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戰火焚城,死神鐮刀(中)
174、戰火焚城,死神鐮刀(中)
箭雨交織,你來我往。
戰鬥隨着船盾的接近而漸趨白熱化,菲爾梅耶的守軍雖然具有地形上的優勢,但是他們所使用的十字弓和長弓的射程遠遠遜色於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訓練出來的狙擊射手,更不要說是鍊金神射手了。從城下射上來的飛箭精準而狠毒,不放過每一個可疑的目標,有些人或者因爲魯莽,或者因爲愚蠢而把身體露出垛口的掩護,結果不足一次心跳的間隔,死神之吻就以尖嘯着的飛箭的形式如期而至,讓那些傢伙帶着滿身血花摔入長眠導者的永夜國度。
這樣的情況重複了幾十次後,就連最爲驕傲自負的王都貴族騎士也不敢把腦袋探出城頭了,他們親眼看到不止一位騎士被利箭輕鬆貫穿身體,彷彿他們的鬥氣和鎧甲都是羊皮紙糊成的一樣。城頭上的王都守衛軍就這樣被箭雨壓得擡不起頭來,只能縮在城牆垛口後面,從射擊口射出毫無準頭可言的箭矢進行反擊。
從城頭射出的箭矢數量是北境聯軍的五倍,但是造成的戰果卻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無論是十字弓還是長弓,對於推動船盾緩緩逼近的聯軍部隊都根本無效,只能在船盾的表面增加一些並不好看的裝飾品。朝着北陵聯軍遠程部隊射出的箭矢則大部分都射程不夠,只能可悲的飄墜到距離他們幾十米的地方,只有兩座瞭望塔上的十字弓兵才能偶爾射中一兩個人。
這點損失對於北境聯軍來說完全可以輕鬆承受,船盾繼續向前逼近,木輪發出隆隆的聲音,碾壓過岩石、枯草和灌木叢。洛山達爵士感覺自己已經聽到了城下傳來用斧頭劈砍城門的聲音,但是當他仔細傾聽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沒有聽到。
“那是錯覺,他們距離還遠。”洛山達爵士這樣告訴自己,然後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沖淡了胸膛裡面煩躁而惶恐的情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作爲一名身經百戰的軍隊統領所必須的冷靜。
“必須阻止敵人接近城門!”他大聲咆哮起來,“去把猛火油拿來,快去!”
士兵們面面相覷,沒有人願意離開城牆垛口的遮蔽,把自己暴露在無情的可怕箭雨當中。洛山達爵士再次重複一遍命令,這一次聲音更爲厲烈,在城頭上回蕩不休。原本屬於第四團的士兵們服從了洛山達爵士的命令,他們放下派不上用場的長弓,彎着身子跑向瞭望塔後面的角落——那裡堆放着許多盛滿猛火油的陶罐。
從城下射出的一波利箭落在這些人的頭上,一部分在鎧甲上彈開,而另一部分則撕裂了較爲薄弱的部分。兩名軍士長一聲不吭的栽倒在地,還有幾個人受傷,不過大多數人還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地方,然後抓起一罐猛火油返身就跑。
“城門!”瞭望塔上傳來了有些嘶啞的示警聲,“敵人接近城門了!”
