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困獸猶鬥
黎明時分的熹微晨光之中,突然亮起了成串的橘紅色火光。鋪天蓋地的火箭彈從大帽山陣地轟然射出,發出撕裂空氣的尖嘯聲,猶如天女散花一般朝着醉酒灣防線的西段飛來……這彷彿流星火雨一般的絢麗景象,即使在九龍半島的市區也清晰可辨。而戰場上的英國士兵們,自然也不會注意不到這麼明顯的動靜。
因此,伴隨着值夜哨兵們聲嘶力竭的吶喊,以及軍官們的哨子聲和呵斥聲,英軍士兵們帶着初戰得勝的興奮與自豪,匆匆鑽進戰壕和防炮洞,以此來扛過敵人的炮擊。醉酒灣防線上的英軍炮兵則開始緊張地觀測和判斷敵人的炮兵陣地,咬着鉛筆計算彈道諸元,準備對紅軍的炮兵陣地進行反擊。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昂船洲海軍基地,也響起了刺耳的哨聲和軍號,高聲的咆哮與喝令,以及亂糟糟的奔跑踏步聲。
——火箭炮的大規模轟擊場面,雖然聲勢懾人、烈焰彌天,但對於經受過世界大戰時期,法國戰壕和日德蘭大海戰那種血火煉獄考驗的不列顛軍官來說,還遠遠不足以把他們給嚇住。
然而,出乎他們預料的是,布爾什維克的炮彈在落地之後,並沒有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響和明亮炙熱的烈焰,而是僅僅發出了輕微的破裂聲,隨即就開始“嗤嗤”地噴出乳白色霧氣——這個頗爲驚悚的發現,讓英軍官兵的瞳孔瞬間縮緊:在上次世界大戰的壕溝裡。他們都見識過德國人的毒氣戰。
“……毒氣!毒氣!這是中國人的毒氣彈!全體戴上面具!”一位高大的軍官如此咆哮着,同時手忙腳亂地從腰間取出防毒面具,戴到自己的臉上。同時也示意部下們這樣做……遺憾的是,並非每個英軍士兵都有防毒面具:首先,那些從印度和香港本地招募的殖民地部隊,就根本沒給配發這麼高端洋氣上檔次的高科技產品;其次,很多配發了防毒面具的白人士兵爲了行動方便,也沒有隨身攜帶這種在東方被視爲累贅的玩意兒——誰能想到對面那些低劣愚昧的黃皮猴子,居然也能跟德國佬一樣玩毒氣?!
因此。這些麻痹大意的傢伙只能湊合着鼻子上捂一塊溼毛巾,指望着能夠就這樣馬馬虎虎地撐過去。
而在一戰時期,確實也有不少幸運的士兵。僅僅依靠這樣的土辦法,就在毒氣戰中保住了性命。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的科學技術總是在不斷髮展進步的。像那種在一戰年代研製的老式毒氣,在收割生命的威力方面。又怎麼能跟二十一世紀的軍用梭曼毒氣相媲美呢?
——梭曼。化學名稱爲甲氟磷酸異乙酯,是一種具有微弱水果香味的無色液體,中毒作用快,並且沒有特效解藥,因此有‘最難防治的毒劑‘之稱。它的毒性是沙林的三倍左右,據有關資料記載,成年人在吸入了幾口較高濃度的梭曼蒸氣之後,在一分鐘之內即可致死。之前。侵華美軍和國民黨軍隊已經在浙東戰場被薰過一回梭曼毒氣,多少曉得了它的厲害。但遺憾的是。英軍卻還沒有承受過這樣的教訓。
於是,伴隨着急速瀰漫的水果香味,甜美誘人但卻致命的梭曼毒氣,很快就飄進了英軍士兵的鼻腔……下一刻,每個吸入了毒氣的人,都感到了暈眩、胸悶、涕淚齊下,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如同被殺蟲劑噴中的昆蟲一樣摔在地上,使勁捂着自己的脖子,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接着便再也不能動彈了。
雖然經歷過世界大戰考驗的英軍,並非沒有應付毒氣戰的能力,此時已經有相當一部分士兵戴上了防毒面具。但問題是,梭曼這種神經性毒氣之所以可怕,在於它不僅能夠被呼吸道吸收,即使遇襲者趕緊戴上了防毒面具,梭曼也能直接滲透進皮膚,讓人染毒,並不是你堵住口鼻,屏住呼吸就能扛過去的——它的毒性之強烈,完全可以通過裸露在外的皮膚,讓人直接致死!
