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營壘39
邵宇寒年紀輕輕官居高位,除了醫學方面天賦異秉和成績卓著的科研成果被業內人士認可,他謙遜溫和的性格也是衆所周知,此時竟爲了一個實習醫生翻臉,令傅渤遠暗暗吃驚的同時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語氣頓時轉爲恭謙,傅渤遠話鋒一轉:“院長說哪裡話,我只是在考慮或許該讓許研珊來做助手。”看向米佧,他眉頭微皺:“怎麼先前不說呢,燙得嚴重嗎?院長都准假了,你就回去休息吧。”像是吃準了米佧不會告狀,傅渤遠說這些話時沒有半點心虛的表現,甚至是眼神都透出關切。
真是天生的演員。米佧有一瞬的衝動想要撕下傅渤遠僞善的面具,然而她生性純善,向來與世無爭,況且當着邵宇寒的面她實在說不出口傅渤遠對她有輕薄之意,於是一言不發地離開手術室,連虛假的道謝都省略了。
邵宇寒敏感地發現了米佧的異常,他以順路爲名執意要送她。米佧推託不得,只好上車。可是邵宇寒並不知道米佧這幾日和邢克壘住在一起,米佧也不可能告訴他這些。所以,車子駛向了米宅。
路上兩人沒有交流,直到車子在米宅外停下,邵宇寒纔打破了沉默,“他爲難你了?”
米佧很想假裝沒聽見不回答,可她不擅敷衍。微低着頭,她繼續着解安全帶的動作,“沒有。”卻在準備下車時,聽到車門“噼”地一聲落了鎖。
邵宇寒一言不發。片刻,米佧不得不轉過頭來面對他。
手扶在方向盤上,邵宇寒偏頭鎖定她的娃娃臉,以肯定的口吻道:“你不會撒謊。”
沈嘉楠的出現讓她心裡很亂,傅渤遠的舉動又讓她很委屈,米佧實在沒心情和邵宇寒細說什麼。對於他的詢問,她的眼神有着懇求的意味:“師兄,能先讓我回家嗎?”
邵宇寒微微蹙眉,凝視她的面孔他沒急着說話。米佧在他幽深如海的目光裡看到小小的自己,有些怯懦,有些脆弱,半晌才聽他說了一個字:“好。”然後車子的中控鎖就打開了。
米佧如釋重負:“謝謝師兄。”
邵宇寒要的當然不是她的感謝,可說到底,他終究不捨得爲難她。
“米佧。”自從對她動了心思,邵宇寒幾乎沒有這樣連名帶姓叫過她:“既然你叫我一聲師兄,我不希望你在我身邊受委屈。”
米佧感激邵宇寒的照拂。不過他不是她心裡的那個人,所以對於他,除了感謝,她給予不了其他。米佧只說:“工作的事情不存在爲難,而且我會盡可能勇敢的,讓自己少受委屈。”
彷彿看到不經世事的女孩兒的成長,邵宇寒覺得欣慰。神色回暖,他彎脣:“去吧。”
米佧下車後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麼,她又折返回來:“五年前師兄你已經在咱們院了吧?”
邵宇寒點頭,以眼神鼓勵她說下去。
米佧想了想:“那你知道一位叫沈嘉凝的實習醫生嗎?”
何止認識?意外於米佧會提及那個名字,邵宇寒神色微變,“怎麼了?”
如果換成邢克壘,肯定能發現邵宇寒眼底一閃而逝的複雜,然而米佧只是又問:“師兄和她熟嗎?”
邵宇寒是避諱和米佧談論沈嘉凝的,確切地說五年前在瞭解了沈嘉凝真正的心意後他忌諱和任何人談及她。於是他繼續反問:“有什麼問題?”
