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第四面七十六章 落落行止
汗珠從迦雲真的額頭滴了下來。
“快一點,你答應了我的。”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快得起來,太突然了,化鴻,你給我點時間。”
面對風虎大天妖的詢問,妖師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當然,在他對面,翼化鴻也只是在強裝鎮定,雖然是在沉聲發問,手中靈酒盡數灑在胸口也沒有絲毫髮覺。
倒是琨蛟和焚南兩位妖聖俱是呵呵大笑,上一次如此開懷已是記不得在哪年春秋,甚至什麼事情也快忘得差不多了。
不過今日,哪怕以後春秋流轉如滾滾逝水,也絕不會忘記,世間何物最長久,平野星垂總不休,恩愛深深何欲留,結緣桃夭靈珠有。
妖聖嘿嘿一笑,眼中俱是諧趣橫生,便是雲真你聰慧堪比日月,眼下還不是懵得跟什麼一樣。
還是歷練不夠啊,一個妖皇,一個妖師,竟然如此沉不住氣。
琨蛟妖聖哈哈一笑,妖皇和妖后琴瑟和鳴,鳳凰于飛,梧桐相依,雍雍喈喈,福祿攸歸,結下珠胎有什麼好激動的,等生下第百來個之後,就會發現麻煩日子還在後頭呢。
不過他也有一絲苦惱,在這孩子的滿月酒上,送點什麼好呢?各廷的妖聖都在,大家都是妖族中一言九鼎的人物,若是拿出的東西顯不出`水平,怕是要被其它大聖笑掉大牙。
合用,還要有新意,還要多備幾種,免得跟其它夯貨撞上了,比如對面……
琨蛟妖聖嗤笑着擡起眉眼,正好與焚南妖聖不屑的目光對上,彼此都是一怔,旋即明白大概是想到一處去,略有些尷尬。
“雲真,你可要快點哦,化鴻可是等得心急如焚了。”焚南妖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天光不等人,哪管你想要將心思細細安放,只催着上陣鏖戰一場,留給妖師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再等等,再等等,誤不了事的,再容我緩一下。”迦雲真嘆了口氣,斗大的汗珠不住從額頭冒起,便是與雙英當面,也從未有如此失態失神的時候。
名字!名字!什麼名字既能體現化鴻的意志,又能代表了化真妖廷的殷殷期盼,兩個字,不夠啊!
小傢伙,怎麼第一次聽到你的消息,就給叔父我出了個大難題呢?關鍵是你這小傢伙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你讓我怎麼給你取?
堂堂妖師,居然被這種事情難到了,可笑!
“要不,先叫落落,若是男孩以後就叫翼行落,若是女孩就叫翼芷落。”迦雲真艱難地說出口,渾身宛若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眼中的神色也顯得略帶緊張。
男則行`事磊落,白骨青灰皆是我,風流颯沓也是我,寫意春秋還是我,自是天地執棋主,不慚紅塵一過客。
女則如香草盈盈,讓天地衆生流連在心,飛鳥爲之落,游魚皆爲之停。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芷趣脈脈春風顧,吹盡人間般般苦楚。
“好,雲真的名字取得真好!”化真妖皇長長呼出口氣,總算是解決了一件心事。
“好名字,還得是雲真呢。”
“不錯,不錯,妖師賜名,這孩子是有福的,以後必能成就妖聖。”
“大喜事,好兆頭!待平了白玉京,奪回萬妖從林,就以之作爲這孩子的封地。”
……
一衆妖聖和妖王不由得交口稱讚起來,天魔主滅,妖族主生,對妖族來說,出戰之前有血脈延續,是大大的吉兆,昭示於冥冥中氣運所鍾。
據說,在無盡諸天的諸多征伐中,這樣的例子很是不少,生命不止,血脈永續,氣運當在妖族昌盛不絕。
“紫蘇,我們的孩子,叫落落,翼行落和翼芷落,雲真給取的。”翼化鴻轉過身來,向着陣外大聲喊着,身後的披風隨之揚起,宛若一頭猛虎瀟灑地甩了甩尾巴。
化真妖后沒有半點妖后的模樣,站在妖陣外用力地揮着手,大聲地喊起來,“知道了,夫君,妾身會照顧好自己和腹中寶寶的,夫君武運昌隆!”
