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桃子放到一旁空有一個檯燈的電腦桌上,自己則在那個窄窄的單人牀上躺下,廉價的牀墊帶給程篁的後背帶來一種熟悉的痛感,程篁無聲地側過身子,面對牆壁,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白牆。他還記得自己以前很不願意睡這張小牀,總是以睡不着的名義跑到父母的臥室,理所當然地把老爹趕到自己的臥室去,霸佔他在母親身邊的位置,老爹每次都滿臉睏意晃晃悠悠卻又無比精準地走向自己的臥室,甚至形成習慣後還會自己跑到他的臥室,讓程篁去他媽媽身邊躺下。每當那時,年幼的程篁總會臉上不情願心裡卻樂開花似的跑到老爹的位置上躺下,聞着母親頭髮上熟悉的香味安然入睡。
很久了,程篁已經很久沒有和父母在同一個家裡睡覺了,六年間他跟父母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父母即使偶爾來看他也是在短暫的相聚後匆匆離去,只有在放假的時候三人才會一起到某個旅遊景點度過難得的悠閒時光,程篁本想說與其去那些陌生的地方,還不如回原來的家裡住兩天,但因爲顯得矯情,程篁始終沒有開口,父母也從沒有提出過要回以前的家裡。
程篁原以爲父母只是把這個以前的房子當成一個居住的地方而已,對於整日忙碌在各種陌生城市的他們來說,房子只是房子,只是一個住的地方而已,等到有了更好的房子,這個不到60平米的小房子自然沒有重溫的必要。程篁倒不覺得爸媽是沒有與自己一起居住的美好回憶,他從不懷疑三人至今爲止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在那間充斥着破舊空調轟鳴聲的小房子裡,看着老舊經典的小品吃着程篁媽媽做的飯菜。但只有三人在一起的時候,這個房子才能被稱作家,除此之外,這就只是一個儲存着程篁已然封存多年的回憶的盒子而已。
在程篁抽泣着沉浸在回憶中入睡的時候,白禺站在樓外,跟許多猴子一起,同時看着那道白光帶着一道身影刺破天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白禺似乎看見了幾點熒光從那道白光中落下,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幾點晶瑩已經消失不見了,他撓了撓頭,蹦蹦跳跳地跑向學校,雖然不知道程叔叔的兒子爲什麼哭的那麼傷心,但是他答應了要給他們建一個遊樂園,白禺想在上課的時候把這個消息告訴班裡的同學。在臨近小區大門的時候,他突然身形一頓,隨即小小的身體肌肉暴起,猛然加速,帶着一連串音爆聲,笑着衝出小區,猶如一顆白色的流星撞進那個高大白色身影的寬闊胸口。
“爸你咋來了。”
“你程叔叔的兒子來了,我當然得來啊,”身高與常人無疑的大白猿看着胸前的小猴子,清細溫柔的嗓音中透着任誰都能聽出來的寵溺,他看着那道白光,有些懊惱地說,“我來晚了啊。”
“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嗯?這話跟誰學的。”
“你啊。”
“我啥時候說的這話。”大白猿瞪着眼睛,顯然不打算承認這句丟人至極的髒話出自他口。
“你上回罵蠻叔叔的時候,還——”
“啊,那是我跟他開玩笑吶哈哈哈,”大白猿哈哈一笑,摸了摸小猴子的腦袋,“兒子啊,有些話大人能說,小孩是不能說的,知道嘛。”
“啊,比如——”
“哎哎哎,爸知道你聰明,不用再重複一遍了。”被地獄各族視爲當代中西三區力量第一的白族長看了眼一旁邊看自己笑話的族人,尷尬一笑,對自己兒子小聲囑咐道,“白禺啊,以後跟山河學習學習,話不要太多,不然會被人笑話的啊。”
“爸?”
“咋啦。”
“我覺得他們在笑話你啊。”
“笑話我不就等於笑話你嘛,咱爺倆還談什麼你的我的。”
“我上回玩你那棍子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白禺啊,少拿你爸逗樂子,尊重父母懂嘛。”
“你上回——”
“我讓你程叔叔也給你帶一根棍子!”
“嗯!”小猴子在自己嘴前做了個拉上拉鍊的手勢,笑着看向四周那些他早已熟悉無比的族人,表情神氣無比。
見周圍的族人對自己兒子露出了讚賞的笑容,有的還直接豎起了大拇指,一點都不把自己這個族長放在眼裡,大白猿開心地笑了笑,把兒子放到自己脖子後面,讓他騎在自己身上,接着擡頭望着那道光芒漸弱的白光,輕聲問道,“你覺得他怎麼樣,像個族長嗎?”
“感覺不像,”小猴子撓了撓腦袋,一臉老實,哪像個敲自己爹竹槓的乖兒子,他看着那道白光,不確定地說,“感覺一點都不霸氣。”
“是嘛,看樣子程興界他兒子不如我兒子啊,哈哈”大白猿開懷笑道,對身旁幾個打招呼的族人笑着點頭示意。
“雖然不像族長,他倒是跟程叔叔挺像的,而且他答應我說要建個遊樂園。”
“嗯,你怕他是隨口說的?”
“怎麼可能,他不會反悔的。”小猴子無比確定地說。
“是嘛,你怎麼看出來他不會反悔的。”大猴子扶着小猴子的背,溫柔問道。
“我剛纔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他。”
“然後呢。”
“他的背影跟當年程叔叔一模一樣,弱弱的,跟他爺爺一點都不像。”
“是嘛,那你可得當心了。”
“當心什麼。”
“當心他超過你呀,你程叔叔當年跟我比起來,不也是很弱嗎,現在我們倆要真打起來,誰輸誰贏可真不好說了啊,哈哈。”
“這有啥不好說的,你一拳頭不就把程叔叔送回人界了嘛。”
“哈哈哈,是啊,可是在那之前,我還要送走許多實力跟我不相上下的族長才行啊。”大猴子拍了拍小猴子的背,溫和說道,“兒子啊,光靠拳頭是沒辦法解決所有問題的,除非——”
“除非我跟老祖宗們一樣強!拳頭夠大!對不對!”小猴子趴到大猴子頭上,在他眼前揮了揮如白饅頭一樣的小拳頭。
“哈哈,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嘛。”大猴子託着小猴子的屁股,欣慰地笑着。
“嘿嘿”,白禺把臉埋在自己老爹頭上的白毛裡,來回蹭了蹭,輕聲說,“爸你是不是想說,跟程叔叔一樣靠交朋友才能解決所有問題啊。”
“是啊,”大猴子欣慰地笑了笑,望着那一道化爲光點消散在空中的接天光柱,柔聲道,“程叔叔的爸爸和你程叔叔,雖然兩個人解決問題的方法很不一樣,但是總歸都是有用的嘛,想學哪個就看你自己了嘛,或者努力像老祖宗們一樣強當然最好啦,哈哈。”
“那我還是覺得最後一種方法比較適合我,爸你不就是這樣的嘛。”小猴子擡起小臉,在大猴子的眼前再次揮了揮毛茸茸的小拳頭,霸氣的說。
“哈哈哈,那也很好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