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有愛心啊。”程篁沒有深究女孩模棱兩可的回答,開始套起了近乎。
女孩走到長椅旁邊,抱起那隻像是吃飽了在睡覺的貓,跟程篁並肩走進小區。
“你剛纔給它喂的是藍莓?”看着黃貓嘴角殘留的黑色汁液,程篁問道。
“是啊,剛買的。”女孩笑着說。
“真好,我朋友今天還跟我說,她家養的貓被小孩兒拿東西砸傷了,哎,你說,那些小孩是真的覺得這麼幹很好玩嗎。”程篁看着女孩嘴角帶着的淡淡的笑容,親近地說道。
“誰知道呢。”
“對了,我加你個微信吧,你叫?”程篁覺得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是聊不下去了,剛好藉機加個微信,免得到時候讓月月看見了,被王燾知道後又得嘲諷自己慾求不滿。
“我沒帶手機,名字的話,”女孩轉過頭,笑着說,“要不你猜猜。”
程篁納悶地聳了聳眉毛,隨即笑道,“這怎麼猜啊。”
“隨便猜嘛,要是能猜對,改天我再單獨請你吃飯。”女孩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容。
“那我就隨便猜了?”程篁想了想,突然發現,跟鄭書月認識了這麼久,自己還確實沒怎麼注意她的朋友。
程篁摸了摸下巴,試探的說道:“趙?”
“不對。”女孩笑了笑,搖了搖頭。
“錢?”
“不是。”女孩又笑了笑。
“孫?”
女孩依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搖了搖頭。
“我想想,”見女孩似乎真的打算讓他猜,程篁放棄了按着百家姓一個一個試的念頭,他覺得除非真的是身邊的姑娘無理取鬧,否則就是她已經給過了提示。
程篁看向身邊的女孩,發現了一絲細節,這個愛笑的女生從讓自己猜名字開始,就一直直視前方,他順着女孩的目光看了過去,橘紅色的天空邊緣,有一朵像貓腦袋一樣的雲緩緩飄過。程篁突然想起來一個很少見的姓氏,
“雲?”程篁再次問道。
“白雲的雲?”女生轉過頭來,笑着問道。
“對,雲散風流的雲。”程篁不着痕跡的顯露了自己的語文功底。
“還真猜對了。”她笑着低下頭,捏了捏懷中黃貓的耳朵。
程篁看了一眼那隻黃貓,覺得這貓真是愛睡覺。要是他在這麼個美女懷裡,還能睡得着覺?雖然身旁的女生身材平平,但是人家長得好看啊。
“再給你個提示吧,看。”雲姑娘笑着仰起頭。
程篁跟着她擡頭看去,掛着毛球的法國梧桐,很常見的行道樹,栽滿了秋陽市的大街小巷,不過自家老爺子喜歡叫它的另一個名字,懸鈴木,說是因爲程篁奶奶沒去世的時候,在最後日子裡,經常指着那一個個小球,說是鈴鐺。
“雲桐?很美的名字啊。”程篁由衷地說道。
“是嗎?我倒覺得這名字太扎眼了。”
“唉,一樣,我覺得我這名字也不咋地。”程篁感慨着,視線習慣性地下移,他看着自行車的輪子,笑道,“一般人都會覺得自己的名字不順耳吧,起的太俗了嫌難聽,太脫俗了又覺得不像是個正常人的名字。”
“是嘛,啊,到了,進來看看吧。”雲桐突然說道。
“這麼快?”程篁擡起頭,隨即愣愣的停下腳步。在他面前,是一片櫸樹林,正是那片緊鄰着小區圍牆的小樹林,早上路過時,程篁就是在這片樹林裡看見被野貓圍繞起來的雲桐。
程篁看着面前的樹林,密密麻麻的小葉子遮擋住了整片天空,在陽光逐漸消散的傍晚,林子裡昏暗陰冷。
這應該是算是比較茂密的林子了,程篁下意識的想着,他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雲桐,不知道她把自己帶到小樹林裡來,是想開什麼玩笑。
“你...”程篁笑了笑,正當他準備用幾句話來調侃雲桐的時候,一個令他再也沒心情去耍嘴皮子的恐怖場景出現在他的眼前。
一直在雲桐懷裡打盹的黃貓,在程篁正要張嘴出聲的時候,突然睜開眼睛,在遠處燈光的反射下,兩隻圓圓的貓眼呈現出鮮豔滲人的紅色,像是帶了血色的美瞳。
毫無徵兆的,黃貓從雲桐的懷裡猛地掙扎躥了出去,然而卻並沒有輕盈落地,而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小小的身體在砰的一聲中濺起了一小片灰塵。
緊接着,一聲尖利到彷彿要刺破夜幕的叫聲瞬間刺入程篁的雙耳。
“喵嗚!”