“統領大人,猛火油到了!”一名軍士長抱着兩個陶罐踉蹌跑來,肩頭掛着一根箭矢,鮮血沿着手臂流下。“現在要怎麼辦?”他趴在洛山達爵士的身邊,氣喘吁吁的問。
洛山達爵士小心的從垛口之間探出頭,向着城下看去,飛箭呼嘯着擦過耳畔,但是他並沒有使用鬥氣保護自己的腦袋。剛剛幾名騎士的戰死已經讓洛山達爵士心裡清楚,即使是達到了鬥氣散華的實力,也別想在那可怕的利箭攢射下支撐多久,如果換成那道能夠一擊摧毀投石器的銀白色光芒的話,更是連一次攻擊都擋不住,不僅如此,鬥氣力量激發的光芒還會把自己變成一個吸引飛箭的上好靶子。
最前面的幾組船盾果然已經接觸到城門,沉重的悶響不時傳來。洛山達爵士無需親眼所見,就能猜想到裡面的戰士已經開始揮動利斧和刀劍奮力砍劈城門。
王都菲爾梅耶的北門建造得極爲堅固,厚達二十公分的橡木門板上面包裹着厚厚的青銅,沉重到只有通過絞盤才能夠拉開。數百年前蝕刻的古老魔法符文依舊能夠起到強大的防禦作用,讓這座城門足以抵禦重型投石器和攻城錘的撞擊。然而這些符文畢竟是需要蝕刻在青銅上才能起到作用,一旦利斧和刀劍將其磨損破壞,那麼王都的北門也沒辦法堅守更久。
“我們前幾天應該在城下修建起幾道原木柵欄。”洛山達爵士嘟囔一句,然後迅速縮回頭去,一支利箭幾乎間不容髮的擦過他的頭盔,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讓他頭暈目眩的幾乎坐在地上。
軍士長急忙把他攙扶住,“統領大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全體準備,投出猛火油!”洛山達爵士甩頭擺脫了眩暈的感覺,然後向着城頭上的守衛們咆哮起來。“馬上,全都投下去!”
他從身邊的軍士長手中接過一個陶罐,塞進布條,並且湊到火把旁邊點燃。浸透了猛火油的布條立刻劇烈燃燒起來,冒出大量的嗆鼻黑煙。洛山達爵士就在縈繞着的黑煙之中站起身來,將燃燒的油罐向着城門前面的船盾砸了下去。罐子呼嘯着飛行了二十米,然後在一組船盾的頂部炸成一團紅黃相間的烈焰。
洛山達爵士的做法起到了相當程度的鼓舞士氣的效果,在他身邊的士兵們紛紛學着他的樣子,點燃手中的陶罐,然後站起身來朝着城下亂丟一氣。
上百個盛滿猛火油的陶罐朝着城下飛去,然後像是熟透的水果一樣炸開。火焰和黑煙隨後佈滿了城門周圍,吞噬了前面的幾組船盾,潮溼的生獸皮和下面的木製框架在猛火油的作用下猛烈燃燒,看起來就像是用蠟做成得一樣。
慘叫聲沖天而起,好幾名渾身是火的北境戰士哀嚎着衝出燃燒的船盾,倒在地上瘋狂打滾,而更多的人已經被活生生的燒死在坍塌的船盾下面。剩下沒有着火的船盾急忙後撤,留下那些熊熊燃燒的殘骸。現在整個北門周圍已經被烈火和黑煙所包圍,哪怕北境戰士都是用冰和鋼鐵做成的,也別想接近城門了。
看到這一幕,城頭上歡呼聲四起,然而洛山達爵士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高興的表情。“退而不亂,軍心未損。”他喃喃自語的說,同時向着城外探頭觀望,目光之中流露出猶豫的情緒,“猛火油的火焰沒法持續太久,而且也會對大門產生相當程度的損傷,所以沒辦法多次使用,接下來我們要用什麼來抵抗北境聯軍的後續攻擊呢?”
洛山達爵士呻吟了一聲,用手扶住垛口的巨石。剛剛奮起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但是擊退船盾的攻擊之後,洛山達爵士卻感到受傷的膝蓋痛的要命,讓他幾乎難以站直身體。
城頭的守軍興高采烈的呼喊着,有些人相互擁抱,又蹦又跳;有些人則叫喊着,準備丟下更多罐猛火油,繼續擴大燃燒的範圍。然而洛山達爵士卻定定的看着城下,隨着點點銀光從樹叢和岩石後面出現,他的目光之中漸漸出現了恐懼的光芒。
洛山達爵士突然回過頭來,厲聲怒吼,“趴下!全都趴下!”然而聲音卻難以穿透城頭的嘈雜,只有身邊幾個士兵聽從了北門統領大人的吩咐,更多的人已經讓剛纔的勝利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命令。
隨後他們就爲自己的貪心付出了代價,一陣密集的箭雨橫掃城頭,這一次北境聯軍換上的箭矢是足以洞穿岩石的銀合金破甲箭,連城牆垛口後面也不是絕對安全。幾十個守軍士兵當場中箭身亡,更加糟糕的是,其中還有兩個人手裡拿着已經點燃的猛火油罐子!
