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豔陽當空,萬里無雲。
龍嘯卿一行人徒步來到昌化縣城外。
縣城城牆爲土牆,年久失修加上戰爭和匪患襲擊已是破爛不堪。城門口處進進出出人倒是不少,多爲來往經商過站之人,但卻沒有一個官兵站崗,典型的無防禦之城。
當然,瓊州府四周皆是列強環視。東北方向是日本佔領下的臺灣,東南方向是美國佔領下的菲律賓,西南方向是法屬越南殖民地,北面是法國租界廣州灣海軍基地(今湛江軍港)和英國香港租界地。在列強們的環視下和干涉下,昌化縣綠營兵根本無力防守,還不如放棄防禦來討好各國列強。
土匪來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大喊一聲,城門附近的人羣一看見龍嘯卿一行人頓時四散奔逃。
龍嘯卿頓時愣住,喃喃問道:“我們像土匪嗎?”
符墩子嘿嘿一笑,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頓時都堆滿了苦笑。
衆人衣服可謂五花八門、破爛不堪,雖然扛着步槍,但衣衫襤褸彷彿乞丐一般,不仔細看一定以爲是土匪。
當然,土匪的衣服也比他們強多了。
龍嘯卿的衣服雖然好些,但是也超過幾個月未洗,比起其他人亦好不到哪裡去。
或許是在礦山呆的久了,衆人已經習慣了。突然重獲自由,大家還未完全恢復正常人的審美觀。
龍嘯卿翻翻白眼,猛拍了額頭幾下,暗罵自己當了幾個月的苦工後竟然忘記了自己那好乾淨的潔癖。
此刻龍嘯卿清醒過來,頓時感覺渾身癢癢的並散發着撲鼻的惡臭,渾身上下難受的緊。
符墩子上前問道:“大哥,我們還進城不?”
龍嘯卿一瞪眼,道:“進城幹什麼?我們這樣跟叫花子似的連買家大門都進不去?”
龍嘯卿相當的悲催,頓時下令全體一起下海洗澡洗衣服去。
就這樣,龍嘯卿一行人調頭又跑回海邊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再將衣服多清洗幾遍晾曬。
烈日炎炎,海風勁猛,衣服不多時便幹了。
經過一番清洗之後,在換上乾淨的衣服,龍嘯卿方纔感覺到久違了的舒服。
只是,衆人當中只有龍嘯卿的衣服能夠拿得出檯面,其他人的衣服就算洗乾淨了也是破破爛爛的。
龍嘯卿心中暗道,這個時代的人更加勢利眼兒,這樣過去找買家肯定談不得好結果。而龍嘯卿在這裡沒有任何勢力,他必須先用假身份去忽悠對方,否則很難賺到第一桶金。於是問道:“誰身上有錢?”
十二人當中十一人的身上有錢,但除了龍嘯卿自己。
原來,“越獄”時,這些人都是衝在最前面的,他們奪取了礦山守衛的槍,順便從守衛們的屍體身上拿走錢財和值錢的首飾。
龍嘯卿自然不會去幹那種事情,因此龍嘯卿此刻最窮。
一提錢,衆人都猶豫了。龍嘯卿於是告訴他們只是向他們借錢,賣了礦石後加倍還給他們後,衆人紛紛將自己的私房錢淘出來。
喵了個咪的!
龍嘯卿看着手中的滿滿一捧銀幣銅錢,頓時哭笑不得。有道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龍嘯卿不得不佩服這些人的心思。
“大哥這是我的!”
符墩子弱弱的掏出他的私房錢,龍嘯卿一數竟然有三十個銀元之多。笑罵道:“你小子倒是挺能劃了的!”
符墩子憨笑一聲,回答道:“都是大哥交個我的好差事,我去給吃酒的守衛們下藥,自然搜刮的最多了!”
龍嘯卿恍然大悟,去會餐的那些人自然有些錢,難怪符墩子能弄到這麼多錢來。
龍嘯卿數了數手中的錢,大清銀幣八個,墨西哥鷹洋二十二塊,廣東銀幣九個,法郎兩塊,銅錢五百七十文。折算到一起相當四十兩銀子,也算一筆不小的財富。
“咱們先去換一身行頭,然後再大吃一頓如何?”
