂,洶洶砸在流明妖皇的妖識之中,便是虛空之中的風,都生出了淡淡的漣漪,不知是立之不穩,還是心神失守。
“不可能!”流明妖皇已然主動現出了身形,高達六百丈的妖軀正不住微微地顫慄。
“怎麼說呢?”
道子撓了撓腦袋,語氣之中有着一絲諧趣,“妖皇要讓我喚出後天神魔來證明我是刑天之主,我眼下確實做不到,不過,我倒是有其它辦法證明……”
流明妖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注視着道子,巨大的妖瞳更是變得森然。
哪怕出現如此可怖變故,但在劫爭殺局之中,總歸要靠神通和道力來破劫,既然沒有公孫無止,司命刀也沒有晉升九階,要陷落諸脈天子,所付出的代價絕不會輕了。
三尊神魔怕是已然盡毀……
既然如此,憑藉無形風妙,他未嘗不能試着將刑天之主斬落於此,永絕後患!
再不濟,也必須要衝開司命刀氣和三界花的封鎖,令外間的雲真和各位妖聖窺得一絲真`相,如此,便是自家拼卻妖軀性命,隕落於此,也是值得的。
流明妖皇衝姜默舒微微頷首,隨後,卻又悵然地搖了搖頭,宛若山峰的鼠首之上露出一個慘然的笑意,“好一個刑天之主,領教了,也謝過你給了我體面,只是我既然爲妖皇,卻是還想掙上一掙。
眼下你三尊神魔皆是不在,我絕不信你能輕易破開我的無形之妙,你我於此間分出生死,也是好事一樁!”
“妖皇倒是說得不錯,我的神通多重殺伐,眼下又少了神魔相助,確實少了幾分玄妙。
所以,妖皇還請見諒,莫要怪我不講武德。”
下個瞬間,於漫天豔`麗花瓣和錚錚風刃之中,道子慨然出聲,似無風無浪,更無怨無悔,“無間行走姬催玉,請開地獄門!”
道子和妖皇的中間,頓時裂開了一道如淵裂縫,似是直通地獄。
紅蓮甲冑已然落入了妖皇的視野,赤足而來的麗影飄然而至,淵渟嶽峙,令漫天花瓣與風刃亦是失了顏色。
“萬鬼旌旗主魂在此,沈採顏見過老爺。”
清冷而嫵媚的仙音驟然侵入腦中,令流明妖皇只覺得五內俱焚,更是宛若萬千冰柱盡數扎入妖軀,令他簡直痛不欲生。
“你,你,伱……”
流明妖皇已然有些語無倫次,哆嗦了半天,妖瞳之中已然有着深深的自責,“我對不起雲真啊,也對不起流明啊,我這妖皇當得,算個屁的妖皇?混賬東西一個!”
雙英?雙英!見鬼的雙英啊!
雲真!化真妖廷也好,流明妖廷也好,原來一開始便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