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格雷斯、一箭驚月語（上）
獅鷲領主李維?史頓與狙魔箭手格雷斯?圖利爵士的對答在王廷殿堂之中造成的巨大震盪，即使用怒海狂濤進行比喻也有所不及。不僅是月語森林那些族羣和部落的酋長們大聲叫喊起來，就連最爲注重禮儀的高等精靈一族，也不由得發出了或是錯愕、或是驚訝的聲音。所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轟然充斥着精靈王廷殿堂的每一寸空間。
精靈女王的自制力非常強，不過那張美麗優雅、不受時光侵染的臉龐上驚訝的神情也變得更加明顯了，“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剛纔您提出想要與精靈一族較量弓箭技巧？”她的語氣大致還算平靜，不過眼神之中顯出至少是有些出乎意料。
“是的，這是我方做出的選擇。”李維語氣堅定的回答說，“狙魔箭手格雷斯?圖利爵士是亞瑟王國最好的神射手，我相信他能夠爲我方贏得一個良好的開端。”
“能夠與精靈之中的箭術高手較量，並且取得勝利，是身爲神射手的最大榮耀。”格雷斯爵士一字一頓的宣佈說。
這句話在王廷殿堂之中激起了更大的議論聲，脾氣火爆的野熊人比爾?大巴斯酋長拍手打掌的怪叫，半人馬部落首領米哈?白鬃則是連連搖晃着巨大的腦袋；古樹長老莫尼似乎還沒有從自己的演講形態之中完全恢復過來，木訥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花妖精蘿莉?姬兒恐怕要算王廷殿堂之中唯一沒有對這句狂妄宣言表示驚訝的部族首領，她的一雙碧綠眸子從始至終都惡狠狠的盯着李維?史頓……肩頭上的那隻大烏鴉。
精靈一族的反應相當一致，而且極爲強烈，無論是高等精靈貴族、精靈平民領袖還是野精靈長老的面色都變得鐵青起來，哪怕就是姓格沉穩溫和的德魯伊大師們，也都露出了至少是不贊同的神色。
“一句話就可以讓彼此對立的精靈三族同仇敵愾，格雷斯爵士的罵陣技巧還真是好的出奇呢。”迪什先生臉色古怪的咕噥了一句。
“說不定比他的弓箭水平還強。”羅德里格斯爵士低笑着補充說，“至少在精靈神射手面前，格雷斯爵士還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罵陣方面，我想不到誰能夠堪稱他的對手。”
“輸啦，輸啦！”大烏鴉伶俐嘴的腦袋重重點了兩下，聲音帶着一股哀怨悲涼的味道，“格雷斯，真可怕，箭術賽精靈，罵陣勝烏鴉！”
“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您這該不會是一時語誤吧？”始終沒有發言的太陽詠者突然開口說，這位詠者擁有在精靈一族之中少見的高大身材，一身款式簡樸高貴的詠者長袍將他襯托得宛如一位王者，他的聲音正如表情一樣冷酷而堅定。“或者是您認爲我們精靈一族引以爲豪的弓箭技巧是浪得虛名？可以被一名人類射手所超越嗎？”
議論的嘈雜聲漸漸低落下去，不過並沒有徹底消失，精靈王廷評議會的大多數成員都在彼此交頭接耳，同時也在等待着人類王國一方做出回答。
“太陽詠者閣下，我方在第一輪的較量中選擇弓箭技巧的比試並非沒有考慮，更不是小覷精靈一族神射手的實力。”李維的回答顯得胸有成竹，“格雷斯爵士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神射手，堪稱亞瑟王國箭術第一，我們都很想知道他與精靈最好的神射手之間存在多大距離
。而且按照和平之禮的規則，三輪較量的內容不能重複，我想無論是首輪我們提出何等形式，箭術的較量都是必然出現的情況。”
