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格雷斯、一箭驚月語(下)
精靈一族的神箭手部隊威名赫赫，除了擁有超強的弓箭天賦之外，他們製造弓箭的工藝也不容小覷。即使是一把最普通的精靈戰士所使用的長弓，其精準姓和射程也遠遠超過其他種族所謂知名工匠的作品，甚至可以與水準一般的魔法長弓相媲美。
和平之禮作爲精靈一族古老的傳統儀式，精靈所能夠提供的弓箭當然不是普通水準，而是在精靈族之中都堪稱精品的東西。當五把形態各異——這也是精靈弓箭的特色之一——的長弓並排擺在松木長桌上的時候，即使連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的太陽詠者，臉上都不禁流露出一絲驕傲。
這些長弓的確是精靈一族的驕傲，其中最富盛名的一把屬於上古傳奇精靈英雄瑟蘭迪爾?屠魔者，曾經以三支長箭終結了惡名昭彰的惡魔領主的生命；而弓背上描繪着小小的金色太陽徽章的那把精靈弓則屬於“吹響巨龍喪鐘”的太陽詠者哈爾迪爾，在常綠之塔保衛戰中，這把精靈弓射出的箭矢曾經擊破堪比魔法鎧甲的堅固龍鱗，洞穿了火鑽巨龍之王達裡迦的腹部，不過卻沒能在盛怒的焚滅龍王噴吐的龍息之下保住主人的生命。
另外三把長弓的主人雖然不如這兩位傳奇英雄那樣著名，不過也同樣能夠講述出一連串精彩的故事。太陽詠者用他莊重低沉的語調講述着每一把精靈長弓背後的故事，一時間四周寂靜無聲，似乎連林間的清風也在向古代精靈英雄致上誠摯的敬意。
“這就是精靈王廷提供給兩位較量者選用的武器了。”講述完畢之後，太陽詠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語氣之中帶有顯而易見的倨傲。“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按照和平之禮的規則，現在輪到你們提供武器。不過如果你們沒法拿出像樣子的弓箭來，精靈王廷將會慷慨的出借另外五把長弓，以保證和平之禮的第一輪較量能夠順利進行下去。”
太陽詠者故作殷勤的姿態實在是令人反感，不過李維還是彬彬有禮的對他出借武器的“好意”表示了感謝。“太陽詠者大人，您實在是太客氣了。”李維的口氣之中混雜着真誠和嘲諷的味道，“亞瑟王國的歷史和精靈國度相比的確太過短暫，所以我們的確沒法拿出這麼多陳舊的古董來，不過和平之禮的較量顯然不包括這一點，我想只要我們拿出五把品質優良的弓箭也就足夠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太陽詠者露出彷彿正在忍受頑劣兒童的微笑表情，同時有一抹厭惡極快的掠過眼底。“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那麼我將拭目以待，看看您究竟能夠拿出什麼樣的東西來。”
李維隨後吩咐隨行的護衛騎士拿出他們所裝備的弓箭，放在了另一張松木桌子上。這些長弓和精靈弓的外表相差很大，弓背是由百鍛精鋼打造，上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是刻了防滑的螺旋紋；弓弦同樣是由彈姓很好的鋼絲擰成，整把長弓的重量足足超過二十公斤，力量稍弱的人甚至連舉起來都相當吃力。
和纖細得彷彿像是精美藝術品的精靈長弓相比，這些鋼鐵長弓顯得又大又醜、又粗又笨，簡直就像是美麗的精靈女子和粗陋的獸人大漢之間的差距一樣。不少高等精靈貴族看到之後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有些甚至忍不住鬨笑起來。
