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五十二、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如果無視那些嗆人的濃煙和炙人的熱浪,漫山遍野的火焰同樣具備着富有詩意的驚人美麗。
——彷彿秋天的落葉一般鮮紅而又金黃,在風中發出爆裂的蓽撥聲,在熱浪的幫助下掙脫重力的束縛,盤旋着升上天空。而森林、村舍和廟宇也跟着一起飛逝——在烈火中化成灰燼,向着四面八方吹飛開來。
……好吧,這不過是某個發現自己深陷火場的倒黴蛋,在熊熊烈焰旁邊苦中作樂的夢囈罷了。
當王秋再一次來到福島輻射區的早苗神社之時,四周的一切已經全都燃燒了起來。
——這座草木茂盛的小山包,還有四周荒廢多年的原野,全都在黑煙和烈焰之中苦苦掙扎。由於輻射區內無人居住,火勢一直沒能得到有效的撲救,這場野火燒起來幾乎一發不可收拾。在某些最嚴重的地段,翻騰的烈火竄起了足足幾十米那麼高,幾十裡之外都能看到被烈火燒紅的天空。瀰漫的濃煙遮天蔽日,讓福島四周彷彿陷入了黑夜。而明亮的火焰又在煙霧之下散發着光和熱,把整個天地間燒得如同白晝!
不幸中的萬幸,在這片火場四周都是輻射污染區,早已沒有了任何居民。不至於會有誰被丟在鋪天蓋地而來的大火面前,無比絕望地掙扎和慘叫,然而卻至死也無法逃出火海……
而位於山崖平臺之上的小小神社,則彷彿成了火海之中的渺小孤島。隨時都有可能被烈火吞沒。
於是,王秋這一回剛剛穿越回距離福島第一核電站反應堆不遠的早苗神社,就被熱浪和濃煙薰得差一點窒息——空間異能者的身體可以抗得住輻射,但卻並不意味着他們可以不用呼吸。
幸虧他之前一直在忙着搬運消防器材,各式各樣橘紅色的箱子在神社的圍牆內堆積如山。
因此,王秋趕緊從裡面把氧氣瓶、消防面具和隔熱服給翻了出來,匆匆忙忙地穿戴上。同時也沒忘了發出警告。讓蟲洞另一邊的隊友們也全副披掛之後再過來……
“……這種肩扛式的單兵消防導彈,基本上就是傻瓜式的。你只要把它舉起來,打開保險。馬馬虎虎地大概瞄準一下,扣動扳機……然後聽着‘咻’的一聲,它就會自己尋找火源。一頭撞上去了……”
在買買提的指點之下,王秋連續發射了二十幾枚北方工業集團的單兵消防導彈,由於手太生的緣故,打飛了約摸一半。但在轟垮了早已腐朽不堪的神社硃紅鳥居之餘,也在神社前方清理出了一條餘煙嫋嫋的寬闊隔離消防帶。他正想要向別人炫耀一下自己的成績,卻發現自己的老姐明顯幹得更有效率。
“……嘩啦啦——使勁!使勁握住,對準那個方向……再擡起來一點”
——他那位彪悍無敵的姐姐王瑤,缺乏存在感的蘿莉蔡蓉,還有狼女政委索尼婭,此時正合力抱着一根消防水槍。朝着山下的火場竭力澆水。凡是被水柱衝到的地方,火苗都在霎時間熄滅了一大片。
“……這……這些水是從哪兒來的?難道福島這邊居然還有自來水?”王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王瑤立即扭過頭來——雖然隔着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王秋憑着經驗肯定自家老姐這會兒一定是在翻白眼,“……福島這邊當然已經停水好些年了。但東京那邊還是有自來水的吧!”
她轉身指了指消防軟管的盡頭——赫然消失在了蟲洞的另一頭,聯通着兩百多公里之外的東京都!
嗯,蟲洞的這種使用方式,還真是……夠直接的?!
