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雲端,地下五層,虞兮軒。
桌上的酒瓶歪歪扭扭,傅蘇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她只知道,明天,謝庭羲就要娶別的女人了。
“蘇蘇!”蘇福一腳踹開包廂大門,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人就已經飛奔到了傅蘇的跟前,緊抓着她的肩膀,大聲的質問:“喝這麼多,你不想活了嗎?”
“是!我是不想活了,阿庭都要結婚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傅蘇擡頭,已是淚流滿面。
她的模樣有些顛狂,聲音也沙啞的厲害,聽的出,已經哭了很久。
“蘇蘇!”蘇福無奈的落座在她身邊,爲難的勸着:“就算他不結婚呢,他一輩子不結婚呢!你們就會有機會嗎?你明知道,三代以內直系親屬是不能結婚的!”
“不!”傅蘇大聲的反駁着,像是發狂了一般,腥紅着一雙大眼,痛苦的搖着頭:“我不接受!我不管,我喜歡他,喜歡了這麼多年,我不可能放棄他的!哥你知不知道啊!放棄他不如放棄我自己。”
說着,她就猛的一晃,然後重重的栽倒在了桌子上。
蘇福見此,也是亂成一團,一邊單手撐起她輕聲的喚着她的名字,另一邊,則是很迅速的撥通了李衍的電話,讓他跟救護車一起過來。
……
傅蘇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下意識的摸起手機,時間顯示已經十一點半了。
也就是說,距那兩人的婚禮正式開始只剩半個小時了。
領悟到這一點的傅蘇,想都不想的就跳下牀,拖了拖鞋就要往婚禮現場海灣大酒店趕去。
如她所料,所有人都趕去參加謝庭羲的婚禮去了,以至於,她不用費任何手段,就輕輕鬆鬆的溜了出了,然後爬上了自己先前留在醫院備用的車子。
一路上,她根本就不顧自己的身體,只是自顧自的將車速提到最高。
她也明白謝庭羲的脾氣,一旦作下選擇就不會輕易改變,但她還是想試試。
只試一次,最後一次。
而另一邊,婚禮正如火如荼的舉行着。
新娘白湮兒人如其名,白白弱弱的,眼睛又水又大,本來就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再披上拖地十米的聖潔婚紗,簡直就是美到灰飛煙滅。
謝庭羲目不轉睛的看着正徐徐朝他走來的新娘,眼神柔情似水,就連一向剛毅十足的臉上,也多了幾分陽光。
然,不管他怎樣極力掩飾,眼底總是不間斷的滑過一抹糾痛。
他知道,一段婚姻的開始,意味着什麼,他也知道,他即將要告別的是什麼,要迎接的,又是什麼。
白湮兒,是他八歲那年從外面撿回來的一個啞女,兩人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雖然沉默,但整個人卻總像是籠着一抹柔光似的,很輕易的就吸引了他,激起了他的保護欲。
傅蘇,是他的堂妹,性格張揚跋扈,剛烈倔強,明豔不可方物,與其說她是他舅舅和舅媽的結合體,倒不如說是完全遺傳了他的母親,她的姑姑——蘇紫犀,整個人就像是一團火一樣,在溫暖你的同時,也燃燒着你。傅蘇迷戀他,這是他打記事起就知道的事情,但他也知道,終其一生,她都只能是他的妹妹,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妹妹。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白湮兒的時候,眼神是那麼的排斥,就好像自己最心愛的東西易主了一樣,她哭她鬧,她問,爲什麼我不可以和阿庭住一起,那個小丫頭卻可以!但他卻不理她,因爲覺得煩。
此後,只要是三人同場,她都會可勁兒的欺負白湮兒。她傻傻的以爲,弄走白湮兒,阿庭就會只屬於她,可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弄走了這一個白湮兒,往後也會有千萬個的白湮兒。白湮兒三個字,代表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他們兩個人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後來,生物課上,她終於知道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指着老師的鼻子質問:“明明不是百分之百的悲劇,明明還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爲什麼要斷絕所有的希望!”
老師的回答,他記得很清楚,帶着幾分訕笑,幾分恐懼的說道:“人不能只圖自己,還要爲後代留條後路。”
也是這句話,讓他驟然頓悟,然後,徹底的遠離了她。
沒錯,他們蘇家還有一個蘇福,可謝家呢,九代單傳的家庭,他是唯一。
微不可察的甩了甩頭,謝庭羲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在這關鍵時刻,又想起那個女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最後,牧師問:“在場的衆人,還有沒有不同意這對新人結合的?”
