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煜怔住，鬆了手。
下一秒，又開始暴怒，咆哮聲幾乎要衝破整個房頂，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叫我！！！”
王太醫早就被嚇得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出聲，暴怒起來的肅王太可怕了，真擔心他一個不高興，把滿屋子的人都給殺了！
唯有阿菁，不爲所動，仰着臉，淚眼婆娑地看着他，顫抖着脣，終於低聲說了句，
“對不起。”
這麼多年來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小魚兒，青玉山莊那場毀天滅地的大火中她選擇了小姐，拋棄了他，是她的錯。
如今再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王爺，不管怎麼樣，她都覺得很高興。
至少，讓她心中的愧疚少了許多。
誰知，
一聲“對不起”並沒能降低肅王殿下的怒火，反倒燃起了更高的憤怒，秦嘉煜猛地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拼命搖晃着，吼道：
“我要的是對不起嗎？我要的是對不起嗎？一聲對不起就算完了嗎？一聲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嗎？做夢！！！”
她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還不清！
阿菁忍不住落淚，不住地小聲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片刻，狂怒中的秦嘉煜似乎清醒過來，鬆開手，站起身來，又恢復成高高在上清冷矜貴的肅王殿下，居高臨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勾了勾脣，
“你很愧疚？”
阿菁仰頭看着他，點了點頭，抓住他衣服的下襬，很是誠懇地說道：“小魚兒，不不不，王爺，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您，不管您有什麼不滿或是怨言，儘管衝我來，但請不要傷害小姐，她什麼都不知道。”
話音剛落，秦嘉煜臉上的笑意一頓，斂去幾分，“袁素薇？”
阿菁抿了抿脣，察覺到他情緒有些不對，心知秦嘉煜定然是不喜小姐的，可不管怎麼說，她也不能讓他殺了小姐。
秦嘉煜身側的手指猛然攥緊，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女人，他想不明白，袁素薇究竟有什麼好的！值得她這麼多年無怨無悔的付出！袁鵬天當年是怎麼對她的，她難道忘了嗎？
“你覺得我會放了她嗎？”秦嘉煜冷笑，袁鵬天的女兒他不活剝了她已經是大發慈悲，還妄圖讓他饒了她！做夢！
跪在一旁的王太醫瑟瑟發抖，按照肅王殿下的慣例，說不定待會兒會直接當場活剝了那位“袁素薇”？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惹到了王爺，但惹不惹得到註定了都是死路一條。
秦嘉煜剛要開口，卻被阿菁忽然一把抱住了雙腿，頓時僵住。
王太醫心道不好，這手估計得廢了！
阿菁仰頭看着秦嘉煜，不知道該怎麼替小姐開口，卻又不想讓他殺了小姐，她還沒有帶小姐找到她的親人，她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不能就這麼死了！
“王爺，求求您了，我下輩子給您做牛做馬，行嗎？”
少女纖細又羸弱的肩膀，面上那道可怖的疤痕，還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腳踝處還腫得高高的，心底莫名就抽疼起來。
他還沒折磨她，她自己就活成了這個樣子！
“滾開！”秦嘉煜怒吼着卻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你有什麼資格碰本王，滾遠點兒！”
阿菁緊閉着眼睛，抱着他的腿，搖頭不說話。
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恢復清明，聲音冷酷無情，
“好啊，你想救她還想活命，是嗎？”
阿菁點點頭。
秦嘉煜：“那麼從今天起，你就跟在本王身邊，什麼時候讓本王滿意了，什麼時候就有機會放了你們，若是惹得本王不高興，”頓了頓，“那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阿菁縮了下身子，老老實實點點頭。
“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一旁的王太醫驚訝了，王爺竟然要放過這女子？不過轉念一想，好像也沒什麼，聽這意思估計是要好好折磨了，可是既然要折磨她，爲什麼還要讓他治這姑娘的腿？
真是猜不透，暗暗搖了搖頭，反正這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只要王爺別生氣，別發怒，別把他的腦袋砍了就行。
