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在二十世紀前期,中國是水深火熱的半殖民地,日本卻是揚眉吐氣的正常國家;到了二十世紀後期,中國總算是能夠獨立自主、恢復正常了,而日本人卻自己把自己送進了半殖民地這個火坑。
就最直觀的層面而言,半殖民地的最主要特徵之一,就是一個名義上獨立的主權國家境內,但卻有外國駐軍,政府機關也都被滲透得好似篩子,說是有着外交軍事財政等獨立權利,其實都是一句空話。
毫不客氣地說,真正就國家的尊嚴和獨立而言,二戰之後的日本恐怕連慈禧太后時代的大清帝國都還不如,大概也就能跟蔣光頭的國民黨買辦政府差不多——比如說外交,李鴻章無論仗打得如何,在國際外交上畢竟腰桿還是能夠挺起的,就算說話不頂用,至少也會理論一番;而戰後的日本呢,外交上對其它國家倒還湊合,對美國則莫說什麼挺起腰桿,乾脆完全就是一副對美國老爺五體投地下跪都覺得自己跪得遲了還要打自己耳光的奴才摸樣。說到財政,就算是慈禧太后也不過是打了敗仗纔要賠款,沒有逢年過節就給洋人送錢道賀的習慣。而二戰之後的日本人呢,美國主子在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地方打個仗,壓根兒就不干它任何事,可它就硬是用熱臉貼冷屁股,自己掏腰包給主子貼錢,等到戰後分贓的時候,卻沒有日本人的份兒。甚至就連到哥本哈根開個國際氣候會議,美國人該出的那一份錢還得日本人掏腰包……
沒辦法,就算是家裡再困難,心裡再憋屈,美國主子也是一定要討好的——雖然美國人不一定能讓他們中意的人選當上首相(爛泥糊不上牆的事情很多),但絕對有辦法讓他們看不順眼的日本首相乖乖下臺!
至於說到軍事,那就更不用說了,所謂裝備精良、技術先進的日本自衛隊,到底應該算是美國人的軍隊還是日本人的軍隊。日本政府恐怕自己也在心頭打鼓,只能自我安慰說咱們跟美利堅合衆國是一家,美國有的東西就相當於自己家有了,即使被美國欺負了,也不過是爸爸在教訓孩子而已,無須大驚小怪……
這樣一來,儘管日本在戰後取得了相當的經濟成就。卻沒有得到相對應的政治和軍事地位,而這樣的反差使得日本縱然再怎麼肥壯,也只能成爲美國的提款機,被一遍又一遍地剪羊毛,而毫無反抗之力。
同樣的道理,在半殖民地時代的中國。各個政權的生存、壯大和衰落,很大程度上也取決於各自背後帝國主義主子的支持力度。而即使某個政權得到了帝國主義的支持,也免不了被剪羊毛和放血的悲慘命運——因爲帝國主義之所以扶持它們,目標就是通過這些半殖民地政權來壓榨人民的血汗。
比如在這兩年的白銀風潮之中,蔣介石就被一直支持他的美帝國主義狠狠插了一刀——羅斯福爲了增加對華出口和轉嫁經濟危機,一邊把美元和金本位脫鉤,以便於印鈔票“量化寬鬆”。一邊推出《購銀法案》,從全世界唯一採用銀本位貨幣政策,囤積着大量白銀的中國大肆套購白銀,導致銀元和銀兩在中國市面上大量流失,形成嚴重的通貨緊縮。用美國國務院的話講就是:“我們榨乾了中國的錢”。
當時是銀元時代,中國又不怎麼產銀,所以白銀外流意味着流通的錢越來越少,古人叫“錢荒”。現在叫“通貨緊縮”。錢是貨物流動的媒介,沒錢,貨物就無法流動,市場交換就無法進行,古人叫“百貨死”,那情況比通膨可怕得多。銀價上升後,再加上洋貨涌入。國內物價暴跌,農產品跌幅尤其慘烈,農村百業凋敝,農民叫苦不迭。葉聖陶的小說《多收了三五斗》。以描寫民國時期農民的“豐收遭災”聞名於世,背景正是這場白銀風潮。其危害完全不亞於後世日本的泡沫經濟崩潰。
面對如此危局,跟未來的日本和亞洲四小龍一樣,國民黨買辦政權的第一反應就是向美國乞求饒命——1934年8月30日,南京政府財政部長孔祥熙致電羅斯福,懇求美國考慮中國的困境,“中國將表示感謝”。美國政府拒不理睬。
到了1934年12月初,中國財政已經頻臨崩潰,連美國財政部長都看不下去了,想“幫助這些可憐的傢伙”,建議羅斯福暫緩購銀。羅斯福依舊不予採納。這時的南京政府,可以說是極度悽慘,窘迫至極。歐美新聞界人士評論說:“中國人既沒有能力對付日軍,又面臨財政危機,他們顯然智窮技盡,走投無路。世人猜測他們只能屈服於日本,因爲他們找不到任何幫助。”
在原本那個時空裡,中國將會因此流出白銀六萬萬兩到八萬萬兩,千年積累之貴金屬財富被一朝蕩盡。
然而,在這個世界,中國的其它地方倒也罷了,在上海灘這個遠東最大的金銀交易中心,各家外資銀行辛苦囤積的鉅額白銀還沒來得及運出中國,就被工農紅軍來了個一鍋端,高高興興地炸開金庫搶個精光,又順手把銀行經理吊死在路燈上,等於是從華爾街大亨們的身上狠狠割下了一塊肉……也難怪美國政府的態度會變得如此暴怒,連“美日聯合侵華”這樣完全脫離歷史軌跡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同樣也是因爲這個緣故,既然蔣介石這傢伙的表現如此無能,就連讓中國乖乖趴下給美國和英國老爺剪羊毛都做不到,那麼他自然也就被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帝國主義都是靠不住的啊!