廳裡一片靜默,沒有人說一句話,因爲認識謝庭羲的人,都是認識傅蘇的,認識傅蘇,也自然知道她的感情歸屬。
“在場的衆人,還有沒有不同意這對新人結合的?”第二遍,牧師問出這句話。
還是靜默,只有靜默。
“在場的衆人,還有沒有不同意這對新人結合的?”第三遍,牧師的聲線依舊平穩無波。
然後下一刻,就聽一聲女子的厲喝,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我反對!”隨着聲音的迫近,傅蘇也三步並兩步的邁進了大廳,她的眼睛很亮,也很殘酷,視線所到之處,無一人不低下頭。
到最後,就只剩下她和謝庭羲四目相對。
“今天是我的婚禮。”謝庭羲輕啓薄脣,淡淡開聲。
“嗯,我知道。”傅蘇點頭,臉上的表情乍顯絕望。
“要喝喜酒的話,你可以去舅舅舅媽那一桌,不然的話,請離開。”深凝着她的眼,他的聲音依舊冷漠。
“如果我說不呢?”傅蘇搖頭,嘴脣已經哆嗦起來。
“保安!”謝庭羲卻並不給她糾纏的機會,只是昂了下頭,她身後,馬上就出現了四名拿着警棍的保安。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不坐下吃喜酒,要不,滾!”最後一個字,幾乎是他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冷漠意味十足。
“我也再給你一次機會!”傅蘇開口,然後猛地一擡手,烏黑的槍口就已經對準了她的太陽穴:“放棄這場婚禮,還是我死?”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表情很決絕,但眼睛裡,卻已經被濃濃的死氣所矇蔽。
“阿庭,我沒有多少時間,我只是說三下,你要是不放棄婚禮,那就等着給我收屍。”看着早就亂掉分寸,表情崩潰的謝庭羲,傅蘇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聲音也哽咽起來:“1—2—”
她數的很急,看似不給他思考的機會,但實際上,卻是已經暗暗的扣動了扳機。
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都沒有辦法得到他,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死在他的婚禮上,這樣,他肯定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她了,不是嗎?
不管是愛是恨,都是一輩子,不是嗎?
“你贏了!”隨着這三個字的喊出,槍聲也低吼着響起,看着不遠處緩緩倒地的身影,謝庭羲像是瘋了一般的衝下高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滿滿地接住了她。
“蘇蘇!”他看着她太陽穴處不停溢出的血,伸手就要去擦,但不管他怎麼擦,還是有血不停地流出。
“蘇蘇,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不數到三,爲什麼!”他低低的叫着,緊緊地擁着他。
此時此刻,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抱着的,究竟是自己的妹妹,還是自己的愛人。
唯一無法否認的,只是他眼底的瘋狂,和傷心欲絕。
也直至此時,其他人才反應過來。
“蘇蘇!”
“蘇蘇!”
“蘇蘇!”
傅錦涼,蘇清澤,蘇福,傅琛,舒心,傅錦安,周畫,蘇紫犀,謝溫良,李衍,賈政經——一羣人都大叫着,往前奔着,急急地圍了上去。
他們怎麼想也想不到,原本的喜事,竟然會變成喪事。
他們更想不到的是,傅蘇竟會慘烈如斯。
最傷心的莫過於傅錦涼了,她大睜着眼睛,怔愣了許久,才大聲的喊道:“不,這不是,這不是我的蘇蘇,我的蘇蘇還在醫院,我要去醫院看她——”說着,她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衝去。
此情此景,就算蘇清澤再痛苦,再震驚,他也必須先去追傅錦涼。
其他人,則是都悄悄的抹着淚,女的幾乎都要哭暈過去,男人們,則是死撐着,眼角也都紅的厲害。
……
葬禮,是在三天後舉行的。
那時候,所有人的情緒都穩定了下來,縱然依舊,以淚洗面。
沒有人怪謝庭羲,因爲一切都是傅蘇的選擇。
也沒有人想見謝庭羲,畢竟,傅蘇終究是因他而死。
空曠的大馬路上,謝庭羲提着已經空掉的白酒瓶子,漫無目的走着,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誰也不知道,他要到哪裡去。
但是如果有人足夠細心的話,便會發現,他手裡那種類型的白酒,度數是高達96%的。
那種酒,絕無僅有,採用最先進的方法層層蒸餾,以求純度達到最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臉上,突然就出現了一些水漬,而漆黑的天空,並沒有下雨的意思。
“蘇蘇!”他大叫着,眼前隱隱約約浮現的,是她的笑。
“蘇蘇,你別走!”他大叫着,拔腿就追了上去——
然後,只聽一聲悶哼,燦爛的白光中,他的身體突然凌空。
卡車司機瞬間就呆了,天地良心,他車開的好好的,分明是那人自己撞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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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王朝,尚書府,後院。
傅蘇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呃,頭好痛。”她輕聲的呼了一聲。
下一刻,便有青衣的丫頭急急忙忙的湊近了她:“大小姐,大小姐,你終於醒了,我這就去稟報老爺和夫人。”而後話音剛落,那丫頭就又匆匆忙忙的跑遠了。
“什麼嘛!”傅蘇不滿的哼了一聲,表情扭曲的扶着頭,心道:我不是死了嗎?怎麼還這麼疼的,難道,李衍叔叔的醫術已經出神入化到能起死回生了嗎?
思慮間,她已經開始打量起了自己現在所在的環境,委委垂地的紗幔,復古的雕花窗,精緻的菱花鏡,殷紅的紅柱——
一切的一切,哦買噶!她這是穿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