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律營羈押地之後,葉文等人被送回各自營中,收拾行裝。
王進早得王羲之令,對於被驅除出滅獸營的弟子,不能太過絕情,這些人性子之中,本就有各種偏執,若是太過絕情的話,很有可能真的把他們推向了邪路,去了七門五宗,甚至乾脆被獸武者籠絡過去,對武國可是一大損失。
正因爲此,王進並沒有全營通告此事,不至於讓他們成爲人人鄙夷的武者,離開之後,只要他們依然去走那正途,滅獸營也不會到處所他們的惡言惡語。
所以,王進要求他們不得停留,葉文等人自也不願意多呆,省得被其他熟人、弟子問起,極爲尷尬,於是每個人都趕緊回了各自營中。
如此一來,雖然已經許多人早先幾天就知道他們可能要受到處罰,也可能要被驅逐出滅獸營,但一切消息都不會有滅獸營公開的通告,任何教習、營衛、弟子問起,律營以及幾位大教習都不會去提,大家怎麼想便由得他們去猜測,這算是對葉文等人的一種寬厚處罰。
這一次被驅逐出滅獸營的除了葉文等所有十字營弟子之外,自還有那八位一同伏擊謝青雲的弟子,當然早先以裝作醉酒模樣撞擊謝青雲的三人,也同樣在被趕出滅獸營之列。
包括葉文在內,幾乎每個人都心生悔意,這悔意並不是對乘舟和六字營的,而是後悔不該去找謝青雲的麻煩,尤其是王進特意把數位武聖竭盡全力要保乘舟的消息說出來之後。儘管他們曾經猜到武聖們會來相助乘舟,可卻從未想到會這般鼎力相助。這樣的意義便完全不同了。
如此,各個都在想。若是早知道這般,又哪裡會作死的去對付乘舟那混蛋,即便是成功的將乘舟打個半死,事後也成功將此事抵賴掉,讓乘舟沒法子找到證據,但那些個武聖統領,也都會因爲乘舟的緣故,而記住他們,此後還想要進入六大勢力。應當是不可能了。
也就是說此事無論成與不成,他們都沒好日子過,如今更是輸得到了低,莫要說去什麼六大勢力了,連滅獸營的弟子也都做不成,將來的前途只能靠自己。
尤其那排名最後的高、矮、瘦三位弟子,更是抱怨至極,他們排名再如何落後,半年後總算是滅獸營學成歸來的天才弟子。如今這般灰溜溜的離開,怕是六大勢力之外的江湖二流門派也未必會要他們,只能淪落到一些小門小派之中,還是看在他們曾經是天才的份上。
儘管如此。在衆人回營收拾行囊之前,王進確是特意將他們聚攏一處,並沒有再去指責。反倒是說了一番鼓勵的話語。
告誡他們此次觸犯了律則,自然就要付出代價。滅獸營想留他們也留不得。不過離開滅獸營,未必將來就不能成爲武者之中的翹楚。這修行一途,重在自身。說過這些,爲讓葉文等人不會因此自暴自棄或是就此沉淪,又特意舉了幾個數年前被淘汰出滅獸營,後來自己成長起來,如今在武國也算是一流武者的例子。
這些話說過之後,衆人最然沒有振作起來,但總算不會如之前那般,一直垂頭喪氣。
葉文和十字營的一衆弟子回到居所,時間不多,只給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便要去舟域集合,被送出滅獸營。於是葉文召集白蠟、景監以及其他兩位後來十字營的同袍弟子,一齊去了他的庭院,取出平日存在院中的十幾罈子自聽花閣買來的好酒,一一分給衆人。
一衆十字營的弟子心境自都不好,見葉文分酒都有些納悶,還是白蠟第一個開口問道:“這是?”