鬆開手，阿菁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那我能去見見小姐嗎？”
一看秦嘉煜又要變了的臉色，立馬改口搖頭擺手道：
“不不不，我不去了，我，我不去了。”
秦嘉煜滿意了幾分，俯身把她抱起來放回到牀上，剛邁出一步，身子微僵，旁邊王太醫睜大的眼睛，滿是不可思議。
冷眼掃過去，“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王太醫立馬垂下腦袋，不敢再亂瞟了。
把她放在牀上，掖好了被角，指着阿菁，冷臉說道：“從今天起，你沒有任何資格說不，聽到沒有！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記住沒有！”
阿菁不敢反駁，很是老實地點點頭，雖然王爺看起來很嚇人，跪在旁邊的那些人很害怕的樣子，但在她記憶中的小魚兒人還是很好的，很難從心底上完全感到恐懼。
原來的時候她還很愧疚，現在看到他活得好好的，心裡面真的是很高興，小姐也活着，他也活着，他們都活着。
真好。
抿了抿嘴角，阿菁偷偷看了眼秦嘉煜。
“怎麼？”秦嘉煜，“有什麼想說的？”
阿菁搖了搖頭，不說話。
“說！”秦嘉煜煩躁了，“有什麼話就說！你以前不是總愛說個不停嗎？現在怎麼，被那個啞巴傳染的也不會說了嗎？”
怕他不高興，阿菁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是覺得挺好的，挺開心的。”
“嗯？”秦嘉煜挑眉，快被他掐死了，她還覺得開心？快死在路上了，還會覺得開心？果然是個傻子，就是個傻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如既往地傻！
阿菁看着他，很是認真地說道：“一想到你還活着，我就覺得好高興，很開心。”
秦嘉煜聞言，愣住，隨即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看不出來傻歸傻，說起話來倒是挺中聽的。
“行了，你先躺着吧，本王還有事情。”說着秦嘉煜站起身來，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沒有說什麼，便走了出去。
等到肅王徹底走了，下面的人才敢慢吞吞地爬起來，看着牀上躺着的姑娘，不知所措。
還是王太醫大着膽子開口說道：“姑娘，要是沒什麼事情，我們就先退下了？”
阿菁點點頭，不知道這羣人是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說話，對於不認識的人，她戒備心還是很重。
臨走時，婢女躬身道：“姑娘若是有什麼吩咐，奴婢們就在門外，您喚一聲即可。”
說完，便行了個禮，關上門。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一個人在房間時，阿菁才徹底鬆了口氣，這麼多年她甚少會在衆人面前露臉，更不要說忽然之間面對這麼多人，縱然有小魚兒在，她心中依舊不安。
不知道小姐現在怎麼樣了，王爺應該不會殺了她吧，她不會功夫，這些年來都是靠着長燈大哥和長明大哥一路逃過來的，現在他們二人不知生死，若是隻有她和小姐兩人，能不能走到京城都是個未知數，更不要說其他的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望着頭頂的天花板，阿菁喃喃着，至少不用面對外面人的追殺了。
挺好的，真的，活下去，才能繼續想辦法。
***
入冬的夜晚格外寒冷，沿途多爲鄰水城鎮，涼意幾乎是滲着皮膚融進骨裡，往常這個時候她們都是蜷縮着身子，抱在一起，靠着火堆，勉強度過整個冬日。
案臺上燭火燃燒着，幽黃的燈光在寒冷的冬季泛着暖意，屋裡的炭火緩緩燃燒着，不敢生得多，冬天怕悶了氣。
難得有這麼溫暖又舒適的地方，阿菁睜着眼睛看着案臺上的燭光，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傍晚的時候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滴落在屋檐上，嘩啦啦的聲音格外清晰，入了夜便停了雨，空氣中泛着大雨過後的清冷，一陣夜風吹過來，呼地一聲透露着一股讓人瑟縮的涼意。
“吱嘎”一聲，門從外面打開，阿菁擡了擡頭看過去，還是那位姑娘帶着其他婢女放下吃食福了個禮，不等她說話便走了出去。
幽幽地嘆了口氣，接連幾日都不曾再見到過小魚兒，除了深夜時分會摸上牀，其他時間幾乎都沒見過人。
想到這兒，阿菁忍不住臉上發燙，耳尖泛紅，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和小魚兒之間會成這種關係。
她早已過了及笄的年齡，小的時候還會幻想有朝一日及笄之後，嫁一個怎麼樣的如意郎君，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沒了那份念想。
這些年幸的她臉上那道可怖的疤痕還有那沙啞刺耳的嗓音，方纔保留住完整的身體，只可惜逃亡之中早就傷痕累累了，沒想到.......