翼化鴻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妖師和一衆妖聖,故作鎮靜地開口,“知道了,且等我們的好消息。”
“各位大聖神通廣大,必然戰無不勝!”柔媚清麗宛若少女的聲音迴盪在戰陣上空,各位妖聖甚至都能感應到身爲化真妖廷的妖后,紫蘇正握着小拳頭給這邊鼓勁。
“煞軍之威天下無雙,我化真妖廷,威武!”化真妖后先是吐了吐舌頭,然後向着森然的妖軍戰陣福了一禮。
雖然軍令所限,各位妖王和大妖不便開口迴應,不過戰陣中的戰意卻是又強了三分,似是在迴應妖后的看重。
“雲真,化鴻就拜託你了。”原本的堅強和俏皮,瞬間化爲忐忑不安,妖后的身子微微前傾,眉眼中已是有了絲絲的水意。
煞軍陣前,妖后猛地轉身而去,不過凡是眼尖的妖聖,都能看到一抹晶瑩的清淚落在了風裡。
妖陣沒有絲毫晃動,更沒有絲毫聲息,就如一頭恐怖的猛獸已經斂起了所有的爪牙,蓄勢待撲,在等待決斷命運那一刻的到來,似驚風斷雨要天地傾覆,默默在雲舒處令驚鴻落幕,不問恩仇來時路,只爲生而不負。
“不想她的性子竟是半點沒改,我都懷疑當初讓你去搶親,到底是對還是錯了。”妖師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笑意,竟然開起了玩笑。
“後悔了吧,本來兄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哪有她的位置。
要不是看她可憐,我怎麼會去北疆,還被唬了個半死。”妖皇哈哈一笑,在妖師的胸口用力地捶了一記。
一如當年紈絝,一如當年妖軍中對視相顧,一如兄弟對飲睥睨間化真自主,在天地中執筆來書。
說着說着,翼化鴻的聲音卻是逐漸低沉,甚至漸漸微不可聞,“你爲什麼之前執意不讓我參加?就像你說的,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連你都要親身上陣來殺他,爲何不讓我來?”
迦雲真知道這話妖皇一定會問,既然問了,自己就要答。
算死人心演盡權謀,決斷天地落子春秋,總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停手,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紅塵之綢綢,幸有知己信己不悔怕。
妖師將手一攤,慨然說道,“知道嘛,化鴻,對你,我一直是愧疚的,當年若不是我堅持,不會與玉詭鬧到要分生死,而默舒能殺伯父也是我的算計,與雙英相爭至此,雖然已經糾雜了太多其它的因果,不過糾其根底,始終是我對不起你。”
“不關你的事,因果在我,若非我心中生出了不服明王之才的念頭,如何會有諸多後續牽連。”翼化鴻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敢拿性命跟你擔保,此次謀劃,默舒那邊絕沒有察覺到半點風聲,更不可能提前設好陷阱,所以我想拼一拼,爲了你我,爲了化真妖廷,也爲了天地中的妖族。”迦雲真看着眼前的線香,已然僅剩最後一小段,算了算時間,繼續絮叨着,
“以往你護着我對上雙英,我有信心你我都能活下來,不過這次不一樣!
這次我把性命壓上去,也要爭一個先手,爲了確保能隨機應變,我需要看着默舒的種種應對,才能及時化解,避免他在死局中破出一條生路。
窮鼠噬貓,默舒肯定也會來殺我,化鴻,你若去了,你必然會爲我擋下他,然後你極大可能會死!
我不想你死,所以不想你去。”
妖皇和妖師並肩站在線香之前,靜靜聽着妖師的絮叨,一世人兩兄弟,迦雲真爲什麼不讓他去,他其實明白,爲什麼迦雲真自己玩命也要去,他也明白。
對面既然以命爲刃,妖軍中若無悍勇冷鋒,先天便輸了一頭,雲真已然看得明白,雖然神魔兇悍無匹,但更可怕的是刑天之主殺伐之性太烈,若是怯了畏了半分,怕是就會一步步落入陷阱中,再想掙扎就晚了。
不可視刑天之主爲鬥法爭勝,將之視爲天劫纔對,面對天劫躲避不得,更拖延不得,以全部身心傾之貫之,以煌煌明明之勢,剛之破之,自己的命自己來賭,自己的劫要自己來渡!