“平日存的酒,現在都要走了,也帶不走,不如就在這裡,咱們一同都飲了吧。”葉文面色平靜,道:“不管怎麼說,這一次咱們十字營的弟子一齊遭了難,再有之前也都合力獵過獸………”說到這裡瞥了眼陶壺、胡凡二人,停了停,又道:“你二人之前將事端都推在我的身上,我葉文也能理解,這事你們本就不似我和白蠟、景監那般受到的屈辱大,能跟我們一起來對付乘舟,已經算是夠義氣了,可如今我想要改變也來不及了,既然都一同要被驅逐出滅獸營,咱們也都同飲了這些壇酒,總算對得起兄弟一場。”
“葉師兄,莫要說這般生離之話。”景監脾氣較急,第一個拍開手中酒罈的封泥,跟着咕嘟嘟,一口氣將壇中酒一飲而盡,自沒有以靈元將酒氣驅逐,帶着一絲酒意繼續道:“咱們便是離了滅獸營,也未必不能成爲武者中的翹楚,即便不成,也一樣要相互聯絡,既做了兄弟,那便要一直做下去,將來說不準還能聚在同一門派之內。”
白蠟也乘着景監說話的當口,拍開封泥,咕嘟嘟的一飲而盡,跟着景監之後,道:“景監師兄說的沒錯,就算不在一個門派,難道就不是兄弟了?以後但凡有事需要相幫,送個信來,大夥都會前來。”
這二人這般說,那陶壺、胡凡兩人就算有些不情願,也不好在這個場合多說什麼,當即也跟着拍開封泥,一飲而盡,那陶壺隨即說道:“我和胡凡也是這個想法。”
葉文哈哈大笑,道:“好,說得好,來滅獸營,除了習武修行,再有一點,便是廣交咱們這一代中的天才,將來離開滅獸營,這武國各大勢力門派之中,都有咱們同年修行的弟子,比起三藝經院的同年,關係可要牢固的多。咱們這般被驅逐,未必會有其他營的弟子願意和咱們相交,但我葉文有你們幾位誠心相交,已經是對得住這三年在滅獸營的日子。”
說過這話,葉文也咕嘟嘟的將酒罈中的酒一喝而空。跟着用力把手中的罈子砸在了地上,嘭啷一聲。砸了個粉碎。
白蠟、景監二人也是有樣學樣,嘭嘭的都將酒罈子砸個稀爛。葉文又將剩下的幾壇分給衆人,十字營弟子再次痛飲,直到將所有的酒都喝光了,將所有的罈子都砸碎了,葉文才道:“好了,各自去收拾行囊,一會在舟域相見,滅獸營的飛舟會將咱們各自送回家鄉郡鎮,咱們約好。若是傳信給對方,無論信中寫的什麼,信內都要刻着一個十字,但見此字,便知無人冒充,是兄弟們來信。”
“好,一切都依葉師兄說得辦。”白蠟點頭,聲音有些激動。
“沒錯,這般做極好。”景監喝的面紅。也是頗爲激動。
陶壺、胡凡本想以靈元逼走酒氣,但見其他幾人都沒有去做,也就只好跟着這般,只是這二人酒力不行。有些暈暈乎乎,只能大着個舌頭,連聲道:“聽葉師兄的便是。”
“好了。回吧!”葉文一抱拳,便不再理會他人。轉身進了廂房,收拾自己的行囊。衆弟子也都衝着葉文抱拳,隨後便爽利的離開。
葉文這般做,自是爲了在這最糟糕的境況下,還能留下一點在滅獸營中得到的益處,便是這武者的人脈,在這武國行走,相熟的武者越多,相熟的強大武者越多,對於將來的修行自然是越好。
這不只是遇到危難時,可以請人相助,更多的是有什麼大好處的時候,獨自一人吞不下來,需要結伴一起和其他人爭搶的時候,相熟的兄弟便會想到你。
而這些,都是葉文的師父曲荒平日裡教給他的一些行走江湖的經驗,還提醒過他,危難時能夠全力相助的兄弟不多,一旦遇見這樣的兄弟,自是值得相交一生。
不過,不能因爲這個,就只與能夠相助自己的好兄弟相交,這天下朋友,多的是利用關係,相助的人不多,但有好處無法獨自得到,請你一同合力的倒是極多的,只要你在對方心中,有實力,又好相處,有好處時,便會想到你。
而這些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機緣,武者修行,機緣和勤奮都缺一不可,葉文也牢牢記住了曲荒的教導,在進入律營被羈押的時候,他就已經冷靜下來,認真思考了接下來最糟的情況,他又該如何在糟糕的局面下,獲得一些微小的好處,或者是對將來有影響的好處。