黃貓的尖叫聲雖然尖利刺耳,但卻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正當程篁以爲黃貓只是因爲身體不舒服鬧肚子的時候,側躺在土地上的黃貓,突然瞪大了雙眼,兩隻紅彤彤的眼睛像是兩顆鑲嵌在眼眶中的山楂,與此同時,黃貓嘴角殘留的黑色汁液也突然多了起來。
被恐怖景象嚇到僵直在原地的程篁這才意識到,那黑色的液體,不是殘留的藍莓汁液,而是散發着腥味的血液,那股只在流鼻血的時候才體會過的鏽味,像是貓叫的餘韻,逐漸飄入他的鼻孔。
“喵嗚!”
隨着又一聲令人心顫的刺耳尖叫,躺在泥土中的黃貓驀的彎起身子,像是旱魚一樣,身子突然反折向後,頭部也猛地向後仰去,而腰部則與頭部一樣,一同向後彎折,整隻貓就如同一隻從中折斷的小貓玩具。與玩具不同的是,它的表情猙獰,尖利的牙齒刺破嘴角,黑色的血液與紅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流向地面,沿着僵硬的四肢流向四周,它的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詭異又痛苦的姿勢。
程篁呆呆地看着面前發生的詭異一幕,幾秒鐘之前還一副呆萌模樣的小貓,瞬息之間就呈現出痛苦致死的特殊狀態,他的大腦逐漸由溫馨的少女粉,變成呆滯的死灰白。
在他面前,黃貓依舊不停地在地上掙扎尖叫翻滾,令程篁覺得要不了多久,這片樹林裡就會擠滿了趕來看戲的圍觀羣衆。
在他準備拉着雲桐走爲上策的時候,地上的黑色血跡也越來越多,多得讓人懷疑這些血液是不是來自面前這具小小的身體。
十幾秒鐘後,隨着最後一聲虛弱的尖叫,黃貓的身體鬆軟的癱在地上,然而它的四肢卻僵直伸開,頭也扭曲向背側,極度充xue的圓眼睛像是要從眼眶中掉落出來的山楂球一樣,無疑是在死之前承受了極端的痛苦。
被眼前景象嚇傻了的程篁僵硬的轉過頭,看向身旁的雲桐,內心的遺留的男子氣概和殘存下來的一絲色膽,讓他鼓起勇氣想去安慰一下身邊的女生,然後勸她趕快跑路,否則一旦被圍觀的羣衆堵住,他們倆的長相和這隻貓的死狀,今天晚上就要上本地新聞的頭條了。
他轉過頭去,嘴角儘量扯出一個笑容。然而在片刻之後,程篁一片灰白的大腦,瞬間沉入了無底的黑暗。
目睹恐怖一幕的他面色僵硬,還未成型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臉上的肌肉喪失了所有牽動出細小動作的能力。
冰冷的涼氣從腳底攀升,先是雙腿開始忍不住的發顫,隨着冰冷的感覺向上蔓延,進而是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最終,隨着自行車倒地的聲音,程篁一屁股癱坐在樹林裡。在他的大腦因爲保護機制而失去意識之前,面前的場景還是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記憶之中。
在他面前,被小區外經過的汽車的光線照應出各種倒影的樹林裡,首先進入程篁視線的,是雲桐臉上淡淡的笑容,其次,在她身後的林中,密密麻麻的憑空躺滿了各種死去的動物屍體,或是貓或是狗,種類顏色不一,鋪滿了視野中的所有空地。
若說有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那些動物與之前的黃貓一樣,有着如出一轍的猙獰表情和扭曲成不符合常理的四肢。
除此之外,雲桐身後逐漸蔓延到他身前的黑色血液也同樣是令他昏迷的原因,那些黑色的液體腥臭粘稠,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上面似乎還飄着動物的內臟,像是一張從雲桐身後慢慢鋪開到他身前點綴有恐怖紋飾的黑色地毯,專門來歡迎他這個無意間踏入地獄的客人。
與往常相比,沒有任何異常聲音的小樹林中,身穿紅色外套的雲桐,靜靜地站在被死亡籠罩的森林中,站在地獄門口,懷中抱着一隻黑色的小貓,笑容恬淡的看着程篁,就像是之前在小區門口一樣,迎接他這個誤入了另一個世界的外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