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清晨,在蘇州漁民們驚懼的眼神中,一支飄揚着紅旗的龐大船隊,赫然出現在了太湖西岸。而無數穿着迷彩軍服,扛着鐮刀錘子紅旗的“赤匪”,甚至已經在岸上集結待命,準備吃過早餐就開拔了。
不出所料,紅十軍團在登陸過程之中沒有受到任何有組織抵抗,也沒有在灘頭髮現任何防禦工事……
本來,王秋一度把登陸作戰看得如臨大敵,因爲根據後世有關太平洋戰爭的經驗記錄,兩棲登陸戰實在是一種很麻煩的事情:如果依託堅固的岸防工事,往往只要很少數量的守軍,就能讓龐大的登陸部隊在灘頭手忙腳亂、焦頭爛額。而如何選擇一個理想的登陸場,更是生死攸關的重中之重……
但等到他在會議上說出自己的擔憂之後,卻被一衆紅軍將領用看白癡的眼神給狠狠鄙視了一番——拜託,國民黨反動派是吃飽了撐的,纔會在自家腹地的太湖岸邊修什麼抗登陸工事啊!
同樣的道理,既然國民黨方面明顯沒有任何防備,在太湖西岸自然也就不可能發生阻擊戰。
最後,太湖沿岸人口稠密、漁村甚多,到處都是港灣和碼頭,紅軍船隊絕對不愁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果然,當紅十軍團的運輸船隊在夜幕中靠岸之際,蘇州北郊的望亭鎮依然是一片萬籟俱靜的模樣。就是有些漁民農戶注意到了湖面上的燈光和動靜,也都只是裝作視而不見——兵戈四起的亂世之中,各路軍隊大多跟匪徒一樣不講道理,濫殺無辜之事多如牛毛。普通人看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就很容易會被軍爺們一槍滅口。凡是能夠活下來的老百姓,一般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都知道要剋制自己的好奇心。
因此,紅十軍團在派出了一隊尖兵乘衝鋒舟上岸探路之後,很快就幹掉了幾個身上連槍都沒有的鄉下稅丁。控制了岸邊的碼頭和棧橋,同時用無線電對講機和燈光指引船隊靠岸,開始大規模的登陸行動。
由於擔心敵人的灘頭阻擊,在政治委員的竭力動員之下,整個登陸行動進行得快捷無比。一部分水性好的紅軍戰士甚至不顧冬日湖水寒冷,紛紛泅渡上岸……好在這年頭的農家子弟都是吃苦耐勞鍛煉出來的,普遍筋骨都不錯。浸一會兒冷水根本不礙事,只要抓緊時間升起篝火烤一下取暖,就完全沒問題了。
等到天色剛剛放明之際,超過一半的戰鬥部隊就已經安全地轉移到了陸地上,並且開始集結和休整,重新整頓建制。而剩下的人也在加緊速度上岸——在踏上陸地之後,紅軍戰士的恢復力好得驚人,僅僅一兩個小時之後,原本因爲長途航渡和暈船而有些萎靡不振的戰士們,就重新煥發出了活力。
而望亭鎮的鎮公所,也在後半夜就被一小股偵察隊輕易拿下,把魂飛魄散的鎮長從被窩裡拖了出來。
緊接着。當炊事員開始做早飯的時候,伴隨着“轟隆”一聲巨響,京滬鐵路上超過一百米長度的一截鐵軌,都被紅軍的工兵們炸上了天。而在鐵路線旁邊的公路上,紅軍也設置了路障,埋設了地雷。
“……嗯,敵人的反應速度,似乎比我們預料的要更加遲鈍……”
在進行了一番粗略的偵聽。大致判斷出國民黨當局如今的無線電通訊並無異樣之後,王秋不由得撇了撇嘴,“……畢竟還遠遠沒進入信息時代,南京那邊恐怕要到今天下午,才能確認咱們鬧出的動靜……”
“……咳咳,即使是這樣,我們也必須爭分奪秒。這裡畢竟是國民黨的統治腹心,公路鐵路四通八達,兵力運輸相當快捷……”方誌敏咳嗽幾聲,低聲說道。“……所以,我們必須在今天就拿下蘇州……”