太陽詠者的表情裡最初也交織着鄙夷和嘲諷，然而很快就變得格外凝重，他在鬨笑聲中走到松木長桌前，與正在認真觀察這些長弓的秘箭手拉瑞?月弓比肩而立，手指輕輕的從鋼鐵長弓的弓背上依次拂過
。
“這是……用純鋼打造的長弓？”太陽詠者半是詢問，半是喃喃自語的說，“這種東西……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拉開？射程又有多遠呢？”
秘箭手拉瑞?月弓的臉上從一開始就殊無笑意，聽到太陽詠者的詢問，這位在精靈之中首屈一指的神射手隨手取了一把鋼鐵長弓，然後試着開了幾次半弓，動作穩定得就好像是鋼鐵長弓驚人的重量不存在一樣。
“詠者，半弓的時候大約需要100公斤的拉力，推測直射射程在170米到220米之間，滿弓射程……恐怕能夠達到400米以上！”拉瑞?月弓用肯定的口氣判斷說。
“400米！”太陽詠者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那不是比我們的神射手部隊射程更遠了嗎？即使是他們所裝備的都是品質最佳的精靈長弓，直射射程也不過是300米左右，在350米的距離上，甚至連對無甲的目標都難以構成威脅。”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拉瑞?月弓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鋼鐵長弓放回桌面上，“不過我懷疑，究竟有多少弓箭手能夠擁有超過200公斤的力量呢？”
“人類之中擁有鬥氣力量的騎士數量很多，至少不比月語森林的神射手部隊人數少。”太陽詠者的雙眉依然緊緊皺起，目光繼續停留在那些鋼鐵長弓上面，從眸子之中流露出的神色簡直可以用痛恨來形容。“拉瑞?月弓，這次比試……你必須勝利。”太陽詠者有些突兀的開口說。
“當然，我會盡力而爲。”拉瑞?月弓語氣堅定的回答，“我以神射手的榮耀保證，詠者，我絕不會因爲個人感情的因素，影響弓箭技巧的發揮。”
“我完全相信你身爲月語森林首屈一指的神射手的榮耀，”太陽詠者加重語氣，同時用手抓住了秘箭手的肩膀，“但是這次比試，你所需要的不是盡力而爲，而是必須勝利！”
拉瑞?月弓感到了從肩膀上面傳來的重量異乎尋常，不禁有些驚訝的擡起雙眼。“詠者？”他輕聲說，“那個對手的弓箭技巧相當不錯，普通的精靈神射手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我只能保證竭盡所能，展示出我的最好水準，但是最終的勝負究竟如何，還是要交給掌管命運的紅月女神來作出評判。”
“那不行，勝利，只有勝利，才能阻止人類的野心！”太陽詠者的聲音銳利傷人，每一句話都宛如揮出的一記皮鞭，“銀飛馬騎士團和戰舞者團隊雖然都是精銳部隊，但是與人類王國的重裝騎士團相比，卻沒辦法佔到任何上風。只有神射手部隊纔是我們的最強王牌，震懾人類諸國度不敢跨越雷池一步的王牌！如果我們在所擅長的領域裡輸掉，拉瑞?月弓，你應該知道那代表着什麼！”
最後一句話讓拉瑞?月弓忍不住全身一震，不過太陽詠者並沒有能夠繼續說下去，因爲銀鈴輕響，號角銳鳴，預示着和平之禮的第一輪較量即將展開。看到無數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太陽詠者猶豫了一下，鬆開秘箭手的肩膀，臉色沉重的走到一邊。
拉瑞?月弓收拾心情，靜靜的站在松木長桌旁邊，等待着他的對手出現。從表面上看，精靈秘箭手已經恢復了平靜，然而太陽詠者剛纔說的最後一句話卻在他的心中迴盪不已。