而隨着蔣介石的垮臺,自從中原大戰以來,中國的短暫統一局面,也就此宣告了終結。
“……國民黨完了!南京國民政府已經喪失了它的最後一絲合法性……”
聽着收音機裡傳來的汪精衛政府在南京正式成立,還有陳濟棠、白崇禧、閻錫山、劉湘等地方實力派相繼宣佈“脫離傀儡中央政府”的消息,坐在杭州郊外紅軍指揮部裡的王秋忍不住嘆息說。
——原本,在中原大戰結束之後,中國在政治上由於張學良的東北易幟,已經勉強獲得了形式上的統一。各路軍閥領袖起碼在形式上都加入了國民黨。都是“中央執行委員”;軍事上經過幾次軍閥混戰,蔣介石已經基本上在軍事上控制住了局面;各地軍閥都開始從傳統的封建軍閥向一種割據性的封鎖經濟圈蛻變,甚至開始獨立地引進外資來和南京中央政府對抗。像廣東的陳濟棠,廣西的白崇禧,李宗仁,河北的宋哲元,綏遠的傅作義。山東的韓復榘,山西的閻錫山,四川的劉湘、雲南的龍雲等地方實力派,雖然對中央還是陽奉陰違,但要再像前些年那樣,動不動就和中央來一場“大戰”。已經是基本不可能了。
然而,眼下隨着蔣介石的倒臺,淪爲日本傀儡的南京國民政府,其統治的合法性和對各路地方軍閥的威懾力,也再次隨之變得煙消雲散——正因爲軍閥們有着各自的割據性封鎖經濟圈,所以在上海失陷導致的金融崩潰之中,受到的衝擊遠沒有南京政府直轄地區那麼大。依然有着出兵作戰的行動能力。雙方的勢力早已瞬間逆轉,只是還缺乏一個合適的藉口……而汪精衛則等於是把一個最完美的藉口給雙手奉上了!
於是,廣西、廣東、四川、山西相繼打着抗日旗號宣佈獨立,其它各省也已經在事實上割據分離……就算是那些親日派軍閥,要賣身也只會直接找日本人投靠,又何必讓南京再過一道手呢?
除了各省軍閥的相繼獨立之外,在二月下旬同時發生的,還有新一輪的搶地盤大混戰。
首先是廣東的陳濟棠。在汕頭和潮州集結了三萬粵軍,然後在數百名日本顧問和日本教官的協助下,打着“援閩”的旗號攻入福建,試圖爭搶這塊原本屬於十九路軍,後來被中央軍鎮壓清剿的無主地盤。爲了進軍順利,陳濟棠還特意派人去香港邀請蔡廷鍇出山,想要他幫忙在福建招降納叛。
與此同時。陳毅也率領紅軍從閩西發起猛烈攻勢,企圖恢復中央蘇區的東部疆域。國民黨花費巨資建設的堡壘防線雖然依舊堅固,但官兵已經沒了能夠給自己發餉的上司,需要自費打仗。而背後還有粵軍插刀子……於是各路部隊的長官們爲防虧本,在紅軍面前帶着部隊紛紛不戰而逃,或是直接譁變潰散。
然後動手的是湖南的何健——雖然跟一般軍閥相比,何健對中央更爲忠心一些,但面對眼下的亂局,也不得不首先爲自己打算……首要任務就是把薛嶽駐紮在湘西的中央軍“請”出去,讓湖南真正變成他何健的湖南,否則身邊埋着這麼大的一顆定時炸彈,何健在長沙真是睡覺都不安穩。
但問題是,這邊的何健想要把薛嶽攆走,那邊的薛嶽還想着把何健幹掉,自己來當“湖南王”呢!結果,薛嶽的中央軍在完成整肅之後,就火速搶佔湘西重鎮常德,大肆劫掠軍需物資,然後跟何健的湘軍主力發生武裝衝突。偏巧賀龍的湘西紅軍又從背後殺來……於是爆發了三方混戰,打得是一地雞毛……
接下來動手的,則是一個被遺忘已久的大人物,近年來名聲狼藉的“不抵抗將軍”張學良——他眼下還沒去陝西跟楊虎城作伴,而是在擔任豫、鄂、皖三省“剿匪”總司令部副司令,駐地在武昌……不過他的二十萬東北軍主要還客居在河南與皖北,全靠中央發餉接濟。
如今蔣介石一垮臺,客居異地的東北軍自然也就斷了炊,張學良在當前最急迫的首要任務,就是馬上搶一塊地盤好搜刮錢財求生存。鑑於湖北的黃埔系勢力雄厚,還有海軍殘部控制長江,初來乍到的東北軍恐怕站不住腳,張學良就放棄武昌北上,在襄陽宣佈“援豫抗日”,準備以“幫忙”抵禦徐州的日軍爲名,做搶奪河南地盤之事,從而名利雙收,一掃昔日“不抵抗將軍”之罵名。
然而。張學良想得雖好,但是看中了河南這塊中原沃土的勢力,可不止是東北軍一家——除了直接承受華北日軍巨大壓力、一時間根本分不開身的宋哲元之外,河南周邊的另外三方勢力,山東的韓復渠、陝西的楊虎城、山西的閻錫山也紛紛宣佈出兵“援豫”,從四面八方涌入河南。而留守徐州的日軍,似乎也對沿着隴海鐵路西進中原有點想法……一時間當真是八方風雨會中州。折騰得異常熱鬧。