米佧一時沒想好如何能避開邢克壘的名字瞭解更多的關於沈嘉凝的消息,她猶豫了下,“沒什麼啊,聽說她是我們校友,我就隨口一問。師兄再見。”
聽說?聽誰說?視線鎖定米佧的背影,邵宇寒若有所思。
回到空蕩蕩的家,米佧獨自坐在客廳裡,想再給邢克壘打個電話,猶豫再三卻放棄了。將電視的音量關閉,她無聲地看着屏幕上喜慶的場面,任思緒處於遊離狀態。
午後的陽光很明媚,米佧坐在一片金色之中,周身渾發着難以言喻的溫暖。然而細看之下她垮下去的肩膀和蒼白的臉色,是一種不容忽視的脆弱。
是誰振振有詞地和邵宇寒說會盡可能地勇敢?這就是你所謂的勇敢嗎?邢克壘早就有了選擇不是嘛,爲什麼還要退縮?米佧爲自己的怯懦感到窩囊。思及此,她外衣也顧不得穿就衝出了家門,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邢府”而去。
十幾分鍾之後,站在邢府門口,透過厚重闊氣的玻璃門看到裡面挺拔的身影,米佧脣邊旋出一抹笑。邢克壘之前打電話說邢府有事脫不開身,結合沈嘉楠那通電話,米佧幾乎以爲他是被沈家人叫去了。沒錯,她以爲他騙她。所以一路上,說服自己要勇敢的米佧其實很矛盾,甚至忐忑。
前臺經理率先看見米佧,在他提醒邢克壘時,米佧已經進來,迎賓小姐的“歡迎光臨”聲中,米佧旁若無人地跑過去,置身於邢克壘懷裡。
邢克壘卻沒時間享受小女友的投懷送抱,發現米佧只穿着單薄的毛衫就出跑來,他劍眉豎起:“慌慌張張的幹什麼?被邪教組織盯上了?”
米佧抱着他不鬆手,回嘴:“看你最有邪教教主的潛質。”
邢克壘沒好氣:“邪教教主哪兒有我帥!”掰開摟在他腰際的手臂,扯扯她開衫的衣領,他語有不善:“就給我穿成這樣跑出來?!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折你腿!”
米佧何嘗聽不出他話語中的關心之意,加之心情在看見他的瞬間就陰雨轉晴了,她親暱地挽住他有力的手臂:“着急見你就忘了。”
邢克壘果然很沒前途,聞言氣場頓時就散了。擡手捏捏她的鼻頭,他攀身從吧檯處取過大衣披在她身上。到了包廂才反應過來:“這個點還沒下班吧,怎麼跑過來了?”
“呃……翹班。”米佧把手背在身後,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
邢克壘抱臂挑了下一側的眉毛:“就你那小膽還敢翹班呢?不會是犯錯被開除了吧?”
“你才被開除呢。”米佧白他一眼:“查你崗不行啊?”
邢克壘笑了:“和我在一起,豐富了你的軍事文化啊,這就會給我搞突然襲擊了呢。”
米佧惦腳掐他脖子,搖晃:“快說,爲什麼不去醫院陪我吃飯。”
“謀殺親夫啊?”邢克壘雙手扣在她腰上,言簡意駭地解釋:“陸江飛那孫子領人來鬧事,砸了二樓的包廂,我料理他來着。”
“啊?上次酒吧那個討厭鬼嗎?”米佧立即收手,急問:“你動手啦?”
“沒有。”邢克壘親她一口,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報警了。”
報警?不像他風格。米佧微眯眼睛:“真沒動手?你發誓。”顯然不信。
“哦,打了兩下。”
“就兩下?”
“三四下?”
“說實話!”
邢克壘也就不隱瞞了,“我沒下重手,不過當時用餐的客人不少,只好速戰速決了。”話至此,他笑起來:“你是沒看着他孫子的慫樣,李念才叫了幾個手下過來,他就以爲我混道上了。”
米佧揮拳打他:“你還挺美啊?上次酒吧的事還不知道會不會受處分,你還招他?”
“哪兒是我招他啊?我總不能眼看着他砸我場子不管吧。”話語間,他眼尖地發現米佧手背上的異樣,扣住她手腕,他仔細看了看,質問:“怎麼搞的?”
米佧這才覺得疼,她實話實說:“不小心燙了一下,要不能被放假嘛。”
“燙的?”邢克壘端詳傷處,臉色沉下來:“你是有多笨啊,怎麼不乾脆把爪子放鍋裡煮了?塗藥了嗎?還疼不疼?”
