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過了異常刺激的一天之後，程篁心裡清楚，在這個城市中涌動着的暗流的走向，此時至少有三分之一掌握在他的手裡，另外的三分之二，則掌握在隔壁的女孩手中。
深呼吸一口氣，拿出牀墊下面壓着的日記本，不同於冰箱上面的那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流水賬，手中這本有些皺痕的小本本，纔是程篁用來記錄他真實的心理和日常的日記本，其中內容瑣碎到他最近看了哪本小說，回家時看見了個哪個漂亮女同學，新英雄刷野時間又縮短了幾秒等等不能爲外人道的小樂趣。
像往常一樣，程篁從枕頭下拿出日記本，打開手電，翻着所剩空白頁數不多的日記本。
從前往後一頁頁快速的略過，大多留白半頁以上的紙張被快速翻過，然後，他的手指在某一頁突然停止，他看向紙張的左上角，日期定格在幾天前。
程篁看着那個不久前的日期，眯了眯眼睛。原本每日內容很少寫滿半張紙的日記本，在這天，黑黑的筆跡如大片污跡般突兀出現在眼前，一個個細小的文字密密麻麻擠滿了整頁日記，甚至侵佔了下一頁的地盤。整整兩頁密集的漢字強硬地擠進了程篁的視線。
視線在這頁停留了片刻，隨即迅速地掃過之後的一頁頁整齊的日記，程篁抽出夾在本子中的水筆，仔細得記下今天的經歷，筆下漆黑如窗外黑夜的工整小楷，把他的思緒拉回到幾天以前。
星期五早晨。
“叮鈴鈴鈴——”裝飾簡單的臥室中，毫無徵兆地響起陣陣清脆的鈴聲。
“哐！”隨着突兀的碰撞聲，電子鬧鐘模擬出的復古鈴聲也戛然而止。
程篁揉揉眼睛，扶起趴在桌子上的鬧鐘，隨手將它擺得端端正正。他轉頭看了一眼電子屏上顯示的時間，早晨五點五十。
看着屏幕上幽藍色的數字逐漸消失，程篁深呼吸一口氣，狠狠地擠了擠眼睛，開始新的一天。
廚房裡，梳洗過後的程篁把炒好的雞蛋跟鍋裡的大蔥和火腿炒在一起，簡單攪拌之後，把前一天剩下的半盤子米飯倒入鍋中壓實拍碎，再隨意的翻炒幾下盛入盤中，他從一旁的箱子裡拿出一盒牛奶，端起盤子，叼着一根勺子走入客廳。
六點二十，洗完碗筷，吃飽喝足的程篁拍着肚皮走進客廳，打開電視，找到最新一集的柯南，開始補番。
這就是程篁一天的開始，所住小區離學校路程不到十分鐘的他，每次被人問起爲什麼不到六點就起牀的時候，他總是敷衍一句“習慣了”，這時外人總會稱讚他一句謙虛，都認爲他早起是爲了背書，否則的話，有幾個臨近高考的高三學生會無端地起一大早，能多睡五分鐘就絕不早起一秒，纔是一個前一天晚上刷題到一點半的學生該有的姿態。
當然，沒有人想到促使程篁這個好學生起牀的，不是迫於高考來臨的緊張感，也不是前一天晚上滿腦子的數學公式和英語詞組，迫使他與雞俱興的，是還沒追到最新一集的動漫，以及早上小學生較少的美好的排位時光。
六點四十八，程篁從沙發上起身，伸了個懶腰，關了電視，走進臥室，收拾好書桌上的學習資料，把筆隨手丟進書包，從沙發上撿起被扔到角落裡的鑰匙，拎着早就準備好了的保溫桶，出發去學校。
六點五十，騎着吱呀作響的自行車慢悠悠地晃盪出小區大門，緊接着不到半分鐘，便在小區大門旁的一家飯店門口停下，程篁翻身下車，把保溫桶遞給站在飯店門口的年輕女人。
“今天想吃什麼，程同學？”每日按時開門等待程篁的老闆娘溫柔地問道。
“魚香肉絲吧。”程篁給出了自己今天的菜單。
“還是魚香肉絲？都好幾天了，不換個菜？”接過程篁的飯盒，身穿純白外套的老闆娘笑着問道，“昨天下午剛進了黑豬肉，要不今天吃紅燒肉？”
“行。”程篁點點頭，目光盯着門口的大理石臺階，毫不在意地說。
“好嘞，那你上學去吧，騎慢點。”渾身上下充滿了陽光氣息的老闆娘，臉上始終掛着笑容，語氣中滿滿的都是關心。
“嗯，阿姨再見。”程篁擡起頭，與老闆娘的目光短暫的接觸後，迅速地走下臺階翻身上車。
“再見。”老闆娘溫柔地揮了揮手，目送程篁離開。
看着程篁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視野中，樑風柔摸了摸手裡的保溫桶，轉身走進飯店。
七點十分，秋陽市油田一中，高三十九班。
邊側身走過前幾排擁擠的過道，邊留神過道兩旁桌子上擠滿的書，從停車棚便一直回味自己剛纔語氣是不是太生疏的程篁，站在桌子旁邊，輕輕地戳了戳擋在他和他的座位之間的女孩。
“進。”趴在桌子上的女孩沒有擡頭，但很有默契的直接把凳子後腿翹了起來。
沒有聽清同桌說了什麼的程篁難得地沒有跟同桌打鬧，他快速地溜進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出歷史卷子，同時嘴巴以一個看不出幅度的動作小聲說道，“班主任來了。”
高三十九班門口，拿着手機的黃正澤假裝沒看到吳溪楠悄悄地挺直身子豎起政治書，目光掃視完班級一遍後，他望向剛纔假裝讀書，實際上一邊小心觀察自己一邊叫醒同桌的程篁。
高高壘起的兩摞教材及教輔資料的後面，身子半靠着牆的程篁，嘴裡不斷地大聲重複着早已背熟的文言文，眼睛卻不自覺地從挺得板正的同桌身上，望向門口的班主任。
兩雙一大一小的眼睛對視了不到零點一秒，程篁感覺，時間像是停在了這一瞬間，同學們的讀書聲依舊琅琅激昂，班主任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