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凋零,毫光黯淡,漫空因緣佛韻已然緩緩消散,原先宛若世間佛土的盛景再度恢復了清寂,好似褪去了紅塵繁華,顯了根本之相。
青冥中的諸聖皆是幽幽一嘆,或是無言悵悵,或是眸生慨然……
修行之道,成聖之路,說起來甚是艱難,其實當真是沒有絲毫容易,而其中最難的卻是走錯了道途。
人擇道途,其實道途同樣擇人,哪怕有人天賦異稟,數種道途都可選擇,亦要有持心,更要有機緣,才能走到甚深之境,最後一躍登天。
而無數的修士中,也不乏有那能逆天改命的,比如眼前這位屍佛天命。
兩個鄭冰塵款款立在青冥之中,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眼角眉梢間自有怡人風情,在天光輝映之下,彷彿一對玲瓏玉像,靈性剔透至深,姿容瓊燦至妙。
其中一位鄭冰塵悠悠回眸,杏眼中似有柔波,酒窩裡似綻桃李,衝着姜默舒淺淺笑笑。
而另一個一般模樣的玉人卻是單手撫胸,深吸了一口氣,似在平復激動的心情,好似這才發現諸聖凝視的目光,當即羞赧地垂下了俏`臉。
果然是劫數!諸聖不由得眉眼一凝,神情皆是變得沉重,甚至就連迦雲真都不禁微微皺眉,如星眸子顯得更爲深邃。
其實定緣寺破劫而出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刑天之主暫不出戰的情況下,便是金曦之主悍然上場,了藏也有幾分鬥法爭勝的機會。
便是歸去不逢春,行藏依稀舊思存,神魔隨我話平生。
“若是你來對上這道神通,擋得住嘛?”渡彌仙尊呵呵一笑,熟稔地和鎖龍覺僧開起了玩笑。
不過,一切終有云破月白之時,等到知曉真`相的那一日,怕是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落一地。
金倌染掩着嘴,笑而不語。
而金倌染入了命曇宗的因果,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當年定緣寺對金曦之主見死不救,便是因果,若是鬥法,以定緣寺的神通未嘗不能加以利用。
西極的幾位元神當即心有慼慼地點點頭。
籠乾坤於言內,有抑揚天地之心,宣高情於刃間,有鼓怒風雲之氣。
“不想制符還有這等好處,看來修行諸藝皆能相通大道,倒也不是虛言。”金倌染的眉眼生出一抹靈動,慧容上更有不可置信的神情。
可惜,命曇宗派出的神魔天命是鄭冰塵,以真言大神通焚了定緣寺最後的破劫希望。
若是神魔真言得來如此容易,爲何天地中的諸家天宗皆是破解不開,與其說是各家元神不得要領,還不如承認自家大哥驚才絕代。
好一個蓮屍真言妙佛,好一個焚佛真言!
以謊爲陷,爭伐爲淨,要破開登天之路,欲斬斷殺劫反覆。
鎖龍覺僧衝消散的佛韻喟然一嘆,似是無可奈何的擺了擺手,“那玉蓮得來不易,不過卻只是一個引子,真正厲害的是那焚佛真言上的龐大願力,命曇宗後天神魔一道在各家天宗之中無雙無對,但要我來說,命曇宗真正厲害的是真言法門。”
也虧得命曇宗只有一尊蓮屍真言妙佛,玉蓮由虛凝實也殊爲不易,要是多有幾尊,再加上刑天之主費神醞釀出的真言,怕是早就鎮滅化真妖廷了。
這等言出法隨的玄妙,也有天宗曾想仿效,元神不敢嘗試,金丹碰着就死,倒是讓各家天宗更爲好奇,
語出海動色,言落天改容,如此龐大的執念和願力,刑天之主到底是從何處勾召的?