那陶壺和胡凡二人,葉文的心高氣傲,根本瞧不上他們,且這二人在古木林野當中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的行徑,讓葉文更是知道,這二人絕不可交。
可越是如此,越要做出一番姿態,其因有二。一便是在這二人心中留下一個印象,他葉文十分大度的印象,這二人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未必將來不會率先得到什麼大好處的消息,譬如某個上古遺蹟重現天下,譬如某件奇寶出現在某個地域等等,以他二人的爲人,未必能尋得到合力的同伴,說不得就會想到自己。
而第二個原因,便是做給白蠟和景監看的,葉文其實並不清楚這二人對自己的是否有那兄弟之義,師父曲荒雖然說過,武者一生總要交上幾個生死之交,真正的袍澤兄弟,但在葉文心中,其實不認爲會有這樣的人出現,而且他可絕不會先爲他人付出生死,所以在他眼中,任何兄弟都是可以利用的對象,若是不能利用,便沒有了做兄弟的價值。
唯一不同的是,有些對自己情義更深的兄弟,可以利用得久一些,相處時候更親近一些,能夠在某些事情上給這樣的兄弟更多的好處,而對於情義更淺的兄弟,則要稍微疏遠一些罷了。
在葉文心中,和白蠟、景監相處時間更久,當他們更親信一些而已,在他心中所想,這二人對自己也多半如此,知道那日古木林野之中,其他八人臨陣倒戈,爲求免去責罰,將矛頭指向自己就不說了,在這十字營中,那陶壺和胡凡也竟如此,原本葉文也不指望白蠟和景監會說什麼話,不同樣推責到自己身上就不錯了,卻不想這二人非但不推掉責罰,還同自己一起承擔責罰。且一同鄙夷了胡凡和陶壺。
這以後,葉文才知道。白蠟、景監怕是真那自己當好兄弟了,儘管如此。葉文心中仍舊不會真心待他們,以葉文的心思,再好的兄弟,也可能因爲某種事由而翻臉,只不過眼下,葉文以爲,白蠟、景監能對自己如此,那他們的利用價值便比以前更要大了。
於是纔會故意在他們面前演一場戲,一場飲酒作別的好戲。同時讓他們瞧見自己對那胡凡、陶壺這樣的人也都沒有什麼怨言,自己的氣度確是很大的。
這般做的結果,葉文很滿意,從白蠟和景監的神色來看,葉文就知道自己已經進一步籠絡到了他們的心。
不會相信人,即便對待生死之交,也絕不會徹底交心,葉文這樣的心思,有許多來自於楊恆。
原本在禹江三藝經院的時候。葉文就見過許多同年,爲了利益相爭之事,只是那時候他並未有楊恆這般極端,可來了滅獸營和楊恆相處之後。漸漸發現楊恆的處事法子很有道理。
而緊跟着他拜了曲荒爲師,許多次問過曲荒一些人心人性之事,這些都是從楊恆那裡聽來的。曲荒爲了讓葉文早一些明白人心險惡,更是將這些事詳盡的分析。又給葉文說了更多江湖險惡的事情。
雖然後來曲荒也會提醒葉文,提防惡人。但對真正的兄弟要磊落,但葉文的性子卻已經越發的自私了,加上曲荒並沒有覺着這一點有多麼重要,在他看來,葉文是不可能不重兄弟的,而更多的是希望葉文將來不要被惡人所騙,於是久而久之,葉文這樣哪怕對待兄弟也都只當做利用的性子便就徹底成型了。
白蠟,潛行術極佳,便是去不了隱狼司,葉文以爲將來他也不會太差,有這樣的“好兄弟”,他自當好好結交。
景監,勁力身法都不錯,但都不是最好的,戰力也算不錯,在滅獸營排在中間的層次,若是沒有這事,將來或許能夠去六大勢力中的一大勢力,若是幸運的話,進入其中勢力的最強的營也不是沒有可能。
即便發生了這等事,以景監的戰力,去那三流門派當中,也能很快升任最年輕的長老或是堂主,景監脾氣急,卻也直接的很,這樣的性子,一些大門派便是知道了他被驅逐出滅獸營,說不得在觀察了他幾年之後,也會重新將他招攬回來,如此對於葉文的將來,也是一大很好的助力。
至於胡凡、陶壺,除了可能會有好處的消息傳來之外,將來自己若是得到什麼闖蕩某處遺蹟,或是某個寶藏的消息時,也能叫來這兩人同行,到時候做個前哨,箭灰什麼的替死鬼,也是極爲不錯的選擇。