“……我相信粟裕同志的突擊隊一定能完成任務,畢竟,根據我們對望亭鎮鎮長的審問結果,蘇州眼下幾乎是完全不設防的狀態。”王秋答道,“……啊,早飯似乎已經做好了!還是讓同志們先開飯吧。”
紅十軍團在這一天的戰地早餐,照例是被戰士們稱爲“糧磚”的壓縮餅乾和熱湯,或者是一碗熱的糊糊——湯是用炊事員們之前聞所未聞的“速溶湯料”做的,一小袋湯料直接放入熱水裡就是一大鍋滋味鮮美的清湯,再把那種原本硬如磚塊的壓縮餅乾丟到湯裡一煮,就是一鍋聞着噴香的熱糊糊……
這樣簡陋的食品,在穿越者們看來簡直就是跟狗食一個等級。但對於這個年代的紅軍戰士來說,卻已經是很上等的口糧了——壓縮餅乾雖然磕牙,但畢竟是細糧做的,怎麼也比混雜了米糠和穀殼的糙米要強。由於今天就要長途行軍和打仗,每位戰士還額外發了一根火腿腸和一小包榨菜,從而讓他們更加士氣高漲。
就在紅軍戰士們吃糊糊啃“糧磚”的時候,再次穿過蟲洞來到這個世界的穿越者僱傭軍們,則一個個喝着啤酒、熱茶或熱咖啡,吃着烤雞腿、肉包子和三明治……這種差異巨大的待遇,讓一部分覺悟特別高的紅軍指戰員略有腹誹,但眼下自己都還在吃人家提供的東西,實在是壓根兒沒臉說三道四……
與此同時,粟裕將軍則帶着他的衝鋒舟突擊隊,沿着大運河的水路,開始向南方的蘇州城狂飆猛進。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蘇州,這座“小橋流水人家”的園林城市,因爲其“東方威尼斯”的雅號而享譽四海。這裡有拙政園這樣的名園、虎丘這樣的名山、寒山寺這樣的名剎、還有周莊這樣的名鎮……蘇州之名,名不虛傳。
說起蘇州市區內最出名的地方,閶門是一個無法忽略的關鍵性地標,西晉著名文學家陸機在《吳趨行》中就寫過:“吳趨自有史,請從閶門起。閶門何峨峨,飛閣跨通波”。
閶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的吳國,相傳爲吳國名臣伍子胥設計和修築。“閶”的意思是“氣通閶闔”,就是與天之氣息相互貫通。
在閶門的對面,橫亙着一條山塘河。由唐朝的白居易在蘇州刺史任上開鑿,屬於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自古就是水運碼頭,使得這一帶變得極爲繁華富庶,明朝的唐伯虎就說過,“世間樂土是吳中,中有閶門又擅雄”;清代文人則描述它是“居貨山積。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燦若雲錦”。在閶門對面、山塘河北側修建的道路,稱爲“山塘街”,直到二十一世紀,山塘街也依然是蘇州城最繁華熱鬧的商業區。
對於民國時代的蘇州市民來說。能夠在浮生得閒之際,來到山塘街的茶樓裡泡上一壺香茗,點上幾碟糕點,聽着茶樓裡內容豐富的說書和戲文,俯瞰周遭熙熙攘攘的市井百態……實在是人生之一大樂事。
這一天上午,蘇州反省院(國民黨的政治犯監獄)的劉雲院長就難得溜號曠工出來,跑到閶門山塘街的一家茶樓裡。要了一壺昂貴的六安瓜片,一碟炒花生,優哉遊哉地品味起了茶水的滋味。
最近這兩天,劉雲院長的工作量突然暴增了不少,以至於連茶樓都沒時間逛了。
——由於紅十軍團在浙北地區奇蹟般地屢戰屢勝,將各路“黨國精銳”接二連三地打得全滅,兵鋒似乎正在直逼首都南京,一時間弄得整個江浙地區人心惶惶。南京國民政府一邊打腫臉充胖子。硬說赤匪已是窮途末路,無需擔憂;一邊又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大張旗鼓地要打“首都保衛戰”……