“才入道之時,族裡還在艱難經營,若是外出歷練隕落,怕是姜家會再難翻身,所以我只能在白骨峰制符維持生計。
就憑一條,若有破綻,因果神通極爲無解。
反正制符嘛,就是講究一個熟能生巧,制符之時太過無聊,我便會胡思亂想,沒想到當初所思所憶,如今還能勾連道韻……我也是很吃驚啊。”
妙韻古今皆難用,可憐騷首又西東,輾轉在夢,難解貧庸,
不想到了這神通之世,昏昏天地證錚錚,爲薄命之人劈了方寸之地好容身,可得和光同塵,可明血淨意深……不過微言無謂浮沉,不過孤劍自有森森,不過執心固守自任。
這是諸脈天子,各廷妖聖共同承認的事實,只可惜,即便如此,這些長生久視的大能還是低估了自家大哥,也只有少數立下心誓的元神才知道真`相。
姜默舒將手一攤,面不改色的說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話。
與此同時,姜默舒看着款款而來的兩位鄭冰塵,輕輕頷首,露出了溫潤如玉的笑容。
毫無疑問,能讓定緣寺一脈應了劫數,鄭家乖女是最大的功臣,便是他拿得出焚佛真言,但也只有鄭冰塵能用,敢用,甚至不惜爲此毀了辛苦凝回的蓮座。
“辛苦了……”
心頭的千言萬語終是隻匯爲了一句話,從道子的脣角流瀉而出,向着玉人心間猛地一撞,任人見,任人羨,萬丈紅塵彼此行來,便是流光都入了眼。
“默舒許了妾身的,可別忘了哦……”玉人輕輕`咬着嘴脣,羞赧的垂下了眼眸,輕輕說着。
“相公要掀殺劫,便是我家老祖不在,鄭家又豈會落於人後?”佳人眸子中閃爍着堅定,神情中更有欣喜之意。
天光之中,兩位鄭冰塵彷彿桃雪寒梅,似在同時述說着,那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繾倦塵世,有山海映星辰,有清風夢綠蘿,浮生如夢亦如煙,卻要惜眼前。
……
“沒想到第一陣還是輸了。”吟善天女幽幽一嘆,雖然早有所料,但鐵一般的事實出現在面前,還是令人不禁有些唏噓。
長生久視的覺僧,萬載傳承的佛脈,就這麼在諸聖面前煙消雲散,似是道了世事無常,似是說了劫數難擋。眼下北疆佛宗已然只剩五脈,實在讓人痛心,然而殺劫卻還沒有結束,甚至纔剛剛開始,吟善天女首次生出了淡淡的恐懼,既是對無常的淵劫,更是對眼前的刑天之主。
“不知以妖師的意見,第二陣派出哪脈破劫?”天女側過頭,星眸定定看向迦雲真,眸子中光芒閃爍。
咳!咳!咳!
妖師清了清嗓子,淡然地開口道,“我爲了大局着想,才指點了定緣寺率先出戰,只可惜,了藏覺僧終是未能破開劫數。
除開既定的最後一陣,剩下的七陣,事關北疆諸聖的劫數,更關乎各脈各宗的氣運根基,我一個西極的外妖,如何有資格開口?!”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北疆諸聖都心知肚明,定緣寺根據妖師的謀劃,已然是拿到了最好的破劫局面,只可惜道力神通不足,恰好遇到了真言屍佛,又恰好因果神通被焚佛真言所剋制,這才得了身死道消,卻是怪不得迦雲真。
“橫豎北疆各寺各宗今日都要尋機破劫,不過是先後而已。常言說旁觀者清,妖師且幫忙參詳一下如何,無論是否能得了生路,北疆宗門都願意記下妖師的人情。”吟善天女合十一禮,神色端正,語氣十分誠懇。
“妖師但有所思,還請直言!”
“我佛慈悲,事關劫數,避無可避,多一分謀劃便多一分勝算,妖師能遠來北疆支援,足見盛情,還請暢所欲言!”