有了這些考量,葉文才會如此一番行爲,從在律營羈押時,他已經認識到自己對付乘舟是一件大錯,可是錯已經鑄成,便只能思考之後的事情,原先的葉文雖然也足夠詭詐,但詭詐的都是目光短淺之事,好比對付乘舟,只是要揍一頓出惡氣,卻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而正是因爲經歷了這個要被驅逐出咩滅獸營的麻煩,葉文的目光一下子打開了,雖然未必有楊恆那般深遠,但也不只是單單考慮眼前,這般籠絡白蠟、景監,甚至連胡凡、陶壺也對他們示好,便是一個證明。
葉文沒有太多的行李可以收拾,將幾個重要的物件放入武者行囊,便背上行囊離開了庭院,頭絲毫沒有回一下,就向着曲荒所在的西門守衛營而去。
無論曲荒是否原諒他,他還要再見這位恩師一面,來滅獸營之前,葉文除了跟着三藝經院的教習習武,並未有過一位收他爲弟子的師父,對於曲荒,葉文雖然也認爲在大利益或是生命面前,同樣也可以背叛,但畢竟自己在滅獸營的三年之中,還是跟着曲荒學了不少,無論是心境、待人還是武技、心法。
雖然沒有機會讓他遇見有大利益衝突或是生死時刻,但在沒有這等境況出現的這幾年中,葉文知道,曲荒是待他最爲誠心的一個,也是真心想要教他本事,希望他將來能夠留在滅獸營,成爲營衛,升任營將。最終繼承曲荒之職的人。
因此,葉文對曲荒。還是心存感激的,葉文再如何利益爲上。畢竟只有十八歲的年紀,心中的情義並沒有泯滅。
自然在這情義之上,還有着他的小心思,無論曲荒是否原諒他,他都會有眼下這一次拜見,哪怕曲荒轟他走,他也要在曲荒心中留下一個印象,就是自己真心敬這個師父,也是真心悔改。
這幾日在律營羈押地。葉文細細思考過,當日在古木林野,師父曲荒的心高氣傲的性子也似乎被其他大教習委婉的提出過,師父當時也在反思。
只憑借這一點,葉文就能猜出曲荒雖然怒他不爭,但對他也一定是會愧疚的,只因爲他雖然口中說傲氣不是傲慢,但其實他的傲氣也同樣會有無法區分其中細節的情況,那日大教習的意思。也有就算師父曲荒自己能夠辨明,但教一個少年人如此,卻少有提醒,很容易讓少年人因爲所謂的傲氣。變得自以爲是。
葉文了解曲荒的靈思敏捷,自己都能想通,師父定然更能想到這些。如今自己去拜見師父,師父一定也是帶着這種內疚的心。將自己趕出來的可能幾乎沒有,自己在上演一出真心悔過的好戲。如此將來若是有事,定能請來師父曲荒幫忙。
對於葉文來說,曲荒可比十字營那些兄弟的利用價值大上太多了,自然,他這一處真心悔過的好戲,並不需要費太多氣力,只因爲其中還帶着他對師父曲荒真心的敬重和感激,有了這樣的情緒,葉文認爲自己定然會演得極爲真誠,得到師父的信任。
一刻鐘後,葉文來到了西門守衛營的營區,平日值守的營衛都上了滅獸營的城頭,和西門的門崗,剩餘的營衛則在營區之中做日常的訓練。
營區守衛自然和葉文相熟,也聽說了葉文觸犯了律則,可能要被趕出滅獸營,但各種細節,並不清楚,這忽然見到葉文,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律營的羈押地,又見他揹着行囊,只以爲已經沒事了。
“葉文,你揹着武者行囊,這是要外出獵獸麼?”營衛輕鬆的笑問了一句。
“師父在何處,我想見他。”葉文微笑點頭,並未應答營衛的話,直接說明了自己的目的。
“在軍帳之內,我這便去通報一聲。”營衛見葉文神色如常,更是覺着此事多半已經解決,心中還想着,果然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是大營將曲荒的弟子。
在營衛心中,葉文也基本上算作是他們西門守衛營的人了,如今沒了事,自然高興。
“不必了,我這便去見他。”葉文點了點頭,依舊微笑:“我你還信不過麼?”