“沒錯，既然難免較量箭術，那麼一開始由人類提出，總比後面讓精靈提出顯得主動一些。”自然魔法公會之首，精靈三詠者之一的綠葉詠者開口說，他穿着一件由樹葉連綴而成的德魯伊傳統服飾，額頭戴着樹枝和碎花編成的頭環，容貌雖然和太陽詠者同出一轍，神情卻顯得溫和許多。
“或許你們應該換一個人選。”另一個聲音出自於一位看上去已經步入中年的精靈之口。他的神態冷漠，雙眼深邃，身上穿的長袍與絕大多數精靈的衣着顏色截然不同，看上去漆黑如夜，而且綴滿宛如星辰的寶石碎屑。“那名王廷的背叛者——前任王儲洛希恩殿下，應該比你們原本的人選要強得多。雖然他也沒法取得勝利，但是總會讓比賽的過程顯得精彩一些。”
李維的回答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帕修斯?天語者不僅僅觀星者工會的首席大師，同時也是太陽詠者的忠實追隨者和顧問，由於他的地位在高等精靈之中非常崇高，許多人恭敬的將他同樣稱爲詠者，而他也格外喜歡這樣的稱呼，甚至連他最看不起的野精靈在稱呼他爲詠者的時候，都能得到帕修斯?天語者大師紆尊降貴的點頭回應。
可想而知，這樣一位姓格倨傲而且自視甚高的高等精靈，在聽到李維強硬拒絕之後忿怒的表現。帕修斯藏在觀星者長袍之中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表情甚至都被狂怒所扭曲，看上去沒有一絲屬於精靈族的俊美，反而顯得猙獰可怖。他很想立刻開口威脅，然而怒意卻像是烈火一樣灼燒着喉嚨，反而讓他不敢輕易張開嘴巴。
足足過了兩分鐘，帕修斯才勉強遏制了熊熊燃燒的怒火，“星辰已經預示了今天這場較量的勝負，人類，你們的失敗將會沒有任何疑問。”他的聲音輕如絮語，但是裡面蘊藏的仇恨如此濃烈，哪怕是粗魯愚直如獸人都能聽得出來。
“哎，李維頭兒，這根豆芽好像在威脅你啊。”獸人統領壯豬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聽得出這位獸人已經在儘量壓低聲音，不過音量卻依舊能夠讓所有人都聽清楚。“要不要讓俺去……把他那顆小腦袋擰巴下來？”
如果說有什麼植物是高等精靈所最爲討厭的，那麼豆芽肯定要排在第一。究竟是誰第一個用這種植物來比喻精靈——特別是高等精靈，已經無法得知，不過由於比喻非常生動形象，所以爲大陸上的各大智慧種族所熟知。許多人都曾經在私下的場合中將精靈族輕蔑的稱呼爲豆芽，然而在精靈王廷殿堂的穹頂下響起這個稱呼，自巨龍戰爭結束後的數百年間，這還是第一次。
“這是多麼惡毒的挑釁！”太陽詠者厲聲高喊，“絕對不可饒恕！”
怒氣像是狂風一樣橫掃過來，高等精靈們憤怒的吶喊連成一片，彎刀碰撞刀鞘的聲音伴隨着閃爍銀光充滿古老的殿堂。人類使團的護衛騎士們隨即拔出巨劍上前對峙，雖然他們看上去人數較少，但是被鋼鐵鎧甲所包裹的雄壯身軀和手中鋒利猙獰的雙手巨劍，卻遠遠比精靈們的纖細身材和裝飾過度的秘銀武器更加具有威懾力。
眼看着一場可怕的戰鬥即將在王廷殿堂之中展開，精靈女王突然高舉雙手，“停下來，生命女神艾拉拉的子女們！”她的語氣堅定有力，“我以爲人類一方已經選擇了和平之禮的第一輪較量，內容應該不是上百人的大混戰吧？”
精靈女王的斥責讓不少高等精靈都有些震驚，他們茫然的互相看着彼此，彎刀和細刺劍垂落下去，“女王陛下，的確不是。”銀飛馬騎士團長薩馬?楓?蘭奇遲疑地說，“可是，可是他們居然敢稱我們爲……”
“豆芽，對嗎？”精靈女王替他說完，然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只是稱呼我們精靈一族的綽號而已，或許有些冒犯，但是並不比稱呼矮人一族爲樹墩更過分
