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大廳的角落裡,桌上有一盆乾淨素雅的百合花,被燈光照耀着吐露芬芳。
前方,流蘇阻隔的小空間,一名妙齡女子正在彈奏着絕妙的音樂,幽幽谷歌,無限繾綣。
一首關於愛情的癡癡纏纏。
男人坐在那裡,一隻手放在桌子上,修長的手指伸着,指背筋骨分明。側對面坐着顧嚴,他有點坐立難安。
封哥在這裡和女人吃飯,讓他也坐過來……幹啥啊這是。
“顧嚴。”封煜乘一聲喊,清冷。
“啊?封哥。”
“去換一束玫瑰過來,若是沒有玫瑰,就把這花拿去扔了。”他不喜歡百合,進不了他的眼,遠不如玫瑰來的妖豔光芒。
“是。”顧嚴拿着花走開。
顧嚴剛走開,另外一個人就來了,蘭朝陽,一慣的還是帶了保鏢。不過今天沒有進行清場,也不是在包廂,不能過於招搖,所以保鏢們就在酒店外面候着。
隔着一個落地窗,封煜乘清楚的看到了他們站在外面,視線隨着蘭朝陽的走動而移動,訓練有素。
“蘭先生,我記得我是約你在明天中午。”出於禮貌,對長者的尊敬,他站了起來。
蘭朝陽背對着人坐下,畢竟他的身份特殊,少被關注爲好。
“剛好有一個飯局在附近,在外面看到了你的車子,於是就來了。”
雖說是露天停車場,但是想要看到,還是在晚上,那還真是不容易……顯然是得到了消息,封煜乘並沒有打破,他坐下,姿勢優雅,“也好,我們提前談。”
蘭朝陽50多歲,保養得還算不錯,五官端正,臉上也沒有什麼褶子,不抽菸不喝酒,乍一看,只覺是個成功睿智的男人,帶着老謀深算的深沉。
“我以爲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封總裁,我獻出了我的血液,我提出了三個條件,你已經答應,莫非你想反悔?”
顧嚴這時候來了,花瓶裡插了幾隻嬌豔欲滴的玫瑰,人工培養,花香味不重,遠沒有他別墅裡種植的那些花好。顧嚴把花放下,有蘭先生在,他自然不能留在這裡,於是下去。
封煜乘等他走,眸光朝着那玫瑰花上去看,很嬌嫩,禁不住伸手在上面輕輕的撫.摸着,很不經意的動作,“我倒真是想反悔……”他淡道,停頓。
蘭朝陽不慌不忙的又繼續道:“時歡,想殺我,想必這個事情你是知道的。這種隱患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出現在我面前……讓她離開這座城市,我已經很仁慈。”
“讓你娶蘭紓,似乎你也不虧,反正你也曾娶過她,而且這也斷了時歡的念想,讓你們倆人不要有來往,有何不可?”而且他也有了牽制,蘭家人嫁給他,他也不會太過放肆。
“時歡爲什麼想要殺你?”封煜乘反問。
蘭朝陽那張臉是真正的經過了歲月的殘酷洗禮,臉上時時刻刻都戴着了一張面具,所以有什麼情緒,都可以不顯山水,他用着最輕描淡寫的聲音:“我政壇混跡這麼多年,想讓我死的人,很多。不知道也不罷了,既然已經知道,那我就容不下她。”
封煜乘呵了一聲,幾分嘲弄,幾分鋒利。
蘭朝陽也沒有生氣,看着封煜乘那張和司馬伕人有幾分相似的臉,忽然笑道:“封總,如果你真的辦不到我的要求……也可以。”
封煜乘沒有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我對你媽情有獨鍾,這件事似乎不是什麼秘密。你可以不娶舒蘭,你回新加坡,和時歡過你們倆的小日子,在我有生之年,永遠不要踏入臨城,我和她老死不相往來,然後你媽嫁我爲妻。”
話一落,封煜乘放在花瓣上的手猛地一緊,硬生生的把完美無暇的花,掐碎,搗碎了幾滴汁來,黏於指腹。他那眸,漆黑得不見底,手收回,攥了攥,最後又猛地鬆開,往桌子上一落。
蘭朝陽知道他在憤怒。
“蘭先生,人活在世,到底還是要點臉皮的,太沒下限,豈不是豬狗不如。”他的聲音極盡平淡,卻充滿了嘲諷。
豬狗不如……他敢明目張膽的罵他!