那營衛也是一笑:“葉文說哪裡話,將來咱們也要成爲同袍,怎會信不過你,快去吧。”
葉文笑着點頭,這便大踏步的向營區主將的營帳行走而去。
每一名營衛、營將在滅獸城中都有庭院家宅,但平日都駐紮在營區,只有假時才能回家,曲荒自然也不例外,這主將營帳就在營區的中心,葉文很快就到了營帳之外,跟着對着營帳內說了一句:“師父,弟子葉文前來拜見。”
話音才落,也不給曲荒思慮、反應的機會,這便直接推開了營帳的帳幕,大步走了進去。
曲荒此時正端坐几案前,詳看西門守衛營新列出的訓練書卷,卻忽然聽見葉文的聲音,心中自是一震。
他能夠從這許多弟子中,獨選出葉文作爲自己的徒弟,自然是對葉文極爲看好的,只可惜自己傲氣不說,卻也將這種傲氣越發的傳給了本就十分傲氣的少年,且糟糕的是,自己還極少去提醒他,以至於他的心胸竟變得如此狹隘,竟然失心瘋的去乘着乘舟戰力消失的時候,聯合其他弟子去揍乘舟。
說實話,曲荒以爲若是拋開要揍的是乘舟,這般對付一個性子惡劣的其他弟子,葉文的法子雖然無賴,但卻十分有效,也很聰敏。
可葉文選的聰敏也只限於這等短淺之事上了,但凡他目光長遠一些,心境開闊一些,便不會做這等事,這樣的聰敏也可以全然用在對付荒獸、對付獸武者,對付武者中的敗類之上。
可這些,都只能是如果。身爲滅獸營西門守衛營的主將,又是暗營的營衛之一。曲荒當然明白,這世上沒有如果。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要承擔責任,他雖然也承擔了師父應當承擔的責罰,但他恨不得去將葉文應當承擔的責罰一併受了,好教葉文留下。
可武國能有今日的規模,這許多勢力混雜其中,律法說一不二便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作爲武國培養天才弟子的滅獸營,其律則自是更當如此。好叫這些武國天才,將來的武國翹楚們在成長的時候,就能明白律則、律法之重,待真正成才之後,也會進一步維護和鞏固律法。
因此曲荒是不可能代替弟子葉文去承受任何責罰,所以曲荒心中更爲內疚,和葉文猜測的一般,這幾日他想明白了一切,心中更是受到煎熬。只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西門守衛營的訓練當中,想要改變一些計劃,將這些營衛操練得更加強勁。
原本以爲葉文不會來,會對自己心生怨恨。就這樣離開滅獸營了,可想不到便在此時,竟聽到了葉文的聲音。緊跟着便見到葉文走進了營帳,和自己四目相對。
曲荒一時間百感交集。嘴巴蠕動了一番,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來。只對這自己的得意弟子,十分痛心,那股子愧疚之情又一次涌上心頭。
“師父,不用多說,弟子對不住師父。”葉文並沒有放下武者行囊,當即跪下,向着曲荒一臉磕了三個頭,跟着起身道:“我知道師父想說,我的今日也有很多是師父造成的,但我卻不這般認爲。”
曲荒見葉文一番舉動,心中更是激盪,此刻聽葉文這麼說,忍不住道:“爲師沒有教好你,爲師自己也很不好,這等傲氣,便是能夠和傲慢區分,也該時時對你提醒。你如今已經遭這大罰,爲何還不認爲,師父希望你能意識到錯。”
葉文搖頭,拱手:“師父誤會弟子了,弟子正是意識到錯,纔不認爲和師父有關,師父的傲氣一點問題都沒有,弟子當年在禹江三藝經院修武就一直勝過同年,養成了一股子傲慢之氣,來了滅獸營後,弟子見到處處都是天才,纔有意收斂,可那股子傲慢一直就在心底,不經意間就會透露出來,師父和弟子接觸不多,便以爲弟子這是傲氣了,同樣弟子當年也分不清什麼是傲氣、傲慢,見師父不說,便也從不去管束和理會,如今到了這步田地,是弟子咎由自取。”
見曲荒似要說話,葉文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繼續言道:“若說師父有責,那這西門守衛營的每一個營衛都有可能和弟子這般,他們都是師父操練出來的,師父說過一支軍隊的都有自己的魂魄,這魂魄來自於主將的精神,師父的傲氣給了西門守衛營,這裡的每一名因爲都有着一種自信的精神,這纔是傲氣的本身,他們卻沒有和弟子這般待人傲慢。”
“所以,弟子以爲弟子這一身臭毛病,都是在小時候養成的,和師父一點關係都沒有,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對弟子來說,反倒是好事。”
曲荒聽到這裡,那愁眉卻是一下子舒展開來,他沒有想到葉文忽然想到這般透徹,當下面上就露出了笑容:“怎麼個好法?”