衆人轟然應諾,各個高興得不得了。
臨近傍晚,當龍嘯卿一行人再次走在昌化縣城的大街上時,依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這次人們不再害怕,也沒人再叫土匪來了之類的話。
除了吃飯,龍嘯卿用手中的錢全部買了衣服。他自己換了一身黑色西裝,黑皮鞋,英國黑色偏翻爵士帽,白色襯衫領口紮起黑色的蝴蝶結,別有一番佐羅的意味。其他人亦是清一色的黑色長衫長褲和布鞋。
原本龍嘯卿準備給他們都換上西裝皮鞋的,只不過縣城的衣店小,沒有那麼多洋裝。龍嘯卿身上的那套洋裝還是他們店的鎮店之寶,本不是拿來出售的。
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上新衣裝後,龍嘯卿一行人的氣勢頓時出來了。行人紛紛避道繞行,當地勢力亦不敢上前搭訕,只是遠遠的跟着。
“大哥你真行!”符墩子跟在龍嘯卿身旁,想起剛剛在衣店的情形,不得不對龍嘯卿豎起大拇指。
原來,這些衣服可是價值五十多銀元的,龍嘯卿硬是給砍價到二十個銀元。那老闆最後不得不吐血接受了。
龍嘯卿道:“你當那店老闆真的給面子嗎?他若不是看到你們手裡的槍豈能折本賣給咱們?”
符墩子晃晃腦袋道:“那咱們豈不是也變成土匪了?”
龍嘯卿看了符墩子一眼,搖搖頭笑道:“至少我們比土匪仁慈些!記得以後有錢再關照那家店便是!”
符墩子道了聲知道了。
龍嘯卿點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跟班們,看他們此刻的表現,倒是頗有些電影裡的幫會氣勢。
經過一番打聽,龍嘯卿一行人來到德吉商號在昌化的分號。
一進門,龍嘯卿的打扮便引起了店員們注意,急忙上前來打招呼。
“叫你們掌櫃的出來,就說有大生意要談!”
店員見龍嘯卿一行人穿着打扮暗道定然來頭不小,再看他們帶着武器進城,更不敢怠慢,沏茶送水伺候一番急忙轉入後臺去叫店老闆。
店老闆在簾子後面上下打量了龍嘯卿一番,雖然看不出龍嘯卿的來頭,但亦不敢怠慢,急忙掀開門簾快步上來熱情的打招呼。
“讓龍先生久等了!”店老闆滿臉堆笑,坐在龍嘯卿對面。“鄙人李三,添爲德吉商號的管事,您有什麼事情儘管跟我說便是!”
龍嘯卿看了一眼李三,約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體型略胖,眼鏡後面一對三角眼炯炯有神,典型的奸商潛質。
或許是龍嘯卿從剛纔吃飯處的店小二口中得知郭開是個超級奸商的緣故,此刻他看待郭開手下的人都直接將他們劃入奸商的行列了。
“我聽說貴號有礦石出售特意過來看看!”跟奸商們談生意,龍嘯卿不會把自己的底牌和真正目的先說出來。
李三一聽龍嘯卿這麼說,立馬以爲龍嘯卿是來買礦石的,於是道:“龍先生這算是找對地方了!我們商號有各種上等貨色的礦石,決計是物美價廉,包您滿意!不知道您要看哪種礦石?”
龍嘯卿淡淡的回答道:“我想看看鐵礦石!”
李三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兒工夫便拿來了好幾個品位的鐵礦石給龍嘯卿看。
龍嘯卿根本不懂得辨別礦石的品位,但卻裝的跟行家似的撇撇嘴道:“這礦石真不咋地,還有別的嗎?”
李三回答道:“不瞞龍先生,咱們瓊州府沒啥鐵礦場,這些鐵礦石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品位也有四個半以上,在國內算是好的了。”
李三口中的四個半就是指含量45%的鐵礦石,符合工業生產要求。瓊州府沒有鐵礦場這龍嘯卿是知道的,因爲石碌鐵礦的大型礦脈是在1925年發現的。在這之前,人們只在表面開採銅礦。由於地理位置限制,加上探測能力不足,只有一些民間個人鐵匠鋪進行開採,規模都很小,隧不被外界所關注。
龍嘯卿笑了笑,說道:“這種垃圾貨色的鐵礦石怎麼賣啊?”