如果只是南京國民政府要打首都保衛戰,那麼倒也罷了,反正就算被赤匪打得再怎麼灰頭土臉,也是中央的那些大員們丟面子,不幹劉雲這個並非軍務體系的地方官員什麼事。
可問題是。中央的有關方面鑑於戰時社會秩序混亂,爲了以防萬一,不知搭錯了哪根腦筋,竟然把南京反省院的政治犯一股腦兒轉移到了蘇州這邊來。累得劉雲院長光是接收檔案、安排牢房就花了兩天兩夜……更別提在半路上還有幾個犯人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鬧到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各方爲了推卸責任,一時間大打公文官司,連累得他的這個蘇州反省院長也吃了落掛,直到現在都還是一肚子的怨氣。
不過謝天謝地,眼下這幫政治犯的轉移工作都已經完成了,讓劉雲院長在今天終於能出來喝一壺茶,閒散閒散精神……嗯……接下來……是不是到自己在東山上的別墅去看一看?前不久瞞着家裡黃臉婆買下的揚州小姑娘,一直到今天都還沒來得及開苞呢!不過爲了防止出醜,似乎還得去買點虎狼藥才行……
今天雖然不是什麼廟會或節日,但在蘇州閶門的山塘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馬依然絡繹不絕。而茶樓裡也是生意興隆,擠滿了飲茶消閒的客人。和往常一樣,諸位客人們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談天說地。雖然茶樓的牆壁上早早地就貼了“莫談國事”的字條,但大家還是忍不住老是把話題往時局上引。
——沒辦法,自從大清朝完蛋以來,這中國的世道就越來越亂了。革命黨打北洋軍、北洋軍打北洋軍、革命黨打革命黨,帝國主義列強一次次製造慘案……“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把戲玩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冒出一個蔣委員長,馬馬虎虎地把全中國統一起來,似乎一時半會兒不用打內戰了。誰知赤匪卻怎麼也剿不滅,接下來就是日本小鬼子大舉入侵,一刀砍掉了東北三省還嫌不夠,又繼續在華北和上海搶地盤……
現如今,南京國民政府的形勢,是內有赤匪、外有倭寇,政令不出江南之地,名符其實的偏安小朝廷。
雖說在之前不久,蔣委員長用“堡壘戰術“剛剛剿除了江西赤匪的中央蘇區,讓人們對這個政府的信心稍有回升,但緊接着的浙北戰場一系列空前大敗,又讓南京國民政府的聲威迅速跌到了谷底。
“……聽說了嗎?日本人最近在華北那邊又挑事兒了,似乎是想要入侵察哈爾!哎,這日本鬼子也真是的,所有的其它洋鬼子加在一塊兒也不如他們胃口大!記得前陣子,日本人還曾想撮合段芝帥(段祺瑞)和宣統皇帝(溥儀)。一起合作領導華北自治運動,虧得這事兒因爲兩人的見面禮儀糾紛而流產了……”
一位公務員模樣的客人,對同桌之人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見識,“……呵呵,一方想用大清皇帝見兩江總督之禮,一方想用中華民國執政見前清廢帝之禮,只是雙方都忘了自己已經是無官一身輕的平民了”。
“……哈?這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另一人忍不住笑出來聲。“……可惜也虧得他們都死要面子活受罪,否則以段芝帥在北方的人脈和聲望,只怕眼下北平、天津已是難保……記得章炳麟曾經諷刺說‘現在赤匪離南京三百里,倭寇離北京三百里’,國勢若是再無起色,就要學孔子筆削春秋以待后王了……”