“如果我們在所擅長的領域裡輸掉，拉瑞?月弓，你應該知道那代表着什麼！”
在弓箭技巧的較量之中輸掉，真的會激起人類吞併月語森林的野心嗎？拉瑞?月弓心裡有些迷茫，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個念頭壓在了心底
。“無論如何，只有冷靜，才能在這場較量之中取得勝利。”精靈秘箭手這樣告訴自己。
狙魔箭手格雷斯?圖利爵士在幾名人類使團的護衛騎士簇擁下走進白楊林，在松木長桌的另一端站住。拉瑞?月弓審視着他的對手，這位人類之中的神箭手看上去容貌蒼老憔悴——以精靈的審美觀點看來，哪怕是剛剛十六歲的李維都顯得有些憔悴，上脣的鬍鬚稍顯凌亂，顯然並沒有經過精心修剪。然而他的眼神卻穩定而銳利，這是一位真正的神箭手才能擁有的眼神，一位不容小覷的對手，拉瑞?月弓靜靜的想着，雙手暗自相互握緊，彷彿這樣可以給自己增加力量一樣。
負責主持和平之禮儀式的是精靈大長老薩烏丁?德洛馬，即使是在以長壽著稱的高等精靈一族當中，這位大長老也以年高德劭而聞名，據說他已經親眼目睹過一千五百個四季的更迭，而且看上去還準備再目睹另外一千五百個。
大長老有着在精靈當中極爲罕見的蒼老面容，雙手枯槁如同乾硬樹枝，身體倚在象徵着精靈大長老地位的逐天之杖上，一眼看上去幾乎有些分辨不出來二者的區別。儀式開始之後，他曳步走到白楊林中央，用獨一無二的蒼老聲線向生命女神艾拉拉，掌管正義的銀月女神瑪法和掌管命運的紅月女神瑪塔祈求，祈求她們如同千百年來一樣，爲和平之禮的進行做出見證，賜予其中正義的一方力量，乃至勝利。
大長老本來應該持續足足半個小時的祈禱，然後是在場的精靈們同聲吟唱的儀式，接下來還有許許多多精靈最愛的繁文縟節，不過李維在此之前已經委婉的提出儘快完成儀式的意見。翡翠龍王更是直截了當的表示，如果和平之禮全部按照古代精靈那套做法，他就先回翡翠龍窟打個盹，等到吃完午飯之後，再來白楊林看結果。
許多高等精靈對此感到很不情願，不過本來應該最爲維護傳統的太陽詠者和大長老卻表示可以接受，於是那些繁文縟節全部被簡化掉，短短一刻鐘之後，精靈大長老高舉手中的逐天之杖，宣佈第一輪較量正式開始。
按照和平之禮的規則，雙方可以在十把長弓之中任意選擇，不過人類所使用的那種鋼鐵長弓需要的力量實在太大，拉瑞?月弓雖然並非無法使用，但是總感覺很不習慣。精靈秘箭手考慮了一下，選擇了那把太陽詠者哈爾迪爾之曾經使用過的曰芒精靈弓，因爲這把長弓和他平時使用的長弓模樣最爲接近。
精靈秘箭手先是輕輕拉動幾下弓弦，每次都是半滿，然後又將一支箭小心翼翼的搭在弦上，舉弓進行瞄準，同時慢慢調整，讓自己熟悉和掌握這把長弓的特姓。
格雷斯爵士則選擇了一把鋼鐵長弓，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拿起長弓之後，完全沒有試拉，而是毫不猶豫的搭上一支長箭，然後轉身舉弓。他的動作很快，幾乎連瞄都沒有怎麼瞄那個靶子，在一陣驚訝的低呼聲中，弓弦震鳴宛如輕雷一響，長箭帶着淒厲的破風聲，筆直的向着密林深處的箭靶射去。
與人類王國普通靶場上的箭靶不同，精靈們準備的箭靶實際上就是剝掉樹皮的白楊樹枝條，長度一米左右，粗細則和大拇指等同。按照精靈神射手之間較量的習慣，這些箭靶一共有二十根，隨意散亂的插在偌大的白楊林中間，如果換成是眼神稍差的人，壓根就別想在搖動的樹影之中看出那些靶子究竟在什麼地方。
比如矮人鐵匠大師佈雷貝就什麼都沒看到，格雷斯爵士射出一箭之後，他立刻大呼小叫起來。“糟糕，石頭在上，格雷斯爵士，你就不能抓穩一點嗎？”老矮人吵鬧的聲音至少頂的上一打精靈，幾乎把那名跑步過來報告射擊成績的精靈神射手的聲音都給壓了下去。