蘭朝陽呼了一口氣,就當是把這口怒氣給吐了出去,“小子,你做了很多狂妄的事情,讓我很不滿。你不要利用我對你.媽的情分就以爲我不會把你怎麼樣,我的忍耐有限,低調點,我會讓你在臨城一手摭天。不然縱是我這省委書記當不下去,你也很難混。我的條件一個不讓,你自己斟酌,新加坡縱然是你的地盤,我若真的下手,你也防不勝防。”
起身,離開。
他來,似乎就是爲了警告封煜乘,另外又再度開出一個荒謬的條件……當然這個條件,封煜乘不會答應,蘭朝陽心裡有數。
封煜乘坐着沒動,冷峻的臉龐陰雲密佈。燈光打着那一束玫瑰,酡紅如血,正馥郁鼎盛時期,有着它獨特的貌美傾城,那一塊被他捻壞的地方,印射出暗黑色。
他側眸過去,盯着那花,幾秒後,他忽地一笑,意味諱深。
拿手機給顧嚴敲了一個信息,進來。
……
蘭紓下車,從落地窗前隱隱約約的看到了一個修長的身影,她心裡一喜。已經在腦海裡勾勒着他的畫面,必然是一身常人無法媲擬的高貴冷俊,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賞心悅目,在如詩如畫之上又增添盛人的氣場,彷彿與生俱來。
她撥弄了一下頭髮,得體適當的笑從脣邊揚起……這是兩人第二次在一起吃飯,第一次是在那個情.人餐廳。他在視查,她早知他在那裡,於是過去,碰個正着,兩人一起吃了晚餐。
然而經過屏障,蘭紓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她腳步一頓。
不是他,反而是一個小男孩。
顧嚴站起來,笑容可掬,“蘭小姐,封先生有事離開,他吩咐我,在這裡陪您吃晚餐。”
蘭紓的變色變了變,沒有落坐,“封先生去了哪兒?”
“我只是他的司機,並不清楚。”
蘭紓抿脣,她悉心打扮而來,自然是要見他的,結果是一個小司機在這裡等她。臉上自然有點掛不住,但到底是在在社會上混久了的女人,不會表現得太過火。
“你既然是他的司機,那應該知道時歡,她現在怎麼樣,具體地址在哪兒?”
顧嚴微笑,得體有方,“不清楚。”
“封先生和時歡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做了?”有些話,她也不需要去摭摭掩掩,她確實很關心這個。
“不清楚。”
“……你清楚什麼?”蘭紓的眼神頓時變了變,耐心用盡!
“我只清楚封哥很愛歡姐,歡姐也很愛封哥,而且歡姐還有了孩子,如果這時候有人去破壞他們,那就是不要臉的小三,該天打雷劈。“顧嚴在說這話時,那臉上依然是童叟無欺的純真。
罵起人來,最讓人有怒火沒處發,最讓人不好還擊的就是顧嚴這種……微笑着,又看似不諳世事,那白淨的臉看着又稚嫩。蘭紓怎麼說也做不來潑婦那一套,而且這個對象還是比她小好幾歲的小男孩,所以,明知道他在罵她,她卻只有憋着!
只是孩子,時歡有了孩子?
看來……還真是做了。
“蘭小姐,您……愛封哥?”顧嚴又問。
“我需要告訴你?”蘭紓那眼眉透着戾色,轉身出去!
“情敵之間總是風起雲涌的,您該不會對歡姐怎麼樣吧?”嗯,先下手爲強,顧嚴先問,打個預防針先。
蘭紓停下,猛地一轉身,被化妝筆勾勒得精緻的眉眼,那盛氣凌人之氣赤果果的射向了顧嚴:“這種話,留着她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真正怎麼樣時,你再來對我說!”
出去。
顧嚴聳肩一笑,走人。
反正歡姐到底有沒有懷孕,他真不確定,就是聽封哥那麼提過而已……他只是試一試她而已……
嗯,估計……真會做什麼的。
哎,還好沒有兩個女人一起搶他,不對,是一個都沒有!!!