這是迦雲真的劫數,也是自己的劫數。
“後面怎麼想明白了?只要你開了口,我會顧全大局的!”翼化鴻打趣着說道。
“你是烈烈風虎,生當九鼎食,死當九鼎烹!若是不讓你隨我去戰這一場,你鬥心受損,再無晉升妖聖的可能,相當於我親手殺了你!
若是你再生出點愧疚,三四千年的陽壽怕是都會醉生夢死,飲那淒冷苦酒噬那懊悔肝腸。
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讓你擋在我身前,免得你以後過那等頹廢的年歲。”
迦雲真將手一攤,旋即認真地看着風虎,“化鴻,我會小心自己的性命,但此戰非同小可,我的任何命令你都要聽從。
我讓你死,你要轟轟烈烈地戰死,我讓你跑,你要頭也不回地遁走。 答應我!”
“好!我答應了,我答應的事從不會食言,特別是對你!”
化真妖皇臉色一正,額間王符一閃一滅,似是同樣作出了皇者的承諾,無聲且鄭重,無言卻如山如川,不拋不放,不退不讓。
“紫蘇……”沉默了幾息,眼前的線香已然僅剩最後一點點,翼化鴻沉沉地開口,只說了個名字,但他知道自家兄弟一定聽得懂。
“自己的老婆自己照顧,自己的娃兒自己養大。
若是有個萬一,我以後少不得也要迎娶一廷的王女,還要籌劃着化真妖廷不要垮掉,哪有時間理雞毛蒜皮的小事。
而且我這個人偏執得很,相關所有人等都是遷怒的對象!
所以我不會答應你任何事情!”
妖師冷冷一笑,側過頭來,臉上滿是認真,讓妖皇明白,自己絲毫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在話中增添太多的東西。
相逢意氣報與君,也只報與君,若是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收場,雨歇微涼,塵事化那前夢一場,未來不必預思量。
……
萬鬼峰山腰,淋漓的細雨灑在小院中,關二山的心情就如這雨一樣,飄搖不定,晦暗難明。
盤膝坐在檐下,焦急的心境在細細若綿的吐納中,並沒有得到半點緩解。
就他所知,命曇宗三千里之內是沒有融身真魔的,白玉京也沒有,虛天要塞也沒有,凡是刑天之主能到的地方,都不會安排融身真魔潛伏。
經過幾次安插失敗,母親似乎已然放棄用融身真魔潛伏命曇宗了,一來沒用,二來不划算。
更麻煩的是,現在還多了個貼身的後天神魔,跟狗皮膏藥一樣,撕都撕不下來。
如此一來,自家傳出消息的途徑已然斷了個徹底,自家又不敢動用魔妙,一來是因爲魔母的要求,二來,後天神魔不離身週三尺,動用魔妙根本瞞不過去。
如此,只能按部就班修行神通,但更悲催的是,連神通都修行得不順。
不是難度的問題,那些精簡過的神通,他一望就知,一眼就明,按步就班其實很快就能上手。
不過刑天之主說了,十歲不到的稚童每日修行神通不得超過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打打活絡氣血的拳法,凝聚些許真氣,再裝模作樣地搬運搬運,等到神通上手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自己再勾召勾召鬼氣,演一演法門,時間就耗費得差不多了,想做點推陳出新根本沒有時間。
而且他還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這些神通幾乎已經到了改無可改的地步,便是他諸脈魔妙在身,也改之不動,他費勁心思也只改動了三處,雖然神通威能大增,結果運使起來卻是氣血翻涌,完全得不償失。
好想修行神通啊,每天兩個時辰,猴年馬月才能成爲凝真修士!
“師尊,我想修煉神通。”小魔皇倔強地開口了。
“啥,你想吃雪梨盅?沒問題的,師尊去去就來。”養憂真人駕起遁光已是跑得沒影了。
關二山伸出小手想拉,卻是拉了個寂寞,幽怨的神色倏地出現在他的眼中,
好想用魔妙把這萬鬼峰上上下下砸個稀巴爛啊!!!