。”
精靈女王氣度雍容的微笑和寬容大度的言辭化解了殿堂之中的凝滯氣氛，高等精靈們猶豫着收起武器，隨後人類使團的護衛騎士們也都將巨劍還鞘。精靈女王的目光不帶一絲敵意，這反而讓獸人統領壯豬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粗魯的獸人統領將那把碩大的雙刃戰斧重新掛回腰間，“俺，俺應該說抱歉，”他用手抓着油膩的粗硬亂髮，“那個……精靈美妞，俺再也不說你們是豆芽了。”
這句道歉聽上去已經算是另一次冒犯了，“美妞……”太陽詠者的面頰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感到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無形的鉗子夾住了似的，而且心臟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爲了自己的生命健康着想，太陽詠者決定不再和那個粗坯計較下去，勉強自己嚥下了那口惡氣。
在和平之禮的較量之中擊敗那些人類，這纔是對於冒犯最好的回擊。太陽詠者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向着翡翠龍王湛青?奧古斯都優雅的鞠躬施禮。
“偉大的翡翠龍王陛下，人類使者提出和平之禮的第一輪較量爲弓箭技巧，請問陛下，是由翡翠巨龍一族提出應戰的人選，還是由精靈一族代理？”
這明顯只是在走過場，奧古斯都的臉上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語氣有些不耐煩的反問說，“精靈，請問你在那裡見過使用弓箭的巨龍？當然是由你們代理就好。”
“既然是這樣，我明白了。”太陽詠者矜持的點了點頭，隨後轉向精靈平民領袖的陣營，“以精靈王廷的名義，秘箭手拉瑞?月弓！”
曾經擔任王廷使者的拉瑞?月弓輕輕皺眉，因爲歐西里斯侯爵——也就是洛希恩王儲的緣故，他並不願意與亞瑟王國爲敵，而且精靈平民和高等精靈之間也存在着相當嚴重的摩擦。有那麼一瞬間，他猶豫着是否應該拒絕出戰，然而最後身爲神射手的榮譽感還是壓倒了一切。
“太陽詠者，拉瑞?月弓向你致敬。”精靈秘箭手從人羣之中走出，簡單的行了一個鞠躬禮。
“精靈一族一向以諸國度最好的神射手而自豪，即使是在巨龍戰爭時期，除了精靈神射手之外，也沒有任何部隊足以威脅到傳奇境界的對手。”太陽詠者語氣沉重的指出，“然而或許由於時間太久，曾經屬於精靈一族的榮耀，已經有人類提出挑戰了，拉瑞?月弓，你是月語森林最好的神射手之一，也是唯一通過了秘箭手試煉的平民，你有沒有信心擊敗爲了精靈一族的榮耀，擊敗那位人類的弓箭手？”
“弓弦的震鳴比誇口的語言更爲有力。”拉瑞?月弓用一句流傳在精靈神射手之間的名言回答說。既然已經下定決心爲精靈神射手的榮耀而戰，從剛纔走出人羣開始，拉瑞?月弓就將一切雜念全都放棄，現在他的眼神銳利如剃刀，似乎連與他對視都會有一種被割傷的感覺。
或許是神射手之間總有某種相似之處，格雷斯?圖利爵士的表情看上去也十分冷漠，如果不是五官線條實在太過剛硬的話，簡直就和拉瑞?月弓像是同一個模子裡面扣出來的。
在月語森林之中，沒有修建如同人類王國的那種射箭靶場，因爲每一位精靈——包括銀飛馬騎士和野精靈戰舞者在內，對於弓箭都有着天生的熟悉感覺。甚至就連那些在廚房準備午餐的女侍者都是一樣，她們雖然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然而所擁有的弓箭技巧甚至還超過人類弓箭手部隊之中的普通士兵。