“……不過,現在東京也有好幾個區在停水吧?你把水管接在哪兒了?”王秋繼續追問。
“……這根消防水管的另一頭,就接在永田町首相辦公室的小衛生間裡——東京那邊就是再怎麼混亂。也不會把首相官邸的自來水給停了吧!”他的老姐王瑤昂首挺胸,傲嬌萬丈地答道。
好吧,這個答案確實是很好很強大,高壓水槍的水源應該是絕對不會出問題了。
——總之,王秋他們先後使用了單兵滅火導彈、泡沫滅火器和消防水槍等裝備,一邊被煙燻得焦頭爛額,一邊把神社前的山路石階噴得滿是白色泡沫,最後終於把早苗神社拯救出了火海。
而在此期間,從東京地區發射的消防導彈和消防火箭彈,也是一輪接着一輪無休無止,並且聲勢越來越浩大。在黃昏時分,“消防員”們甚至用火箭炮打出了漂亮的彈幕徐進,幾乎是一米一米地把反應堆四周給犁了一遍,弄得遍地都覆蓋着厚厚的白色泡沫,遠遠望去,簡直能讓人以爲是一片皚皚的積雪……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九日早上,疲憊不堪的王秋他們又睡過一覺之後,乘坐旅遊大巴車從東京出發的俄羅斯敢死隊,才堪堪抵達福島輻射區,與先行抵達的犬牙城管國際縱隊會合。
——雖然俄羅斯的空間異能者基本都是狼人,但反過來說,並不是每一位狼人都具備空間異能,擁有穿越蟲洞的能力——事實上,這支隊伍的大部分成員都沒有異能,只是憑着狼人血統,能夠抗住輻射罷了。
因此,在他們登機傘降東京,確定了後路無憂之後,還需要用普通的交通工具前往福島輻射區——爲了利用這支“俄國敢死隊”安撫人心,日本政府沒有讓他們直接乘坐直升機飛抵現場,而是安排他們乘坐大巴車一路北上,此外還帶上了裝有高音喇叭和美女主播的宣傳車沿途跟隨,好像競選的時候一樣大張旗鼓。搞得敲鑼打鼓好不熱鬧,據說一直跟到了重度危險區的邊緣,才讓宣傳車離去……
但問題是,從東京到福島也就二百多公里,如今的日本既沒有地震也沒有海嘯,只是核電站爆炸了而已,一切道路橋樑全都完好無損……這幫俄國毛子怎麼居然就磨蹭了一天一夜呢?!!!
在這二十四小時裡。福島第一核電站這邊的火勢,都已經被咱們給撲滅得差不多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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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首進行曲振奮人心,憶當年侵略軍壓邊境。
戰士們告別家園,登上列車,這首歌伴他們去出征……”
煙霧縈繞的蒼穹之下。伴隨着嘹亮的歌聲,幾輛插着俄羅斯三色國旗的旅遊大巴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軌跡,在年久失修的公路上挪騰挺進,穿過焦煙瀰漫、灰燼飛揚的大地,朝豎着紅旗的早苗神社趕來。
王秋幾乎是帶着一臉蛋疼的賣囧表情,望着領頭的那輛大客車一個急行甩尾,橫着停在了路中央,然後就是一干酒氣沖天的老毛子小毛子,唱着蘇聯名曲《向斯拉夫女人告別》。搖搖晃晃地爬下汽車——似乎是覺得已經進入了輻射禁區,不會被什麼無關人員瞅見,自然也就無需再遮掩身份,所以他們全都露出了狼人姿態,一對對毛茸茸的狼耳朵和一條條蓬蓬鬆的狼尾巴在秋風中搖來晃去。看上去真是……很萌?!
“……四一年唱着它保衛莫斯科。四五年唱着它進柏林,
俄羅斯站起來,萬衆一心,多少年經風雪、歷艱辛……”
——雖然歌曲唱得很帶勁,但王秋看得卻是額頭青筋直跳:這幫應邀來解決核危機的俄國狼人毛子,此時一個個全都東倒西歪、踉踉蹌蹌。邊走邊說胡話,手裡提着各式各樣的酒瓶,隔着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酒臭味……好吧,就算敢死隊要喝壯行酒,也不能毫無節制地把自己灌翻成這樣啊!
對於這些醜態畢露的醉狼們,王秋還沒來得及開口搭話,索尼婭就已經按捺不住,噔噔噔噔地沿着石階跑了下去,一把揪住伊霍諾夫斯基上校的耳朵,“……死老頭子!瞧瞧你們眼下都是一副什麼模樣?!!到底灌了多少酒啊?!怎麼?昨天才剛剛到的日本,今天就被資本主義的腐朽生活方式給瓦解了嗎?”
“嗝兒是索尼婭啊!嗝兒沒錯,我們是被瓦解了,幸福地瓦解了嗝兒”
伊霍諾夫斯基上校醉眼朦朧地望了索尼婭一眼,渾濁的眼珠子木然地轉了轉,隨即便傻笑着語無倫次地說道,“嗝兒好久沒有喝得這麼痛快了嗝兒”
“……該死的老糊塗蟲!!”索尼婭氣得一腳把他踢飛到了草叢裡,“……給我好好地趴在那裡反省!!”
與此同時,王秋也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可以正常交流的對象——目前日本的這個akb偶像內閣的防衛大臣,似乎總是一身新選組志士打扮的熱血系歌姬小早川森夏——此時,她正一臉疲憊地從某輛大客車的駕駛座上爬下來,眼睛裡轉着蚊香線,臉蛋蒼白得看不出半分血色,彷彿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那個……小早川大臣……你們這隊人究竟是怎麼了?爲什麼他們個個都是一副爛醉的模樣?”
王秋上前幾步,扯住她的衣袖問道,“……像現在這副個個都成了醉漢的樣子,咱們還怎麼開工啊?!”