顧嚴哼哼着誹腹着出了酒店。
……
新加坡。
臨城時歡是必然要回去的,迫不及待。離父親給她訂的三個月,已經去了一半,還是一半,時間緊迫。
蘭朝陽,她必然不會放過。
……
三天後,清晨。
時歡再次出門,戴着口罩,一下樓,保鏢就出現。
被控制了六天的時間,時歡沒有和他們動過手,因爲沒有半點作用,無非也就是活動一下筋骨,沒有必要。
到達離家最近的某個商場,還沒有開門。時歡吩咐保鏢去旁邊的小吃點先點好早餐,她一下去洗手間,其中一個保鏢去了,另外幾個在洗手間外呈一字型排開,守着。
五分鐘後,人出來。
去了早餐店,對着保鏢點好的早餐非常不滿,不爽,換地方吃。
他們的車子一走,從洗手間裡又出來一個人,墨鏡,口罩,大長髮,着一身耀眼的紅裙,款式和那天在酒店裡王影穿的一模一樣。
一輛黑色的練車駛來,紅衣女人上車,謹慎的瞄了眼周圍。
座駕上的男人有着一張巧奪天工的臉龐,瞄了她一眼,脣起,“時小姐,若是因爲幫助你,就讓我在新加坡沒有了立足之地,我找誰去說這個理?”
後座的女人把墨鏡和口罩摘下來,豁然就是時歡,三天前,在那個小賣部門口,王影給過她暗示,三天後繼續。兩個人第一次認識,默契反倒出奇的好。
“非常感謝池總和池太太的幫忙,大恩不言謝。”她沒有這麼多的時間達口水賬,需要趕緊走!
王影一旦露臉,或者一個細節做不好,可能會穿幫。
池景安也未曾多言,開車,清晨清冷的光掠過他沉黑的雙眸,那一抹沉澱下來的處事不驚,蠱惑得驚人。
到底還是沒有捱過王影的求情,幫了這個忙……嗯,估計很快封煜乘很快就會打電話來找他算賬了。
私人機場,儘管是私人,可人進去的時候依然要按照正規程序,會排查。
“別露餡,這是封煜乘的產物,處處都是他的人。”池景安俯在她的耳測。
時歡點頭。
同時弄了弄臉上的口罩,因爲有池景安這張臉,時歡走的……還算順利。
大概是因爲她有着和王影一樣的身材,一樣的身高。進去時,池景安有意無意的摟了摟她的肩,被當成了池太太。
送她上飛機,池景安回去。
私人飛機,起飛,上面只有她一個人。
……
臨城,左氏旗下私人機場。
二樓,絕佳觀賞處,縱觀整個停機坪,佔地面積遼闊。很多有錢人,啓用私人飛機,起飛點,降落點,都會在這兒。
兩名男人,倚護欄而站。左沛手裡夾着一根菸,煙霧撩起,他眸光微眯,看了眼對面冒出了淺淺鬍渣的蘭家二少。
鄙視,“爲了一個女人,你都不好好打扮了,真丟人。”
蘭時昱吊兒郎當的靠着,那一雙眸看着遠處飛過來要降落的飛機,眸光拉遠,似在雲霧當中,“你懂個屁,本少爺這叫腔調。最近我們家慈禧管我管的太嚴,把我所有證件都沒收了,連個身份證都沒給我,所以借我一輛飛機玩玩,我要出去。”
“你會開飛機?”再度鄙視,出去?無非就是去找時歡罷了,個250。
“你不是會麼?”蘭時昱回的很快。
“你要我送你?”。
“嗯。”
“別扯了,我不會爲有根棍子的人賣命,你自己想辦法。再說,你們家慈禧我可得罪不起,她不給你介紹了一個女朋友,挺漂亮,你從了算了。”
封思玖?一聽到這個,蘭時昱就頭疼!
沒胸沒屁股,還不聽話,跟他麼沒有骨頭似的,總喜歡佔他便宜。
比他還主動,不能要。
飛機落地,蘭時昱眯着眼睛,英俊的臉龐因爲有了鬍渣而帶着魅惑的邪浪,懶散又漫不經心的,“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往上撲的,越是不屑一顧,這是……”男人的劣根。
“這是犯賤!”左沛打斷。
“……你不賤,就把你手機裡已經嫁了人的前女友的照片刪除了。”
左沛臉色一沉,“你他媽的能不能不提這個?”
“不能,我只是覺得一提這個你就變臉,特別好玩。”
左沛沒有回,只是狠狠的吸了一口煙!