隨着油罐砰然落地,紅色和黃色的烈火呼嘯着延燒開來,更多的猛火油罐隨後爆炸,碎片和燃燒的液滴在空中飛舞,眨眼間城頭就和城下同樣陷入了一片火海當中。
“諸神該死!”洛山達爵士咒罵了一聲,向着旁邊滾開一段距離,幸好大部分猛火油已經砸到了城下,火勢雖然猛烈卻不能持久。當洛山達爵士從地上再次爬起來的時候,留給他的是一片狼藉的城頭和上百具焦黑的屍體。
號角聲又一次響起,這一次音調雖然更爲低沉,但是卻連綿不斷,像是奏響了一曲哀歌。北境聯軍中間陣營的白狼旗幟開始緩緩向前移動,數十面雜色旗幟緊隨其後。三百多名白狼衛士位於陣列正中央,緩緩催馬前行,一張張強勁的角弓穩穩的端在這些精銳戰士的手中,一支支狼牙箭矢對準了城頭;更多的士兵跑在旁邊,手執戰斧和投矛,高舉橡木盾牌,像是浪濤一樣鋪天蓋地洶涌而來!
船盾攻勢受挫之後,北境聯軍終於展開了全面進攻,除了獅鷲騎士作爲總預備隊依舊佇立在原地外,幾乎所有部隊都一次性的投入戰鬥。
這次攻勢明顯強大許多,不過洛山達爵士卻稍稍鬆了一口氣。守城最忌諱的就是隻能捱打不能還手,對於士氣的傷害要遠大於死傷的損失,北境聯軍的遠程部隊明顯比王都守衛軍強的太多。如果他們能夠花費一段較長的時間用箭雨覆蓋城頭的話,洛山達爵士幾乎可以肯定北門的守軍必然會徹底崩潰。
和剛纔相比,北境聯軍發動的這次總攻雖然氣勢更加宏大,但是卻並不是無懈可擊的了,他們的士兵雖然裝備精良,身上穿着厚皮甲或者鎖子甲,手裡拿着遮蔽半個身子的盾牌,但是腿上卻只有皮革綁腿,面孔和手臂也都暴露在外。城頭射下的密集箭矢顯然能夠給予他們有效的打擊。
“如果他們蠢到就這樣強攻王都的話,”洛山達爵士默默計算着說,“至少是五比一的損失,或者還能更大。”這個結果讓他頗感欣慰,似乎膝蓋也變得沒有那麼疼痛了。
行軍戰鼓敲出了一連串悶雷般的鼓點,北境聯軍的戰士們開始快步前進,邊跑邊高聲吶喊。“北境守護者萬歲!”“爲李維?史頓而戰!”和“塞德里克勳爵來啦!”的叫喊聲轟然而起。城頭上的守軍也立刻迴應,“亞瑟王國萬歲!”“攝政王殿下萬歲!”“殺光叛逆!”的聲音同樣在天穹之下回蕩不休。
然而洛山達爵士卻覺得自己一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而且有些不安。這並不令他感到吃驚,畢竟攝政王勞爾大公所做的一切與騎士箴言早已背道而馳,魔災降臨的時候他甚至沒有離開過王都的高牆壁壘,而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抗魔英雄。
“如果有選擇的話……或許我也應該站在城下,哪怕……”洛山達爵士用力將這個念頭驅逐出腦海,然後高高舉起佩劍,鋒利的劍刃上泛着蒼白而寒冽的鬥氣光芒。“沒有如果,我只能選擇戰鬥!”他低聲爲自己辯解說。“全體準備,搭箭、拉弓……”
一連串清戾的鳴叫聲從頭上響起,隨後天空似乎黯淡了一下,好像太陽被什麼東西遮擋住了似的。洛山達爵士的“放箭”命令還沒出口就卡在了嗓子裡面,他第一時間就擡起頭來向上看去,天空湛藍澄澈,正午的金色陽光普照大地,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
但是洛山達爵士卻依舊感到極度忐忑不安,他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抓了一把一樣抽痛起來,身經百戰的直覺讓他感到了一陣驚悚的戰慄,彷彿就像是滅頂之災即將來臨。
城頭上的王都守衛軍士兵紛紛把奇怪的目光投向他們的統領。洛山達爵士已經用一連串準確無誤的指令征服了這些士兵的心,現在他們對於北門統領大人的命令一定會不折不扣的執行,然而這一次洛山達爵士卻沉默着擡頭觀望,彷彿天空中有比呼嘯而來的北境聯軍更爲可怕的東西。
不知道是什麼理由,城外的遠程部隊在這個時候停止了射擊,少了從一開始就呼嘯着劃空而過的飛箭,讓不少菲爾梅耶北門的守軍士兵甚至感覺有些不適應起來。
於是他們也都擡起頭來看向天空,想要找到是什麼吸引了洛山達爵士的注意力。“那是什麼?”一個目光最爲敏銳的十字弓手突然叫了起來,伸出手指着太陽的方向,“仔細看,那些黑點到底是什麼?”