“……赤匪離南京三百里?倭寇離北京三百里?哈哈哈哈。老兄,你說的那都已經是老黃曆啦!如今日寇已經把軍隊駐紮到了通州,三天兩頭在北平城內溜達,宋哲元也是拿他們沒辦法。至於赤匪……嘿嘿,昨天赤匪都已經攻破了宜興,距離南京只剩下了二百里……唉,若是赤匪再把紅旗插到南京……呵呵。這中華大地的風雲變幻,可真是有的瞧了!”那位公務員說得興起,忍不住低聲嘆息起來。
——就在紅十軍團主力橫渡太湖的時候,紅十軍團在蘇浙邊境留下的兩千佯動部隊,還在一邊發動羣衆,一邊跨越省界,北上江蘇,繼續朝着南京方向挺進。一時間鬧出了好大聲勢。
而對面的兩個國民黨雜牌師,之前剛剛在長興縣被揍得魂飛魄散,十停人馬跑散了四五停。如今喘息未定,就看到煞星再次逼近,當即就來了個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丟下宜興,掉頭“轉進”到溧陽去了。
不過。在南京方向,紅軍畢竟實力相對來說比較微弱,基本上只能說是在虛張聲勢。
可是在浙江戰場上,得益於極端充沛的軍火供應。還有敵人武裝力量的極端虛弱,紅軍游擊隊就簡直是打得“橫掃千軍如卷席”了——在當初“深挖洞、廣積糧、準備核大戰”的熱血年代裡,中國人爲了應付第三次世界大戰,而讓各地無數小三線工廠一起上馬項目,瘋狂製造民兵武器,又把木柄手榴彈投擲列入羣衆體育項目……結果,就導致在二十一世紀的解放軍武器庫裡,堆積了數以億計的老式手榴彈,號稱是“不打三戰肯定用不完,打了三戰也未必用得完”……
隨着時日推移,這些堆積如山的老式手榴彈,已經成了解放軍最大的心病之一:首先,這些手榴彈已經嚴重過時,既不適合解放軍繼續沿用,也難以賣得出去;其次,手榴彈體積又小,結構又複雜,拆彈既危險又麻煩,費用高得吃不消;然後,這麼多的木柄手榴彈,憑着現在的那點訓練消耗量,只怕是再放三十年也消耗不完;最後,就算是想要狠狠心一次性把它們銷燬掉,但是憑着那東西的結構,想要一次性銷燬恐怕得使用地下核試驗,否則只會造成更多的未爆彈,造成一片異常巨大的危險區……
如今,解放軍終於有了一個處理庫存的機會,於是就由王秋出面,向昌化和安吉地區倉促成軍的紅軍游擊隊散發了大量的“先進軍火”,以增強其攻擊力——除了常規的槍械彈藥之外,尤其是極爲慷慨地提供了三千萬枚手榴彈和十輛卡車的礦山炸藥,足夠浙北地區的紅軍游擊隊打上好幾年。
所以,這陣子浙北各地是三天兩頭爆炸聲不斷,除了常規野戰之外,游擊隊員們還廣泛採取了依靠大號彈弓發射手榴彈,遠程轟擊土豪莊園的戰術,讓無數貌似堅固的土圍子統統都坐了土飛機……
“……哎,說實話,這原本窮得叮噹響、土得掉渣的工農紅軍,怎麼一下子就那麼厲害了?”
“……按說應該是蘇聯送來的援助,但我實在不明白,蘇聯人到底是怎麼繞過海關和稅卡,把那麼多的大傢伙送到紅軍手裡的?聽說那邊眼下有飛機,有鐵甲車,還有一種什麼叫做‘高達’的大鐵人……”
說到此處,那位小公務員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嘆息着搖頭說,“……誰也不知道這些情報是真是假。中央每一次派飛機過去偵察,統統都有去無回。現在,杭州那邊的飛行員都已經鬧罷工不肯上天了!”
“……罷工?政府爲什麼不鎮壓?這本該是南京政府的拿手好戲!”另一人有些怨憤地罵道。
“……工人可以鎮壓,飛行員怎麼鎮壓?難道把他打死了,然後讓你來開飛機啊?你會開嗎?”小公務員翻了個白眼,“……前線一打敗仗,後方就蠢蠢欲動,聽說眼下有小半個浙江都在鬧暴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