忍不住苦笑一聲，想不到有一天她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贖罪，更想不到還會有人看得上她這個瘸子。
只是，好像也沒有很痛苦？
阿菁皺了皺眉頭，看了眼胳膊上被咬出來的牙痕，好吧，還是有點痛的。
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爬起來，披了件外衫，就坐在桌邊，一個人吃起來，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飯菜了，可惜不知道小姐有沒有飯吃，她不敢問，怕惹惱了王爺。
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便要放下筷子，就看到秦嘉煜從門外大步流星踏了進來。
心下慌了幾分，忙站起身來，行禮道：“王爺。”
一看桌子上幾乎絲毫未動的飯菜，胸中的火氣蹭地一下子冒了出來，揚手一揮，
“既然這麼不想吃，不如扔掉算了！”
阿菁忙抱住他的手臂，“我吃，我吃，不要扔，不要扔。”這麼好的一桌飯菜，若是就這麼白白地扔掉，太可惜了。
秦嘉煜臉色緩了緩，阿菁鬆開他的手，坐了下來，急忙端起碗筷就開始吃起來，生怕他再不高興了，囫圇吞棗地便往嘴裡塞。
秦嘉煜皺眉，斥道：“吃個飯像什麼樣子！”他還會跟她搶這些不成？
阿菁聞言，動作慢了下來，卻沒吃幾口，放下筷子，抿了抿脣，小聲道：“我吃好了。”
秦嘉煜眉頭又是一皺，就吃這麼點兒？貓估計都比她吃得多，怪不得已經及笄了，卻還這般瘦弱。
一看他臉色，阿菁不知自己做錯在哪裡，垂着腦袋不說話。
冷哼一聲，秦嘉煜：“本王不喜歡骨瘦如柴的女人，摸起來就像是一堆骨頭一樣。”
咬了咬脣，終是沒有說什麼，勉強又吃了幾口，實在是吃不下了，低低說道：“吃不下了。”
她本來胃口就不大，跟着小姐這幾年，早就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有時幾天都沒有吃過東西，猛然間吃太多，也會很難受。
秦嘉煜心下不豫，暗忱着還是要讓王太醫過來看看才行。
“看你今天這麼懂事的份上，賞你個東西。”說着從懷裡扔出來個白色的東西。
阿菁定睛看過去，是一塊兒雕琢精緻的白色玉佩，玉質色澤溫潤細膩，油潤亮澤，入手微溫，握久了彷彿凝固已久的血液也跟着循環，是一塊兒上等的溫玉雕琢而成，可謂無價之寶。
“這太貴重了......”阿菁喃喃着，即便是沒怎麼見過也能感受到這玉的珍貴，她怎麼有資格佩戴這種昂貴的玉。
秦嘉煜嘲諷道：“這也算貴重？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說着擡手捏着她的下巴，“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花大價錢給你找這塊玉佩，嗯？”
“不過是不想夜間摸到一具屍體罷了。”
阿菁臉色驟然煞白，哆嗦着脣，沒有說話。
是啊，是她高估了自己，以爲在他心中還會有那麼一點點憶起當年的好，事實上怎麼可能呢？他本就是帶着恨意來報仇的，哪還會有什麼憐憫之心！
一看她那副樣子，秦嘉煜冷了臉，“你這是什麼表情？它配不上你嗎？”
“不不不，”阿菁忙擺手，“是我配不上這塊兒美玉，是我，是我。”說着忙不迭地把玉掛在脖子上，收入內衫中，熨貼着體膚，立馬就能感覺到些許暖意。
她這麼一說，秦嘉煜又有些不高興了，心底煩躁不已，她這麼有自知之明他怎麼反倒更不爽了！
看了眼秦嘉煜，阿菁大着膽子問道：“王爺，您吃了嗎？”
秦嘉煜面色緩和了幾分，轉念一想，又變了臉，“你是想讓本王吃你剩下的不成？”
“不不不，”阿菁不知道自己怎麼又說錯了話，“不是的，我，我，我就只是關心你。”
秦嘉煜冷哼一聲，撩了撩眼皮，“還不佈菜！”
佈菜？阿菁眨眨眼，應該是伺候他的意思吧，很是乖巧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每一樣都給他夾了一份，“王爺，您多吃點兒。”
“嗯，”秦嘉煜淡淡地說道，“明日我們回京城。”這幾日都是忙着把這邊的事情完結一下，還有他其實懷疑當年害他的人和追殺阿菁她們的應該是同一批人，就是不知道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若是讓他抓到了，定要講那人挫骨揚灰！
“京城？”阿菁錯愕。
“怎麼？”秦嘉煜擰眉，“你不願跟我回去？”這可由不得他，就是綁他也要把她綁回去！
“不是，”阿菁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說實話，“我只是沒去過那裡，有點害怕。”
“哼，”秦嘉煜嗤笑道：“有什麼好害怕的，我肅王府的人還沒有害怕過誰！”
心中想着事情，阿菁沒有開口。
瞥了她一眼，秦嘉煜開口：“至於那個袁素薇，你放心，一時半會兒我還不會殺了她，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按我說的做，別在我面前提起她，否則，你知道我脾氣的。”
阿菁垂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