衆人順着那名士兵的手指看去,果然發現了有許多極小極小的黑點正在從太陽的方向疾飛而來。正午的陽光燦爛刺眼,許多人隨後就紛紛感到雙眼痠痛不堪,甚至流下了熱辣辣的眼淚,咒罵聲頓時在城頭亂糟糟的響了起來。
只有很少的人足夠聰明,聯想到了獅鷲領主名字的來歷,他們的臉色迅速變得慘白一片。“那是獅鷲!”一個變了調的尖利嗓子叫喊起來,聲音宛如鋼絲一樣劃空而過。“快撤,快逃,快跑!”那個貴族騎士隨後一面尖叫,一面把自己的建議付諸實施。
洛山達爵士一個箭步躥到了那名貴族騎士的面前,長劍筆直的指向對方的胸口,“你想放棄職責。臨陣脫逃?”他厲聲喝問,“那麼我有權以北門統領的身份,給予你斬首而死的懲罰!”
“趕緊讓開!洛山達爵士,如果你還想要活下去的話!”那名貴族騎士咬着牙說,看也不看快要刺到胸前的長劍一眼,“獅鷲領主的王牌就要來了!讓開!”
“我不管什麼王牌不王牌,你還算是王都守衛軍的騎士嗎?如果還是的話,這裡就是你的戰場!”洛山達爵士口氣激烈地說。
“現在不是了!”貴族騎士哼了一聲,一把撕下胸前的騎士徽章丟在地上,然後他大步向前,隨意的用手一推,連手臂被劍鋒割開了一條口子都不在意。洛山達爵士被貴族騎士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長劍不由自主的一偏。那人與他擦肩而過,立刻連頭都不回的朝着城牆坡道狂奔而去。
緊接着又有十幾個人快步衝下城頭,其中大多數都是王都貴族子弟,一個個臉色蒼白的勝過牛奶,有個傢伙甚至在衝下坡道的時候絆了一跤,連人帶盔甲摔了下去。洛山達爵士看到這樣難堪的一幕,忍不住半是不解半是厭惡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這羣廢物,到底是被什麼嚇破了膽子啊!”
洛山達爵士沒等多久,就明白那些王都貴族騎士究竟在害怕什麼。
猛烈的狂風從天而落,伴隨着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瘋狂尖笑和狂叫聲響起,“小精怪,厲害,厲害!”緊接着是無數拳頭大小的棕黑色圓球像是一陣冰雹一般噼裡啪啦的砸了下來,每個圓球后面都燃燒着一點奇異的火星。
“什麼東西掉下來了?”城頭上的守軍都感到了有些奇怪,一名格外好奇的士兵甚至伸出手想要接住一顆圓球。他的運氣不錯,恰好有一枚棕黑色圓球落在他的懷裡,讓他看到火星原來是從一根棉線上發出,那根棉線正在噝噝作響的迅速縮短,眨眼間就縮進了圓球之中。
一聲巨響,隨後鼓起令人窒息的強風,那名好奇心頗重的士兵隨着爆炸四分五裂,血肉幾乎噴濺在洛山達爵士驚慌失色的面頰上。隨後是上百聲同樣劇烈的爆炸,無數火光在菲爾梅耶北門城頭交織成一片耀眼的火海。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