“殺劫之中,一句清明之語勝過萬般神通,妖師實在是謙虛了……”
“便是隕落,也是我等神通道力不行,又豈是妖師好心指點的關係,劫數臨頭,最易迷心,還請妖師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看對面有無破綻。”
……
北疆諸聖你一言我一語,表明着各宗各寺的態度。眼見爲實,耳聽爲虛,迦雲真連定緣寺的因果也能放下,全心爲其謀劃,可見並無半分私心,北疆諸聖自然也對迦雲真多了幾分信任。
“既然如此,那我說說對方可能的佈置,諸聖可自行決斷如何破開殺劫。”猶豫了一會,迦雲真凝着眉眼點點頭,神情中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
妖師於心頭微微嘆了口氣,有舍有得,放開了定緣寺才能安北疆之心,至此,北疆的佛脈和天宗皆爲掌中寒刃。
對面默舒糾了一衆元神前來,機會很是難得,若是拿妖聖來換,變數實在太多,不若拿這北疆諸聖來對上一陣,若是勝了,自然能讓西極、南域、東界的元神戰力大爲折損,若是敗了……
迦雲真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便是敗了,這些天宗困在溯雪,再無出路,遲早爲妖廷所用。
更何況,他還伏下了絕不會敗的一着棋。
“既然諸聖在此,那我便獻醜了,若依照我的推斷,既然命曇宗拿下了第一陣,那第二陣便不會是後天神魔,否則各宗應`召元神的麪皮也不用要了。
所以,若是第二陣出戰破劫,大約是不會遇到金曦之主和牽絲傀主,而且若是我猜得不錯,甚至對戰的不會是西極的元神。”
迦雲真沉沉出聲,語氣中很是認真,“至於由哪寺哪宗出戰,各位可根據道韻剋制自行決斷,不過有一點我雖未說,各位也自然想得到,還請考慮清楚。”
得了妖師的推演,北疆諸聖當即各自盤算起東界和南域的戰力,事關殺身劫數,由不得不慎重,而且也並不是讓他宗先行頂劫便佔了便宜,恰恰相反,越到後面餘裕越小,甚至可能出現不得不對上刑天之主的情況。
如果按妖師所說,第二陣是南域和東界,東界只有五位元神戰力應`召,而南域則有七位元神戰力,若是北疆破劫宗門出戰,對上其中一位也不是不能打。
按理應該爭先恐後纔是,不過眼下令各宗各脈猶豫不決的,也是妖師欲言又止的,則是一個令人苦惱的問題,首戰命曇宗出了神魔天命,那這第二陣,極有可能便會撞上金玉麒麟。
要想破劫而出,一看神通道力,二看氣運興衰。若說神通道力,北疆的佛脈和天宗倒是怡然不懼,畢竟身爲天宗,怎會沒有半分底蘊?
但若說氣運一道,各家天宗均是公認南域鄭家最爲矚目,沒有之一,實至名歸,甚至玄兵劫宗都自嘲最多排在第三,因爲第二隻配空懸。
天地之中的氣運若爲一石,金玉麒麟起碼要佔六鬥,就這還是因爲東界那殺性屍鬼,豁出命來拼,才生生給搶了兩鬥去。
蓮醍天子號稱不在算中,就因爲覬覦麒麟道體,成爲三次淵劫中首位隕落的至尊,由此拉開了殺伐大幕。
龍宮真龍號稱天地貴血,也沒見貴過麒麟多少,生生被其掀起戰潮釘住了地脈,甚至一個龍種都未能逃出。
錯塵天子奪了淚月瓊花完身,縱橫天地何其兇威,偏偏劫氣入心欲要擒拿麒麟,結果被命曇真符勾動後天神魔反噬,栽在了金玉麒麟的手中。
……
若是金玉麒麟於第二陣出戰,怎麼來打?!當場走火入魔?抑或是堪堪勝了麒麟,旋即氣運反噬,天怒地厭?
神通不敵氣運,這句話放在其他人身上,不過是失敗者孱弱的哀嚎,然而放在金玉麒麟的身上,則是最真實的寫照。更關鍵的是,就連各廷妖聖和諸脈天子,都不得不承認,金玉麒麟委實受得起天地如此厚愛。
麒麟天,之所以號稱麒麟天,又豈是無因無緣?!
猶豫良久,黑天寺的沉景覺僧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慨然出聲,“既然大家都有顧慮,那就由我黑天寺於這第二陣破劫吧。
便是對上金玉麒麟,即便有氣運反噬,我黑天一脈也還有手段可以抵擋,而且我宗有定宗佛寶,又多了幾分破劫的勝機。”
場中驟然一靜,北疆各寺的覺僧均是合十一禮,以敬黑天入劫。巫典兩宗的三位元神同樣微微頷首,暗道僥倖,畢竟若是對上金玉麒麟,即便破了劫數,卻會害了鄭景星的性命,怕是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
下個瞬間,沉景覺僧已然出現在青冥空處,盎然矗立,袈裟灑下道道玄光,夭矯騰舞,青冥似在歡呼,甚至虛天亦在共鳴,激盪起若有若無的漣漪,深沉至邃,玄暗如淵。
“黑天沉景,不知哪位來與我彼此兵解。”
何處睜眼不見我,萬方同此玄中天,更從何處問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