所以,那些戴上了防毒面具,自認爲安全無憂的英軍士兵,通常也沒多活幾分鐘,便再也穩不住身子,一個個軟軟地摔倒在泥濘之中,叫不出聲來,也挪不動四肢,只能在全身痙攣之中迅速死去……
只有極少數處於下風向,或者地下坑道工事裡的英軍,總算是沒有在第一時間遭殃,但他們也未必能夠堅持到最後——在使用梭曼毒氣的時候,不僅能直接把活物薰翻,還會造成地面和物品的染毒,可以通過流動的水源,在所有人都無法察覺的情況下,將毒素在短時間內滲透到戰場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總而言之,在經受了梭曼毒氣的摧殘之後,港府當局苦心經營的醉酒灣防線,已經差不多崩潰了。
在更遠處的昂船洲海軍基地,由於四面環水,強勁的海風吹散了毒霧,戰艦本身的密封性也非野戰工事可比,水兵的死亡率相對來說要低一些。但在接連不斷的飽和轟擊之下,也已經陷入了慌亂之中。
不過,無論如何,英國艦隊眼下至少還沒有完全失去戰鬥力……
“……轟——轟——轟——”
雖然近處的醉酒灣防線已經完全陷入了沉寂,但昂船洲海軍基地的英國水兵,依然堅持着從戰艦上向地面戰場發射炮彈。不過,由於得不到地面觀察哨彙報的數據,而緊急起飛校準射擊的水上飛機,也被紅軍的單兵防空導彈給揍了下來……所以,昂船洲海軍基地的英國艦隊也只能亂打一氣,結果就是偏離了大帽山的紅軍火箭炮陣地至少幾公里。除了炸起一些爛泥和草木之外,沒有對紅軍戰士造成任何殺傷。
“……英國水兵在海港裡打得挺熱鬧,但他們的陸地防線上倒是很安靜……”
彭德懷司令手握高倍望遠鏡。站在大帽山的紅軍火箭炮陣地上,俯瞰着前方沉寂的戰線,還有更遠方在朝陽下波光粼粼的維多利亞灣水面,“……僅僅憑藉這樣一輪毒氣攻擊,就能瓦解敵陣嗎?總感覺有點不靠譜啊!記得當年張學良也在河北戰場上放過毒氣,結果是連屁用都沒有,差點成了大笑話……”
“……彭老總。你可別把眼下的蹩腳毒氣跟我們的梭曼毒氣混爲一談啊。”王秋翻了個白眼答道,“……按照我們那個時代的實戰經驗,只要讓一湯匙梭曼毒氣濃縮液掉到地上。三十米之內立即寸草不生。一罐子梭曼毒氣濃縮液被蒸發氣化之後,一個村鎮裡的生物,從貓狗到活人都會無一倖免。”
“……有這麼厲害?”彭德懷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可是……英國人應該有防毒面具的吧。”
“……這年頭歐美國家的所謂防毒面具。多半也就是往鼻子前面放一塊活性炭而已。連塔崩和沙林都未必防得住,更別提梭曼了。”王秋很有自信地拍着胸脯打包票說,“……此外,大多數的毒氣雖然聽着很懸乎,但對於一個工業國來說,造價其實相當低廉——因爲它們的本質就是有機磷毒劑,隨便找一家制造有機磷農藥的化學廠就能生產,造價也就和農藥差不了多少。堪稱是價廉物美的大殺器……”
“……這聽起來倒是蠻不錯。以後紅軍也要想辦法興建起自己的毒氣工廠,材料、設備和配方就得請你多多幫忙了。”彭德懷繼續說。“……但是……我們的戰士待會兒又該如何穿過毒氣,攻入敵陣呢?”