“人生需要磨礪,不只是武技,更是心境,弟子因此知錯,便可以改掉這股傲慢之心,若是沒有經歷此事,即便將來留在滅獸營,成了西門守衛營的一員,到時候仍舊可能發生這類事情。”葉文認真說道:“現在弟子這樣的修爲,造成的危害還不大,若是等將來弟子修爲得師父指點突飛猛進,再來一次類似的行爲,那可能造成的就不是眼下這麼簡單的事情了,到時候可能害了好人的性命,也是真正的徹底毀了弟子的前程。”
“如今弟子離開滅獸營,依然可以去其他門派,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獵獸、修行,總有一日,弟子一樣可以站在三變武師的境地上,和師父一般,成爲頂天立地的武者,這樣無論是在滅獸營,還是在各大勢力,又或者在其他小門派當中,又有什麼區別。”葉文一邊說,一邊誠摯的看着師父曲荒。
“好,好。好!”曲荒聽了葉文這一番“肺腑”之言,更是激盪。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後從隨身的乾坤木中取出一柄短劍。遞到葉文的面前,道:“這是三變靈寶,這便給了你。”
“使不得。”葉文面色大驚,急忙退讓,道:“這是師父常用的劍,給了弟子,師父用什麼。”
“師父陣戰時用的是刀,這短劍防身罷了,你卻以短劍爲主兵器。給了你倒是更盡其用,到武聖之前也不用還兵器了,師父還想着早些時日突破武聖,這短劍就更沒有用了,你若是要師父留下,就是在詛咒師父永遠突破不到武聖之境。”曲荒一番說辭。
葉文聽了連連擺手,跟着笑道:“師父哪裡話,師父定然能夠破入武聖之境,只是這劍太貴重。弟子還是不能收。”
“再要推辭,便是不認我這個師父。”曲荒面色忽然冷峻起來:“方纔你一番言辭,心胸開闊,目光長遠。怎地拿師父一件靈寶,就又這般婆媽起來,看不到長遠了?”
見曲荒聲色俱厲。葉文只好感激的點了點頭,伸手將那劍接了過來。背在了腰間,跟着拱手道:“弟子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師父厚愛,弟子離開滅獸營後,再不會負了師父厚望。”
“去吧……”曲荒看了看葉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重。”
葉文見曲荒動情,也有些激動,當下拱手道了句:“師父,保重。”
說過這話,葉文轉身就走,再不回頭看曲荒半眼,他心中卻是在暗暗說道:“從此以後,任何人對我葉文來說,只剩下利用,再無真情實義。”
有這般想法,自然是因爲葉文的眼光卻是長遠了,但心胸卻絲毫沒有打開,反倒是因爲這件事變得越來越窄,方纔那一番話,說得好聽,只因爲他目光放開之後,自能想到這話應該如何說,才能顯得自己的心胸也已經放開。
可實際上,葉文的心境卻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無論走向哪一邊,都需要眼光更遠更高,曲荒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位弟子,眼光是高了,卻越走越窄。只因爲葉文心中對這次被驅逐出滅獸營,是有着極大的怨氣的,所謂不埋怨曲荒,他又怎麼可能不埋怨,可這種埋怨和對曲荒的感激,交織在一起,讓他前幾日越想越是頭痛,直到最後索性拋開這些,只將曲荒想做可以利用的對象,才終於擺脫了那種糾結的苦痛,這也讓葉文意識到,擺脫或是逃避開所謂的情義,順着自己的一切去思慮,人反倒更能夠舒心。
說起來,這番對師父曲荒的話,也不算全是假的,他卻是要改調這傲慢之心,當然這改只是隱藏罷了,他若是瞧不上什麼人,也不會直言,只會掩藏在心中,若是此時的葉文回到當年,是絕不會主動離開六字營的,反倒會和六字營的師兄弟好好相處。
離開西門守衛營的葉文,忽然覺着自己越來越像一個人,卻怎麼也想不起是誰,就這般一路走一路想,眼見快到了古木林野,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正前方,看着自己笑。
這一下,葉文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心思到底像誰了,正是像眼前的這位,曾經十字營的隊長,楊恆。
“楊恆師兄,特意在此,爲了等我麼?”葉文笑意盈盈的上前。
楊恆見他如此,反倒是有些驚訝,在他心中葉文雖然聰明,但都是小聰明,否則也不會這般卻對付乘舟了,只因爲沒有看清大勢,乘舟早已經是衆多武聖關切的對象,去找乘舟麻煩,就是自己找死。
這樣的葉文,在被羈押、又被驅逐之後,應當會激發他那股傲慢,以至於心中滿是怨言,見了自己,相當當初自己沒有答應他一同來,更應該沒有好臉色的,卻怎麼會這般雲淡風輕的微笑?