“我說是個男人就上,喜歡就去追,婆婆媽媽,犯着單相思,守着癡情給誰看。”
左沛,“老子可不像你jj亂放,就算我爲了她肯死,但是也絕不去碰被別的男人上過了女人,懂?我嫌髒。”話落,一根菸沒有吸完,扔掉,離去。
腳步沉沉,背影廖寂。
蘭時昱哭笑一聲,情字害人啊……像他,留戀花叢,不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多好,無情一身輕。
下一瞬,蘭時昱盯着從飛機上下來的女人,眸光忽然轉爲了驚愕!
她?
哪怕是戴着口罩,他也一眼認得出來,時歡!
正準備出國去找,她倒是自動送上門來了!
心裡忽然像是被一隻手給緊緊的攥着,讓他有點透不過氣來!
沉悶悶的,想弄死她,卻又想捧着她!
後來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這叫:動情。
……
時歡出了機場,摸摸臉,口罩還在。在新加坡時,心裡是急躁以及難忍的不安。可是現在,她已經踏在了臨城的土地,心裡還是如同壓了一個石板一樣的沉重!
這裡是私人機場,全身私家車,沒有出租,所以只能往前走幾公里,到人流多一點的地方。
腳步剛動,黃色的邁凱倫咻的一下飈到了她的前面來,車窗下降,男人戴着墨鏡,那張臉,格外的突出,輪廓分明。
深黑的桃花眼從鏡片裡射出來,帶着隱忍的冰冷落在她的身上!
“上車。”
時歡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他,不知道她走的這是什麼運……
是流年不利,還是桃花旺盛。
她還是上了車,這裡打不到車,而且……蘭時昱也不是一般可以輕易打發走的人,不需要有無謂的掙扎。
副駕。
她繫好安全帶,他的手伸過來,本該是要抓檔杆的,卻抓住了她的手腕,扣在手心裡!
車廂狹小,他那眼神裡的陰盛哪怕是一個鏡片也無法阻擋,“中了槍?爲他?”
“嗯。”時歡點頭,沒有掙扎,鼻子輕輕一哼!
大概是這種淡然的反應讓他不滿,手上用了力,眸,一一掃過她殷紅的羣,這女人非常適合大紅色,光鮮亮麗,冷豔奪目!
他擡手,一下子扯掉了她臉上的口罩,那臉,更是如詩如畫。
近二十多天沒見,那臉一下子在眼前跳出來,他的心裡忽然覺得舒服了很多,就像是解了渴……
可這股情緒之後,更多的就是憤怒!
“你腦子不正常,爲他擋槍?你不是還爲他做了人流?”到底能爲他做到什麼地步?操!
人流兩個字,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時歡終於擡頭,看向他,淡然,“我確實做了這些,蘭少爺,開車麼?”這話,很像是對着陌生人說得,沒有感情,沒有波瀾起伏。
蘭時昱盯着他,眸中似烏雲蓋頂,但,他忍了!
把她的手一甩,從牙縫裡蹦出一排字:“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我以爲犯賤的只有我,沒想到,你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啓動車子,引擎發出轟的一聲響,隨後,如箭一般的衝了出去!
時歡甩甩手腕,看來久居上位者的男人都是一樣的,見不得別人對他冷淡,就喜歡別人對他阿諛奉承。
她不過剛剛出現,他就發了火。
蘭時昱一手開車,另一隻手打電話,臉色陰陰還有果斷的殘忍:“給我直播,我要現場直播!”
“辦不到你就去死,速度!”
電話扔下來,從時歡的腿側滑下去,砸到了她的腳後跟。
火氣挺大。
看來,這火氣並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堆積了很長時間,她一出現,就在爆發。
而且她真不知道他說的直播是個什麼……
時歡彎腰,默默的把手機撿起來,放在一側,那張精緻的臉倒影在車窗,沉靜。
幾分鐘後,車子來往了一個地下通道,很暗,停,熄火。
他把手機拿過來,打開視頻,放在擋風臺,三個字沉沉落地:“好好看!”
看什麼?
時歡雲裡霧裡,但還是看向了屏幕……
一男一女,正在走路,看那佈局,應該是某個大廳,偷拍,畫面是放大的,並不清晰。
但是時歡看那兩個背影,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封煜乘和蘭紓。
鏡頭所到之處,是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的背景牆上是幾個紅色喜慶的大字‘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