“……就我所知,最簡單的辦法是用汽油燃燒彈把毒氣燒光。如果改用溫度更高的鋁熱劑燃燒彈,效果還會更好……”王秋答道,“……所以,再過半個小時,等到對面的英軍中毒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向醉酒灣防線發射一輪高熱燃燒彈,爲我軍戰士打開進攻通道……當然,防化服和洗消設備,我們也都備好了。這些玩意在咱們那邊的戰略儲備倉庫裡堆積如山,很多東西一直放到過期了都沒人碰,這回剛好用上……”
……
果然,當新一輪的燃燒彈在英軍的陣地上燒起熊熊大火,而兩個營的紅軍突擊隊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小心翼翼地摸上去的時候,醉酒灣防線的最西側這一段,已經差不多隻剩下亡靈在駐守了……
如此一來,紅軍戰士幾乎沒有付出什麼損失,就從西側的城門水塘和金山一帶,鑿穿了貌似固若金湯的醉酒灣防線,進而直搗防線以南的香港啓德機場,徹底粉碎了駐港英軍在大陸上的防禦體系……
緊接着,一支由快艇和衝鋒舟組成的登陸船隊,載着數百名精選出來的紅軍敢死隊,硬是頂着英國艦隊的猛烈炮火,突破赤鱲角炮臺的攔截,一路殺進了維多利亞灣,直搗昂船洲海軍基地,然後又展開了一場極端血腥的巷戰和白刃戰,企圖從英國水兵手裡把這些戰艦奪過來。
這個大膽的舉動,立即就觸動了駐港英軍的敏感度——此時的昂船洲錨地,不僅停泊着若干艘最新抵達的驅逐艦,還有趴着之前那支全體船員慘遭核輻射致死而陷入癱瘓的大艦隊,其中包括了十餘艘威武不凡的戰列艦和巡洋艦,總噸位超過二十萬噸……如果讓這樣一支代表了大英帝國驕傲的艦隊,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落入中國布爾什維克黨這個死敵之手,那麼大英帝國皇軍海軍就真的應該集體跳海了。
偏偏駐港英軍並沒有那麼多人手來開動這些戰艦,甚至就算是湊足了水手,也來不及升火起航了——大型戰艦的發動機,從升火到啓動就需要至少一個半小時,更別提其它各種繁瑣的預備工作了。
在這種情況下,來不及轉移戰艦的駐港英軍,就只有在昂船洲海軍基地跟工農紅軍死戰到底。
所以。儘管紅軍在天亮之後,就從惠州的野戰機場出動了全部機羣,不斷轟炸香港島的各處碼頭。襲擊維多利亞灣內的英軍艦艇,爲地面部隊掃清障礙。但紅了眼睛的港督居然蒐羅了大批小汽艇,利用它們目標小、航速快的優勢,就跟螞蟻搬家似的,一點一點地把援兵往昂船洲輸送!此外,駐港英軍還把最後幾艘能動彈的艦艇都集中在了維多利亞灣,用它們的高射炮給援兵提供防空掩護
至此。狹窄的維多利亞灣,頓時成了一片燃燒的沸騰之海。各式各樣的汽艇、炮艦、驅逐艦、飛機和岸防高射炮在這裡混戰成一團……大帽山上的紅軍火箭炮陣地見狀也調整了射程,開始向維多利亞灣的南岸。香港島上的太古船塢和中環碼頭傾瀉高爆彈,將這些軍事要害之地炸得血肉橫飛,變成一片火海。