李三連忙回答道:“每千斤九十兩銀子!不知道龍先生打算要多少啊!”
龍嘯卿道:“一百八十銀子每噸,你比洋人的要價還高啊!”
李三見龍嘯卿用洋人的噸來衡量,心下確定龍嘯卿一定是經常跟洋人做大生意的。於是急忙解釋道:“怎麼會呢?我怎敢騙龍先生呢?不瞞您說,我們一直跟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的理事馬爾特先生有生意來往,我們賣給他的鐵礦石價格可是七百五十法郎每噸啊!這七百五十法郎可是相當於兩百一十兩足銀啊!我給您的價格已經很低了,這不是見您是第一次上門,給您優惠些,想跟您交個朋友嗎?”
龍嘯卿啞然一笑,暗道這李三不愧是奸商,倒是能說會道的。如果換做別人,恐怕已經感動得五體投地了。只可惜龍嘯卿不是來買礦石的,這招再催情也迷惑不了他。
“這樣吧!我要兩萬噸鐵礦石,你給開個價吧!”
李三倒吸一口冷氣,暗道當真走了狗屎運碰上大主顧了,急忙回答道:“價格不是問題,您看四百萬兩怎麼樣?”
龍嘯卿冷笑了一下,道:“你也不給我打個折!不過算了,我不計較那些雞毛蒜皮!你給我每天準備好五千噸貨就行!”
“每天?”李三驚訝萬分,苦笑道:“龍先生您一定是在開玩笑,一天怎麼可能準備好五千噸鐵礦石呢?至少也得三個月時間嗎!兩萬噸礦石怎麼也得準備一年時間!”
見李三爲難的樣子,龍嘯卿突然話鋒一轉,問道:“那你給馬爾特每次供多少貨?”
李三被那每天供貨五千噸礦石傷了腦子,接下來的話沒經過思考便說了出來。“馬爾特先生倒是要求我們每個月給他供貨一萬噸,可咱這瓊州島哪裡能採那麼多鐵礦石出來?我們商號每個月最多隻能給他一千噸鐵礦石!他實在逼急了我們就從其他同行手裡買些回來充數!”
龍嘯卿見套出了李三的話,急忙追根問底。“馬爾特是東方銀行的理事,幹嘛還每個月要一萬噸鐵礦石呢?”
李三回答道:“龍先生經常跑洋難道還不知道?歐洲兩個軍事集團同盟國和協約國關係緊張,聽說要打仗,因此雙方都在大規模的囤積戰略物資。這鐵礦石僅僅是其中一項,法國人爲了不讓我們有餘力給德國人準備礦石,因此在我們最大產能的基礎上加了好幾倍,就是不讓德國人從我們手裡採購到礦石!”
接着,李三似乎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急忙問道:“龍先生,你不會是給德國人買的吧!”
“當然不是!”龍嘯卿急忙否定,心中暗笑他實際上是來賣礦石的,沒想到從李三口中得到如此重要的商業戰略情報,心中已是樂開了花。
龍嘯卿心中明白,穿越的最大優勢就是知道歷史走向,可以爲自己輕鬆的制定最佳的投機戰術。
距離一戰還有四年時間,歐洲兩大軍事集團一直在進行大規模軍備競賽。而軍備競賽的基礎便是拼工業能力,那麼像鐵礦石這種戰略物資也成了爭奪的焦點。
龍嘯卿知道李三沒有說假話,心中已然形成一個新的投機發展計劃。
“這樣吧!李管事!”龍嘯卿滿臉微笑的看着李三,道:“我給你每天提供五千噸上品鐵礦石怎麼樣?每次就收你九十萬兩銀子你看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四周一片靜寂,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被龍嘯卿的話給打敗了。
李三聞言頓時呆立當場,傻傻的看着龍嘯卿,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