關二山想了想,對着坐在他肩頭的閻羅天子開口了,“我不是那個什麼天命之主麼,閻羅天子,我爲什麼要跟其它人一樣。”
“你看我打得過你師伯麼?”閻羅天子沉聲開口,頗爲得意。
關二山微微搖頭,嘴角不由得輕抽了一下,也不知道這閻羅天子在得意個啥。
“那你加上我,打得過你師伯麼?”巴掌大小的閻羅天子順着關二山的胳膊向下走了幾步,跳到了他的掌中。
咦,這個問題有點意思!關二山不由得陷入了長考。
五龍氣運可以抵住大伯的劍域,九脈魔妙不輸共工的道韻,如果再加上閻羅天子這尊後天神魔,勝負怕是在五五之間,想到此處,關二山不由得笑了笑。
不過一息之後,他的臉上卻是變得忽白忽紅,不對,大伯還有法寶,那佛劍對上天魔隱隱有些剋制,若是當真斬來,光靠魔妙怕是擋不住。
看着臉色有些難看的關二山,閻羅天子巋然開口,“便是加上你也撐不了多久,因爲你雖然是天命之主,但道力尚淺,所以我們還是打不過你師伯。”
“這跟我修行神通有什麼關係?”關二山有些不解。
閻羅天子呵呵一笑,“既然打不過,那就要乖乖聽話,道理就是這麼簡單,他不讓稚童多學,怕拔苗助長,自然宗裡其他人都不好違背。”
關二山瞬間便明白了,也認可了,好像和天魔之道沒有區別嘛,順我心意者昌,逆我心意也不是不行,打得過我就行。
所以諸般小事搞得關二山煩悶不已,只能一天天熬,然而今天,讓他覺得恐怖的人出現了。
“叫我師姑!”少女眼眉一凜,淡淡開口。
閻羅天子立在關二山肩頭,顯得有些乖順,關二山立在檐下,也顯得有些乖順,“師姑。”
關二山既不蠢笨也不傲慢,無論是三種魔妙映入心神的恐懼,還是閻羅天子的反應,無不說明了眼前這女子的恐怖。
甚至給他一種感覺,眼前之人幾乎不弱大伯多少。
結合他對命曇宗神魔的瞭解,哪還不知此女的身份,金曦陰華萬妙生,倌染玄魄絕難勝。
金倌染,陰華峰倌染真人,號稱小刑天,是除開姜默舒外唯一能御使兩尊神魔的修士,光憑這一點,在元神中也算得上鬥法兇厲。
聽到關二山乖乖聽話,少女的眉眼頓時變得舒緩起來,
“我來此是兩件事,第一,有人哭着託我來看看你,我看她可憐就答應了,她讓我帶了幾個梨過來,你收好。”
關二山點點頭,已然知道金倌染說的是誰,這個叫君羅玲的小姑娘是以後的一城之主,他自然是記得因果的,這些梨子收了也無妨,橫豎都是一樣的因果。
“第二,閻羅天子,你是怎麼搞得,爲什麼幽冥通道有些不穩。”金倌染鳳目一凝,定定看向了關二山肩頭的小人。
“不可能,幽冥通道是我閻羅天子親自設置的,絕不會有問題。”神魔眼中有着難以置信。
“那你去看看吧,大家都在準備宗主更易的大典,實在是抽不出身。”金倌染聳了聳肩膀。
“那好吧,正好我帶二山去幽冥還有白玉京看看,那邊也挺好玩的,二山就是太悶了,小小年紀就一門心思修煉,不像個孩子。”
閻羅天子嘆了口氣,旋即轉過臉來衝着關二山笑了笑,青面獠牙縮小後沒有了猙獰之感,反而看着有些喜慶。
關二山一怔,這恐怕也是一個破綻,還好,被閻羅天子無意間說開了,稍有早慧倒也無妨,但完全不像個孩子,怕是就有問題了。
他猶豫了幾息,緩緩點頭,“好,我能叫上幾位小夥伴一起去嗎?比如君羅玲。”
還有一章,補昨天的,要晚些,預計1兩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