到了這個時候,楊恆倒是沒有什麼顧忌,直言道:“葉師弟不是該憤怒,該生氣麼,就算壓抑住了這股憤怒,也應該板着臉見我,就算能夠故做笑容,也不會如此的輕鬆,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的。”
“楊師兄怎麼知道我被驅逐了?”葉文依然微笑,不過問了這一句後,便自問自答道:“是了,楊師兄的師父之一是律營的主將羅烈,自是從他那兒打探到的。”
楊恆點了點頭,道:“放心,我會保密,不會對任何人說,營中其他弟子只會猜測你們離開的原因,就算猜到是被驅逐,也永遠無法得到正面的通告。”
說過此話之後,楊恆又道:“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葉文見楊恆不依不饒,索性道:“這個問題有回答的必要嗎,既然已經被驅逐了,憤怒又有何用,這幾日我想得明白了,對付乘舟是一件蠢事,傲慢是一件更蠢的事,我現在要做得就是離開滅獸營後,更勤修苦練,總要證明自己並不弱於你們任何一位從滅獸營學成歸來的人。”
楊恆聽到這番話,哈哈一笑,道:“好,很好,葉文師弟有這等志氣,師兄爲你高興。”
不等葉文應答,楊恆再道:“只是師弟你對乘舟就沒有任何的怨言了嗎,你就真個這般釋懷了嗎?”
葉文不知道楊恆這般說是什麼意思,只是從表面聽起來,這廝好像是要挑撥自己再去對付乘舟一般,只是自己如今的局面是不可能對付乘舟了,就算自己傻到魚死網破,既然不能呆在滅獸營了,拼了命也要殺了乘舟,那也做不到,只因爲此時乘舟正在被數位武聖包圍,治療他那戰力消失的怪症,莫說是自己,便是師父曲荒也都闖不進去。
“師兄這是何意?”葉文不動聲色,道:“既已犯了律則,我誠心接受懲罰,對乘舟師弟,原本還有極大的恨意,只是這幾日想過之後,恨他又有什麼用,即便是真揍了他,對我葉文又有什麼好處,擺脫這等憎惡乘舟的心思,反倒輕鬆了許多,將來潛心修行,能勝過乘舟戰力消失之前的本事,反倒纔是最好的對乘舟曾經羞辱我咱們的報復。”
楊恆聽葉文這麼說,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冷笑道:“少和我裝蒜了,你就真個不恨?若是沒有乘舟,乘舟沒有回來,你留在滅獸營還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麼,如今還要出去歷練,歷練個屁,這天下多少人一路順風的成長起來,何須這般倒黴。”
楊恆一番話說完,但見葉文依舊淡笑,卻不答話,當即說道:“莫要以爲我在挑撥你發了瘋現在就去找乘舟拼命,我就算真要這麼挑撥你,你也不會傻到真去這麼做。所以我來尋你,是有另一種法子對付這乘舟。”
葉文不知道楊恆到底想要做什麼,可聽他說道這裡,心中仍舊忍不住有一些動心,不過如今的他,已經不會和以前那般沉不住氣了,於是依舊淡笑,只等楊恆自己說出來,只因爲若是他主動去問,萬一這楊恆是利用自己,套出自己並未真心悔過,用來執行什麼陰謀,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