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倫敦的海德公園,有一個世界聞名的“自由論壇”演講角,許多赫赫有名的歷史名人都曾經在此駐足,例如恩格斯就曾經在這裡發表過懷念馬克思的演講。它還是羣衆集會和遊行的場所,許多大規模的示威遊行,都以此地爲出發點或終點,大批警員也只好在此地“加入”遊行的行列,維持治安,防止衝突。
而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這片地方也同樣熱鬧非凡。雖然此時的倫敦依然潮溼而又陰冷,但卻絲毫沒有影響那些演講者的熱情,當王秋他們一行人來到海德公園“自由論壇”演講角的時候,這地方已經是人山人海,同時舉辦着二十幾場演講,起碼數千人在這邊圍觀和拍照,實在是熱鬧至極。
由於是在環境嘈雜的公衆場合,所以凡是在海德公園演講的人,都會想辦法提高海拔,讓自己醒目一些,以期引起別人的注意。那些不怎麼講究的傢伙,隨便站在一個什麼東西上,比如自帶的小凳子或者啤酒箱子之類,就唾沫橫飛地開講了;而另一些人則比較講究,在公園裡搭設了附有話筒的演講臺,基本上就跟華盛頓白宮新聞發言人開記者發佈會時的那個臺子差不多,甚至在背後還拉了宣傳海報和投影屏幕。
無論他們給自己準備的演講設備如何,但每個演講者都有自己的主題,而且一般都是熱門話題,要不人家誰會去聽他們的廢話呢?
在此時的海德公園“自由論壇”裡,有宣講社會主義的左派學者,有推崇保守主義的右派教授,有佈道的基督教黑衣牧師。有講經的伊斯蘭教小白帽,有抨擊金融資本家禍國殃民的工會領袖,還有抗議教育部門提高收費標準的學生領袖……
由於水平和話題的不同,有的演講者身前門庭若市,熱鬧得好像超市大搶購;有的演講者面前卻一個人也沒有。但依然興致勃勃,自己給自己演說……而到這裡來的聽衆們也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有不少是脖子上掛着相機的旅遊者,有一些手持筆記本和錄音筆,專門來聽演說的學生,也有一些是來湊熱鬧的無聊閒人……而且聽衆的位置從來不固定。經常是在這邊聽一會兒,覺得無聊又跑到另一邊。故而根據圍觀聽衆的數量,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演說者的口才高低。
當王秋他們剛剛走進海德公園“自由論壇”的時候,就看到有一個身穿兜帽黑風衣的瘦高個兒,正站着一隻倒扣的木頭盆子上,發表一場反對全球化。主張貿易壁壘和光榮孤立的演說:
“……全球化的目標,就是讓全世界勞動者的工資趨向同一標準!那些黑心金融家的眼中從來都沒有同胞和祖國的概念!並且毫不介意地隨時更換着自己的國籍!而這些外國人卻統治着國家!只要我們這些第一世界國民的工資,一天不降到第三世界窮人的水平,聯合王國‘去工業化’的趨勢就一天不會停止!
可問題是,我們的物價和房租能夠跌到非洲的水平嗎?那些房地產巨頭們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如不能的話,我們的未來又在哪裡?奴隸營還是監獄?上一次‘羊吃人’的時候,英格蘭的先民們就被驅趕到了南非、北美和澳大利亞。現在我們還有哪一片殖民地可以去?難道是地球另一端的南極……”
“……他們可以去香港!從理論上講,那些懷念女王的‘港燦’們應該會把英國主子們好生侍奉的吧!”
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之後,王秋撇了撇嘴,開口吐槽說。
“……前提是他得想辦法刷白自己的皮膚!”王瑤挑了挑眉毛,如此答道,“……就我所知,即使是最最虔誠的‘港燦’,也絕對不會把一個黑人奉若神明,哪怕他是英國籍的……”
就在距離這名黑人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戴着白帽子。留着大鬍子的穆斯林學者,手持一卷經書向遊人侃侃而談,讓人眼神一亮的是,這位穆斯林神職人員看上去相貌儒雅、談吐風趣,完全沒有那種暴力分子的兇悍。倒是更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教師。他講解的主要內容,也是伊斯蘭教和阿拉伯人的各種基本知識,比如說爲什麼阿拉伯女性要蒙上面紗之類,說得淺顯易懂,似乎是在進行民俗和宗教的普及宣傳。
遺憾的是,他的某些教友似乎對此並不認同——當這位學者正在解釋阿拉伯語中的“吉哈德”和“聖戰”不能劃等號,例如某位學生決心拼死啃書要考上名校,同樣可以形容爲“吉哈德”的時候,一個身材壯實的包頭巾大漢突然跳了出來,用非常怪異的語調指責這位學者對異教徒太軟弱,違背了“正道”,然後又咆哮了一番自己的信仰觀點,大致意思就是所有的異教徒都應該下地獄,女性異教徒應該成爲奴隸,而男性異教徒必須被殺死……
當然,這個“激進派”的瘋狂說法,也只是停留在放嘴炮的程度上,在跟演講者咆哮了幾聲,發現自己的口才有限,明顯說不過這個“軟骨頭”之後,就氣哼哼地轉身走了。
除了講演宗教話題的人之外,凡是在海德公園談論政治和社會時事的人,幾乎個個都對金融家們一肚子牢騷。有個失業的蘇格蘭工程師就找了個木箱子墊在腳下,大罵如今的英國人已經完全忘了工業革命的光榮,一個個都只想着去當醫生、律師和銀行家,每個人都只尊敬金融街的那些騙子,全然不顧他們從來不事生產,並且因爲對短期利潤的迷戀,已經快要毀了這個國家。而他們這些踏踏實實建設國家的工程師們,在公司里居然連一間單獨的辦公室都沒有,還被嘲笑成是“雙手沾滿油污的蘇格蘭小笨蛋”……
而一位聽他演說的大學物理教授,也附和着嘆息說,如今學理工的人實在是沒地位,辛苦讀書十幾年得來的工程師地位,也就是比卡車司機高一點,跟金融業差太多了。人人都想着玩金融一夜暴富,弄得“萬般皆下品,唯有金融高”。他如今出門都不敢自稱是“物理工作者”,因爲如果這樣說的話,別人在感嘆一聲“您一定很聰明”之後,下一句就有很大的可能是“您現在掙多少錢?”——這個還是客氣的。如果遇到不客氣的情況,甚至還常常會有人一臉譏諷地問他“您是不是電影裡那種瘋子科學家?”……
哎,當真是流不盡的辛酸淚,道不盡的刻骨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