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茫然的有些失神,對於自己,蕭靖雨從不越雷池一步,最多閒暇時間偶爾找自己下棋彈琴,當成朋友一樣的對待。朋友!?是啊,忍不住微微露出笑容,從他的身上第一次感覺到被尊重,被欣賞,她不再只是一個笑迎往來客的工具而已。在這裡的日子平靜卻安寧,是她這輩子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了。
忽然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沒有打擾到你們的雅興吧。”一襲鵝黃色的身影就這樣翩然而來,無聲無息,竟是那個神色冷淡的樓主離若。
“你竟來了,是我錯過商議的時辰了嗎?”蕭靖雨微微驚詫,但卻眼裡閃過幾分難得欣喜的神采。
“沒有,只是順路過來看看”。她朝唐宛淡然看去,“唐姑娘也在?”
唐宛忙站起身向她斂斂禮,請了一安。“見過樓主。”
點點頭,語氣客套。“有唐姑娘來這裡,他的精神這幾日好了些呢。”緩緩走近,她的表情依舊淡淡,可卻是朝她說。“朝雨樓可還住得慣?你是客人,如果有任何需要請一定要告知下人,會有人解決你的要求的”。
微微擡頭,她對自己竟也如此客氣,實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不過與離若那淡然卻輕易洞悉人心的眼神一觸就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有種壓迫,有種自慚形愧的自卑。“……這裡很好,我沒有什麼要求,每個人都對我很好。”她低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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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沒再說什麼,轉頭,卻向着蕭靖雨,“這幾天你就好好陪着唐宛姑娘到處看看好了,不能怠慢貴客,樓裡的事情暫時有其他人接手了。”離若這樣徑自決定,用的不是商量口氣,她是這個地方的主人,直到這個時候唐宛才那麼發現,她的冷淡竟也是種獨裁。
有點吃驚,唐宛小心的看了看蕭靖雨,只見他那可以承繼星辰光芒的眼神竟瞬間就這樣黯淡了下去。
“你決定就好。”他笑着,似乎無所謂,也不加任何疑問。
“不耽誤你們的雅興了,你們繼續吧。”離若就這樣轉身,卻不知爲什麼還是幾步後停了停身影。
不明所以的時候,唐宛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麼東西朝蕭靖雨飛了過來,原來是離若拋過一物,他伸手接住,神色恍然微怔,直到他攤開手唐宛纔看清楚纖白的手掌中竟是一塊鵝蛋形溫潤的美玉。
唐宛來往富豪王孫之間,寶貝也見過不少,向有鑑賞之力。見到那並不甚起眼的白玉細細打量時還是忍不住輕輕驚呼了聲,蕭靖雨手中竟是塊千年難得的天然暖玉。傳說此玉生於玉石溫泉之下,觸手帶溫,有避寒去邪之效,對體虛者甚是有益,但因採集困難,所以也極是難得,千金無求。
她沒見過,卻有聽說過此玉接觸到人的體溫就會微微變色,由純白轉爲流動光彩的柔和米色,在身上佩帶時間愈久就愈發晶瑩剔透。
朝雨樓名滿天下,****之內的各個幫派常年不定期供送寶貝,以求一朝安定,於是朝雨樓收羅無數奇珍異寶也不足爲奇,不過想是皇宮內院也不一定會有這個吧,沒想到朝雨樓主卻能得到如此難見的暖玉,可見手段非同小可。
只聽離若淡然,“……日前有人送來這塊溫玉,我看模樣不討厭就玩了幾天,不過嫌它帶在身上太燥,想想你的體質應該合適它”。她的眼睛並沒看着他,所以並不清楚此刻的神色,不過語氣中也依舊聽不出起伏,但頓了頓才低低道。“……蝶舞說這幾日你夜裡都咳得厲害,戴着它……也許有點用。”
說完,竟這樣飄然而去,唯見黑髮垂腰,鵝黃色的裙角拖曳地上,不沾一塵。
蕭靖雨微怔,掌心的溫玉的柔和溫度緩緩傳來,眼神追隨着那個不回頭的背影,複雜裡多了些須落寞。
“樓主她……”
彷彿突然想起身邊還有唐宛,蕭靖雨的神色立刻又恢復了平時的儒雅溫和。“……阿離就是這樣呢,她的好強從來沒有改變過,倒讓姑娘見笑了。”像是嘆息的笑着。
愣愣的看着男人清俊的臉上幾分淡淡的笑容,再轉向那個背影的方向,唐宛忽然怔怔說。“真羨慕她……真想成爲樓主那樣的女人!”見蕭靖雨微微詫異的轉頭,才反應過來般慌忙笑着,“不是……只是在開玩笑罷了,像我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成爲像樓主一樣的女人,我……連她的裙角也比不上呢,從來都只是……一件被送來送去的禮品。”不知道爲什麼會帶着幾分感嘆的失落。
話說出口才恍然回神說出了心裡話,不好意思的垂頭。“我妄言了,真是失禮。”但蕭靖雨並不介意,只是笑笑。“不要這麼說,唐姑娘怎麼會是禮品,從你住進朝雨樓的那一天起就是朝雨樓的客人,是我和阿離邀請的客人。”咳嗽了幾聲,頓了頓,“記住你是自由的,從你住進朝雨那天開始就沒有人再約束你的自由,你隨時可以離開這裡,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撓你。”
“自由的!?”唐宛微微睜大了眼睛不信,她必須廢盡心力達到目的才能和沈南星換來的東西竟如此輕鬆就得到。
輕咳着點頭,“咳咳……你是自己的主人了,不需要勉強做不喜歡的事情,如果願意,我可以派人護送你去想去的地方。”他的眼神那麼清楚明白的肯定告訴她,所有一切就是這樣。
“我……”不知是不是驚喜太戲劇化了一點,這一刻她竟然彷徨了,曾經那麼渴望得到的,此刻卻矛盾的突然發現自己不想離開。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她已經不想離開朝雨樓,不想離開這個男人的身邊。不期望能得到什麼,不奢求他能把更多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只要能停在遠處,只要能見到他的身影,她就很滿意一切的生活了。可現實卻始終是現實,他那雙明亮柔和的眼睛看着她,彷彿在等待着答案。
張張嘴,“我——現在還不想離開朝雨樓。”微微紅了臉,這麼說好像有點厚顏,可她顧不得了。錯過這個機會,也許她就要立刻離開。
蕭靖雨微笑的眼睛裡閃過些瞭然的神色,忽然有點肅然認真的說着,“那——唐姑娘就不嫌棄的住下好了,直到你不想住爲止,只是……”他看了她一眼,“你無法永遠留在朝雨樓,遲早有一天要離開的。”
“爲什麼”?這男人竟一口回拒絕她的留下,難道她連留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把玩着手中的溫玉,蕭靖雨不知在想些什麼,慵懶的表情在這個時候卻看起來殘忍,眼睛冷淡得沒有一絲溫度。“朝雨樓不留沒有用處的人,因爲你什麼都做不了,是無法成爲朝雨樓的人。”
沒有用處的人!是無法成爲朝雨樓的人啊!
好殘酷的理由,可他並沒有說錯,不屬於她的江湖,像她這樣的女人憑什麼留下來呢。忽然覺得悲哀,她作爲禮物被送給了他,他仁慈的給了她自由,在自己想放棄自由的時候,他卻告訴自己無權留下來。
她,似乎註定永遠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