再後面,何應欽在日本人的刺刀“幫助”之下,完成了對南京駐軍的清洗和整編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東面清剿赤匪的軍事任務交給日本人,然後自己帶着部隊向西直撲安徽,企圖擴大南京國民政府的轄地。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南昌行營的蔣介石能夠打出抗日旗號,甚至高調對日宣戰,那麼或許還能凝聚一部分人心,組織起比較頑強的抵抗……但問題是,美英帝國主義列強對日本的支持,已經徹底嚇倒了蔣介石和他的幕僚們,根本不敢在道德制高點上豎起抗日的大旗。也沒有辦法抵禦何應欽的勸降和收買。結果就是黃埔嫡系部隊相繼倒戈,安徽迅速淪陷,各個主要城市全部歸順於汪精衛的南京國民政府……
最後,趁着國民政府解體崩潰、無暇“剿匪”的機會,而順利攻下了貴州省城貴陽的中央紅軍,在二月下旬隔着湖南、江西、安徽三個省的千里之地,對江蘇的日本侵略者再次重申了宣戰佈告。
另外,讓人感覺比較稀奇的是。這份宣戰佈告居然用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名義:
“……從1931年開始,中華的疆域上就同時出現了兩個性質截然不同的政權,一個是南京國民政府,帝國主義剝削和壓迫中國人民的工具;一個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政府,代表了一切勞苦大衆的革命政權。
在過去的歲月裡,這兩個中央政府已經分庭抗禮了很久,只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政府過於弱小。處在被封鎖、被圍剿的不利狀態,所以被很多人無視。而帝國主義勢力更是從來不把這個代表了最廣泛人民大衆的革命政府看成跟南京國民政府平起平坐的一方,只是看成是地方性質的反對勢力。
現在,隨着南京被日寇佔據。那個幫助帝國主義壓迫中國人民的南京國民政府,也已經不復存在!在此之前,這個南京國民政府好歹還算個反動的中國政府,是一個我們要努力推翻的目標。而如今的汪精衛賣國集團,根本配不上“中國”二字,就連反動政府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僞政府!然後,既然國民政府已經叛國投敵,放棄了自己的最後一絲合法性,那麼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就自動成爲全中國唯一的中央政府!
確實,在去年的時候,我黨的革命事業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大片的根據地失陷,甚至一度不得不冒險組織野戰軍跳出中央蘇區,進行戰略轉移,並且付出了十分慘重的犧牲。
但可喜的是,代表革命走向勝利的偉大轉折點,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轉瞬即至,我英勇無畏之紅色第十軍團,連續擊破國民黨反動軍隊的圍剿和阻撓,又勇敢地消滅了英法美日帝國主義的在華駐軍,一舉攻陷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橋頭堡和大本營,上海!從而敲響了剝削階級和帝國主義的喪鐘!在這個全世界革命危機都已嚴重化的時刻,把中國革命乃至於世界無產階級革命都推向了另一個新的高峰!
雖然如今侵華的日寇得到英美帝國主義支持,氣焰囂張至極,但這只是帝國主義的最後瘋狂。在全國無產階級與被壓迫人民的攜手奮戰之下,中華人民必將擊退侵略者,取得最後的勝利!
鑑於當前帝國主義聯手侵華,日寇鐵蹄踏遍南北兩京的嚴峻局勢,我中華蘇維埃政府與革命軍事委員會再次向全中國發起呼籲:全中國的任何武裝部隊,只要同意停止進攻蘇區和紅軍,並給廣大民衆以言論、機會、結社、罷工、示威和持有武器的自由,我黨和我軍就願意跟他們訂立共同作戰的協定,聯手將日本帝國主義和其它一切帝國主義勢力驅逐出中國,保衛中國領土的完整和統一,取得最後的完全勝利!
——國家主席毛.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