但是,分割香港島和九龍半島的維多利亞灣。實在是太過於狹窄了。即使是在這樣的血火廝殺之中。依然有上千英國士兵成功強渡到了對岸。再加上從醉酒灣防線東端,未遭毒氣彈轟擊的那些堡壘撤下來的英軍……這使得紅二軍團在從啓德機場繼續南下的時候,在九龍半島遭遇了極大的阻力,幾乎每一個山頭、每一條街道都要經過反覆爭奪。不僅犧牲巨大,而且推進得極爲緩慢,任憑怎麼催促也是無用。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時分,最後一批英軍終於撤出了北岸的九龍半島、魔鬼山與昂船洲錨地,退回維多利亞灣南岸的香港島。但紅軍也是毫無勝利的喜悅——在此之前。英軍已經成功轉移走了昂船洲錨地的大部分輕型艦艇,至於剩下那些實在來不及開走的戰艦。也都被打開了船底的通海閘,在昂船洲錨地的碼頭旁邊就地灌水坐沉,讓好不容易奪取了昂船洲的中國工農紅軍戰士,在這座海軍基地幾乎是一無所獲。
接下來,紅軍沒有繼續展開新的攻勢,而是就地駐防和休整,派出若干小分隊去掃蕩身後的殘敵,同時收斂敵我雙方的屍體——爲了省事,紅軍的工兵在把敵人的屍體收集到一起之後,就直接堆放在沙灘上,然後澆上汽油一把火點燃。大火一直燃燒了兩個多小時,連對岸的香港市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夜幕降臨之後,炊事員給前線官兵送來了晚餐,一整天的高強度戰鬥,早已讓每個人都覺得精疲力竭、飢腸轆轆,誰都沒有說話的慾望,大家都只是默不作聲的散坐在地上,一勺一勺的把飯菜往嘴裡送。
與此同時,緊急轉移到啓德機場的紅軍前敵指揮部裡,則是一派煙霧繚繞的景象,十幾杆大煙槍火力全開,一起向外噴吐着有害氣體,同時激烈地爭論着接下來如何進攻香港島的戰術對策。
——通過這幾天的戰鬥,大家對英軍的真正實力已經有了一個具體的認識:這並非一支意氣消沉、思想混亂的三流部隊,而是一羣紀律嚴明,意志堅強的職業軍人,要想硬碰硬地擊敗他們,其實並不容易。
而且,香港島上歷時近百年不斷完善的防禦體系,遠比倉促修築的醉酒灣防線更難對付——爲了有效控制這個重要的遠東據點,駐港英軍不惜耗費巨資,修築了多座海防炮臺,以確保香港島周邊水域的安全。守備維多利亞灣西面入口的有昂船洲炮臺、港島西摩星嶺炮臺、銀禧炮臺、上卑路乍炮臺;東面入口有白沙灣炮臺、哥連臣角炮臺;港島東南有鶴咀半島博加拉炮臺、德忌笠角炮臺、赤柱炮臺、黃麻角炮臺、舂坎角炮臺;港島西南則有香港仔炮臺。在港島西邊的大嶼山島上,還有赤鱲角炮臺……目前,除了北岸的昂船洲炮臺已經被摧毀之外,其它炮臺即使是在紅軍飛行隊的狂轟濫炸之下,也依然基本保持着火力。
因此,這些密密麻麻的海防炮臺,再配合上駐港英軍的海軍艦隊,讓香港島幾乎變成了一隻滿身是刺的刺蝟,不管從哪個位置都難以下嘴。如果強攻的話,困獸猶鬥的駐港英軍,勢必會讓紅軍戰士們付出慘痛到難以承受的代價。再考慮到擁擠在島上的數十萬中國居民,紅三軍團又不能對人煙稠密的香港島貿然動用毒氣,以免對本國同胞造成重大的人道主義災難,從而影響到紅軍在國內的正面形象。
最終,還是王秋站出來,發表了他的看法,“……駐港英軍之所以在孤懸於中國大陸的情況下,依然戰鬥得如此頑強。一方面大概是對駐屯新加坡的增援艦隊還存着指望,另一方面估計則是對我們擁有的核武器感到半信半疑……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在香港組織一次核彈發射,以此來震懾人心呢?”
他對指揮部內的衆人如此說道,“……從上海撤退的那支日本艦隊,也是時候應該收拾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