“……唉,這可真是別提了!”小早川森夏大臣此時的臉色,真是灰敗無比,一見王秋前來詢問,就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大倒苦水“……一開始在新宿世谷基地降落和休息的時候,因爲聽說俄國人個個都喜歡喝酒,於是自衛隊就拿出了好多燒酒,讓他們就着黃油麪包一起吃——那時候就已經有幾個人把自己給灌醉了……然後,nhk的記者又在新聞節目裡,向全國人民公開宣稱——根據前蘇聯拯救切爾諾貝利的經驗,在進入輻射區之前儘可能大量的飲酒和抽菸。是俄國敢死隊員們抵禦輻射的最有效途徑……
於是,在我們北上挺進輻射區的一路上,沿途不斷有熱心民衆向這些‘用生命拯救日本的俄羅斯勇士’贈送香菸、雪茄,還有各式各樣的好酒,什麼清酒、青梅酒、葡萄酒、白蘭地、伊丹燒酒、中國白乾、威士忌、伏特加……統統都應有盡有,酒精含量一種比一種高……”
說到這裡,小早川森夏的臉色幾乎都要哭出來了。而王秋則是嘆息着把這個話題給接了下去。
“……我明白,我理解,在這麼多美酒的誘惑面前。絕大多數的俄國毛子……都會變得很缺乏抵抗力。可問題是現在該怎麼辦?這麼一羣連路都不會走的醉漢,可根本沒法去處理福島的核危機啊!”
“……有什麼辦法呢?只能耐心地等着他們酒醒之後再說了。”
小早川森夏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然後似乎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要不,我們先吃點兒東西怎麼樣?不管這世上出了什麼亂子,人總是要吃飯的……我們之前離開新宿區世谷基地的時候,從自衛隊的倉庫裡搬了不少野戰口糧,口味應該還算不錯……喏,就放在那邊的架子上,你自己挑喜歡的品種拿吧!”
“……日本自衛隊的野戰口糧?這東西倒是從來沒嘗過,我看看有些什麼花樣……奶油小餅乾、金平糖和脆皮香腸?怎麼看上去感覺更像是零食啊!”
王秋皺着眉頭鑽進滿地嘔吐物和破酒瓶的車廂內,探身從行李架上取出一隻大紙箱子,動手翻找起來。“……嗯?自熱的咖喱飯和漢堡牛肉?總算有看着像是正餐的東西了。這兩樣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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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王秋等人好奇地品嚐着日本自衛隊的野戰口糧,同時等待着這羣俄國醉狼們自己酒醒之際。距離東京西南方向百里之外的箱根山下,一座小小的溫泉旅館裡,剛剛逃出東京不久的阪本美智子一家,也心情忐忑地聚集在電視機旁邊。一邊飢腸轆轆地等着早飯,一邊滿懷憂鬱地守在飯廳的電視機前。
箱根山區屬於富士山麓的一部分,森林繁茂、景色優美,並且盛產溫泉,距離人煙稠密的東京首都圈也不遠,交通相當便捷。對於厭倦了都市喧囂的東京市民來說,箱根山是一個絕佳的旅遊度假地。如果你在東京打聽哪裡是接觸大自然最佳的地方,那麼十個人中會有九個人推薦這裡。
——此時此刻,從東京到名古屋的整個東海道上,擠滿了向西逃難躲避核危機的人羣。沿途的交通幹線處處堵塞,超市裡的食品和礦泉水全都被搶購一空,而旅館酒店自然也是每一家都基本爆滿……
從東京逃難到這兒的阪本美智子一家,當真是歷經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纔找到這家偏僻破舊的溫泉旅館——從外觀上看,這就是一座很有年頭的危樓。因爲長時間的水汽浸染,再加上溫泉中所含硫磺的作用,整座旅館所有木結構樑柱的表面,都呈現出一種“富有滄桑感”的深褐色……說得難聽點就是黴斑。而裡面的走廊上雖然鋪着草蓆,但是用腳踩在木板上,還是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着就讓人心慌。
然而,就連這樣的破旅館,也被從東京方向涌來的逃難者幾乎住滿,只剩下最後一間客房。阪本一家三個人不得不擠在這間只有四張半榻榻米的客房裡,頂着從牆壁縫隙吹進來的秋風,蜷縮着哆嗦了一夜,差點兒因此而着涼感冒……然後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就一個個忙不迭地起牀跑到飯廳,等着上早餐了。
由於旅館又小又破,早餐提供的伙食自然也很寒酸,只有紫菜飯糰和速溶味噌湯。阪本全家三口人一邊味同嚼蠟地吃着這份菲薄的“傳統日式早餐”,一邊牢牢地守候在電視機前,把頻道鎖定在財經節目上。
——九月二十六日東京騷亂爆發,當日正好是週五,股市收盤。接下來的九月二十七日到二十八日,也就是福島核危機和東京大暴亂最嚴重的兩天,日本股市正值雙休日停盤。而九月二十九日,也就是今天,則終於又一次到了股市的開盤日……對於相當一部分積蓄都投在股票上的阪本家來說,這簡直就是在等待着末日的審判——任誰都知道,在雙休日折騰出這麼多天崩地裂的大亂子之後,股票肯定是要大跌了!
“……開盤了開盤了!親愛的,快來看電視……哦!糟了!所有股票的價格果然全都是一路暴跌!!!”
望着電視屏幕裡一片觸目驚心的慘綠色數字,一個個令人絕望的跌停板,悄悄心算出全家積蓄即將縮水的幅度,可憐的阪本美智子太太頓時雙眼一黑,差點兒當場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