從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敢在弓箭方面向精靈神射手做出挑戰，即使是在戰場上也是如此，千百年來，精靈是唯一一個多到可以擁有成建制的神射手部隊的種族
。精靈神射手的利箭所指之處，長弓墜地、鐵盾崩裂、戰馬哀鳴、屍橫遍野，從未有任何一支部隊能夠毫不動搖的承受下來。
即使是城堡之心製造的鍊金神射手，在使用弓箭的技巧上也要比精靈稍遜一籌，同等情況下使用雙重射擊的特技，鍊金神射手要比精靈神射手的攻擊頻率低十分之一個呼吸，精準度也要差上少許。
對於這些情況，格雷斯爵士非常清楚，不過身爲一名在弓箭技巧上達到了某種巔峰的神射手，這種結果未知的較量實在是讓他感到激動，曾經被嘲諷爲流動着冰凌的血液也沸騰起來。隨着前進的腳步，他的表情越發冷酷，而目光之中則燃燒起了熊熊烈火。
弓箭比試的場地設在一片白楊林中間，如果作爲射箭靶場的話，這裡實在是太不合格了。雖然這裡已經進行過一些平整，但是既沒有規整的箭靶，也沒有開闊的場地，到處都是高聳挺直的白楊樹，清風拂過，樹影搖動，枝葉簌簌作響，羣鳥低鳴婉轉，猶如一曲天籟迴繞耳際。
“這裡似乎更適合野營，而不適合兩名神射手相互之間展開較量。”矮人鐵匠大師佈雷貝有些不滿的嘀咕着，“該不是那些……弄錯了場地吧？”
“或許是那些豆芽沒力氣揮動斧子。”獸人統領壯豬咧開大嘴說，“俺們獸人有的是力氣，如果精靈美妞砍不動樹，俺們可以幫她們砍啊！”
“四兒有個更好的辦法來對付大樹幹。”密韻部落小精怪首領四兒用渴望的語氣說，“四兒帶來了好多轟轟轟，埋下去，一點火，既能看到最美麗的煙花，又能解決掉所有礙事的大樹幹。”
“那樣做的話，估計我們就都得被憤怒的精靈解決掉。”格倫沃姆湊過來參加他們的談話，“在綠堡的時候，我聽蘇加德大師說過，精靈對於月語森林的重視程度，遠遠超過人類對自己的命根子。畢竟人類之中還有自願成爲太監的傢伙，而精靈絕對沒有任何一個會自願離開月語森林。”
“我倒覺得應該是沒有弄錯地方。”蜥蜴人神射手蕾絲琳小姐用不是很有把握的語氣說，“無論是平整開闊的弓箭靶場，還是枝葉繁茂的林間，對於神射手來說都是可以進行較量的場地，而且後者更加適合。我們蜥蜴人之中的神射手在較量的時候，也經常會選擇一些地勢複雜的地方，否則大家都是箭箭命中靶心的話，就分不出高低勝負了。”
“蕾絲琳小姐，以你的眼光看，是格雷斯爵士獲勝的可能大，還是那位精靈神射手更強一些？”格倫沃姆看着前面兩個人各自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問。
蕾絲琳小姐眨了眨眼睛，以蛇類或者蜥蜴類的眼光看來十分清秀的臉龐上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我……我恐怕沒法判斷。”她最後承認說，“無論是格雷斯爵士，還是那位拉瑞?月弓，都是遠遠勝過我的一流神射手，在弓箭的使用技巧上都已經達到了大師級的水準。不過他們使用的武器上存在差距，格雷斯爵士的銀杉木長弓算得上一件強大的武器，但是恐怕遠遠不足與精靈一族的半神器?紅月之弓相抗衡吧。”
這句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依然被精靈天騎士敏銳的耳朵所捕捉到了，“和平之禮是絕對公平的較量，所較量的也是彼此的技巧而非武器本身。”歐西里斯侯爵轉過身來，表情嚴肅的解釋說，“拉瑞?月弓將不會使用紅月之弓，他將和格雷斯爵士一同，從雙方共同提供的十把長弓之中選擇一把，作爲自己的臨時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