米佧也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笑,柔柔軟軟的,猶如冬日裡暖暖的日光。
邢克壘撫摸着她的小手,微微嗔道:“就知道笑,傻乎乎的。”
米佧偎進他懷裡,拿她糯糯的聲音柔聲喚:“邢克壘。”柔情依賴的那種。
那廝氣她不小心不理人,米佧再叫一聲,他依然不吭聲,米佧只好在他頸窩處蹭了蹭,邢克壘這纔開口,“幹嘛?”
“我還沒吃午飯吶。”
“爲什麼不吃?”
“燙的是右手呢。”
邢克壘照着她小屁股就是一巴掌,“等着,十分鐘之後給你餵食。”
心裡或多或少有些疑問,比如沈嘉楠怎麼會知道她?比如想問問他和沈嘉楠的通話內容,可看邢克壘的樣子實在不像有什麼,到了嘴邊的話終究被壓了下去。米佧沒有提及她見過沈嘉楠的事。當然,如果她能早一點發現沈嘉楠的別有用心,後來的局面或許不至於那麼混亂。至於傅渤遠對她不禮貌的舉動,爲免給邢克壘惹麻煩,米佧更是隻字未提。所以她並不知道,沈嘉楠其實根本沒真的打電話給邢克壘,而他的手機當時之所以佔線,是因爲他碰巧在和赫義城通話。所以邢克壘的言行和平常無異,不是他有意掩飾,而是全然不知情。
米佧的身體素質不是很好,下午着了涼,半夜就發起燒來。邢克壘擔心她翻身壓到燙傷的手一直沒睡實,發現她的異樣,直接把人抱去了就近的醫院。直到打上了點滴,米佧還迷迷糊糊地沒有醒,只是喃喃地叫着邢克壘的名字。
邢克壘俯身湊到她耳邊柔聲哄:“我在呢,乖乖睡覺,睡醒了就好了,聽話。”一面小心翼翼地按住她亂動的雙手,避免滾針和碰到傷處。
米佧再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身側躺着衣服都沒脫的邢克壘。即便處於熟睡的狀態,他的右手依然穩妥地握住她燙傷的右手手腕。
一種叫做溫暖的感覺一點一滴駐紮進心底最柔軟的角落,米佧將小腦袋貼在邢克壘胸口,在不驚醒他的情況下溫柔地爲他掖了掖被角。邢克壘輕輕動了動長腿,半壓在她身上將她圈得更緊。
米佧的燒退得很快,但感冒卻持續了好幾天。向來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的邢克壘見她又是打噴嚏流鼻涕又是咳嗽的,明明心疼得不行,卻還板着臉警告:“下次再生病,看我打你。”
米佧病怏怏地躺在牀上,嘟着嘴撒嬌。
邢克壘見狀心一下子又軟了,把人摟在懷裡,柔聲問她想吃什麼。
米佧以小臉在他掌心蹭了蹭,“想喝米湯。”見他皺眉,她說:“你不是說好喝嘛,我還沒償過。”
邢克壘只好下廚給小姑奶奶去弄米湯。
之後米佧端着碗喝得滿頭是汗,還不忘點評:“很好喝呢,你是怎麼發現這麼好喝的東西啊?”
邢克壘以手指梳理她亂亂的頭髮,一本正經地說:“我剛入伍那會兒犯了錯誤被罰去餵豬,誰知道那豬就病了,我看它什麼都不吃怕餓壞了就打電話問陳伯,然後按着他說的方法做的,結果你猜怎麼樣?那小豬喝完居然就好了。”
等米佧反應過來被當豬養了,她一口米湯噴出來,笑罵:“魂淡啊!”
邢克壘忍笑:“所以小媳婦你也多喝點啊,讓病快點好。”
米佧爬起來打他。片刻功夫,房間裡充斥着兩人愉悅的笑聲。
遇見邢克壘之前,米佧以爲愛情有千百種樣子。現在她知道了,愛情的樣子就是邢克壘待她的樣子。即便很多時候這個男人是不正經的,然而這份不正經並不影響他辦正經事。
比如,對她好。
作者有話要說:1、看粗來了嘛,沈妹紙當着佧佧的面演戲呢,明明沒給痞子打電話,卻還在那裝(╰_╯),很討厭啊,有木有?可是,怎麼虐她呢,某雨向來不擅長虐配角啊什麼的,糾結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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