“正中靶心！”那名精靈神射手的聲音之中帶着濃濃的驚訝，手中高高舉起從正中間劈成了兩半的白楊樹枝條
。“人類王國的格雷斯?圖利爵士射中了靶心！”
觀戰的人羣之中驚聲四起，尤其以太陽詠者的表現最爲激動，“這不可能！”他的聲音幾乎已經是在吼叫了，“那把弓，那把弓一定有問題！”
難怪太陽詠者這樣驚訝，精靈之中幾乎都是出色的弓箭手，所以對弓箭的使用和比試絕不陌生，和平之禮的規則要求雙方不能使用自己用慣了的武器，而是相互提供數套武器裝備進行選擇，並不僅僅是因爲公平的緣故，同時也是弓箭技巧較量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
因爲在達到神射手的水平之後，命中靶心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了，所以除非出現脫靶之類的意外，否則勝負經常在其他環節就已經決出。
不過哪怕強如秘箭手拉瑞?月弓，在拿到一把從未使用過的長弓之後，也需要一小段時間來熟悉才行，如果想要用的得心應手，宛如肢體的延伸，更是需要數天乃至數月時間才能夠做到。這不但檢驗神射手們對於陌生弓箭的快速掌握能力，而且還增加了他們偏離靶心的機率。
然而那位人類神射手拿着那把鋼鐵長弓，卻像是拿着他使用過無數次的武器一樣，幾乎連瞄準都不需要的命中了靶心，這當然讓人感到無法置信。
其他精靈的表情也都好不到那裡去，不少注重儀表的高等精靈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直到太陽詠者的吼叫乍然響起，才讓他們從呆滯之中清醒過來，一瞬間後，抗議和質疑的聲音宛如火山爆發一般沖天而起。
“這不可能！”
“作弊，一定是作弊了！”
“檢驗那把長弓！”
太陽詠者幾步走到松木長桌旁邊，剛要伸手去搶奪格雷斯爵士手中的長弓，一個身影卻突然從旁邊跨出一大步，擋在了他的面前。
是秘箭手拉瑞?月弓。
格雷斯爵士這一箭同樣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驚訝和難以置信的表情，而且直到現在也未曾褪去。然而他擋住太陽詠者的動作卻非常堅定，目光頑固如堅硬碎石。
“詠者，這是我和格雷斯爵士之間的較量，您逾矩了！”
太陽詠者氣得全身發抖，惡狠狠的盯着秘箭手拉瑞?月弓，然而還沒等他大發雷霆，精靈女王的聲音就從背後響起。
“詠者，冷靜些！”精靈女王輕蹙眉頭，語氣柔和的叫住了他，“那些武器都已經經過大長老和幾位德魯伊大師的充分檢驗，其中並沒有魔法武器的存在，你認爲那把長弓能夠有什麼問題？還是你準備質疑大長老他們的鑑定結果？”
“不，不是……”太陽詠者一下子清醒過來，額角頓時沁出了晶瑩的汗珠，“是我的表述有錯誤，女王陛下，請原諒，我的意思是說，那個人類拿起長弓就能用得那麼熟練，一定是事先早已做過準備，對，一定是這樣！”
精靈女王的目光轉向獅鷲領主，仔細審視着年輕人的面部表情，“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太陽詠者提出的質疑雖然有些無理，但是我想在場的很多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她的聲音輕柔宛如最上等的絲綢，但是話中所言卻顯得咄咄逼人，“是否可以請你爲我們解答這個疑惑？究竟是人類神射手太過出色，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