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在百丈高空之上,大教習們也是驚詫莫名,不過他們的眼力都遠勝過普通教習和營衛,儘管煙塵一片,但全都看出了乘舟最後用的是影級低階的身法。
但每個人都有些不願如此去想,一旦認定乘舟有此身法,那便算是在中了靈元攻擊後,能夠躲開龐放的下一次襲擊,卻故意殺人。
“故意又如何,快意恩仇,龐放欲殺乘舟,乘舟便不能殺他了麼?”刀勝忽然出言,打破了飛舟內的沉默。
“咱們幫他隱瞞下來就是。”伯昌抽了幾口旱菸,道:“龐家算個屁!”
“龐家的確算個屁!”雷同見伯昌難得粗話,自覺對口味,也跟着罵了一句。
幾人說過話後,都看着總教習王羲,等他的決定。
王羲搖頭道:“隱瞞不是好的法子,龐家陰毒,若是被他們發現端倪,尋來多名武聖給咱們滅獸營施壓,咱們出事是小,滅獸營怕是也要麻煩,當年六大勢力聯合,建立滅獸營很難,其他勢力的武聖若是乘此機會發難,那便糟了。”
未等衆人答話,王羲又道:“不過你們放心,乘舟是元輪異變者,他絕不會因爲今日殺了龐放而出事,我會保他。”
“怎麼保?”刀勝問道。
“情況尚未清楚,莫要胡亂去想,方纔乘舟用那影級低階身法時,似乎有什麼限制,怕是不能多用,我瞧他用過之後,身體似乎出現了問題,不過馬上就復原了,應當服了某種丹藥。如此一來,大可說他無法躲開龐放下一次的攻擊,只能先下手爲強。”
王羲解釋道:“且那龐放殺人因由尚未清楚,或是服用了過量的狂極丹也未必不可能,這般乘舟殺他理由便更爲充足了,一切待司馬回來,詳細講過,咱們再想法子。”
王羲一番話,其餘三人深以爲然,都覺着方纔操之過急了。
…………
“乘舟竟然殺了龐放?!”十五字營,一名光頭弟子尋到彭發,大聲嚷道:“咱們要替龐師兄報仇,不能饒了這混蛋。”
“自然,不過這仇用不着咱們去報,大教習會調查的。”彭發冷笑一聲,臉上看不出一絲陰霾。
這便是他從龐放那裡借來的詭計,那些狂極丹配上彭家的特殊藥物,混合入酒,全都讓龐放今天一人給服下了,何止是簡單的過量,簡直量大到幾頭莽象都能被激出全部的潛在氣力,性情也會變得狂暴無比。
彭發這般做,若是龐放能夠殺掉乘舟,再好不過。若是殺不掉,乘舟想要躲開龐放的殺招,多半也只能殺掉龐放。
如此一來,無論誰殺誰,乘舟要麼死,要麼被捉入大牢。
至於做護的大教習,彭發也都算準了,這等弓手賭戰,她不會靠得太近,龐放和乘舟之間,幾乎必有一死,即便最後不成,於他彭發也沒有任何損失。
所謂下了大注在龐放的身上,確是實話,不過他也下了注在乘舟的身上,這場賭戰,彭發可不會輸什麼玄銀。
如今一切都照着彭發的計劃而進展,他想掩住心中得意,還來不及,又如何會爲龐放之死而惱怒。
同樣的,十字營的劉豐也是經歷了大驚大嘆到大喜的滋味,從知道龐放要出手挑戰乘舟起,他就挺興奮的,等着看乘舟被打得半死,再輸掉潛行術的可憐模樣。
到鬥戰開始不久,屢次看見乘舟狼狽不堪,心中更是大樂,可隨後發覺龐放那數回的十二連珠箭,不由得驚歎,甚至覺着乘舟這次不只是受重傷那麼簡單。
到最後,眼見乘舟不過只中了一箭,便大感遺憾,只盼着龐放衝過去,能狠狠再給乘舟來那麼一下,可他知道不大可能,乘舟再傻也會認輸,有大教習司馬阮清做護,龐放也不會贏了之後,再補上重擊。
卻沒想到,不只是乘舟沒有認輸,龐放竟然直接施展出了殺招,顯而易見,這樣的殺招任何人都不會輕易示人的。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劉豐還沒來得及去喜悅乘舟要死了,可下一刻,看見的就是龐放的腦袋滾到了一邊。
這般大驚大喜大訝的衝擊,讓劉豐的腦子一時間都有點回不過神來。
和他一般神情的還有同樣被謝青雲扇了巴掌的楊恆和葉文,至於十字營的其他幾位。雖然都因爲乘舟上回一己之力,震懾住整個十字營,而丟了面子,因此十分厭惡乘舟,但並沒有葉文他們捱了巴掌得來得憎意真切,因此他們也就沒有被這連續發生的跌宕起伏的境況,給震得無法開言。
好一會之後,劉豐笑了,葉文笑了,楊恆也笑了,十字營其他弟子也都笑,卻都是笑不出聲,嘴上卻顯哀嘆和悲憤,直道:“乘舟師弟怎能殺了龐放,這等惡劣手段,定要捉去大牢,殺人償命啊!”
“在試煉場殺人,明目張膽,豈有此理!”很快十字營的人四處嚷嚷,與他們一般,彭發也在掀起十五字營弟子的仇恨,兩營弟子,開始在飛舟上四處奔走,大聲疾斥,於是連帶着和龐放、乘舟都沒什麼關係,但是因爲龐放之死,可能輸掉賭金的人,也都開始斥責乘舟,惋惜龐放了。
彭發自幼心智就遠勝同年,造勢這法子,他當然懂,雖然他很清楚吵嚷太過,教習便會制止,但在這之前,要掀起一股子痛恨乘舟的勢,如此對將來審訊乘舟殺龐放的時候,總要尋些弟子來問,更能在和乘舟毫無關係的衆弟子心中留下一層心底的暗示,這乘舟太過歹毒,竟然殺人的念頭。
“太過分了,是龐放先要殺人的,你們瞎了眼麼?”姜秀第一個呆不住了,大聲反駁。
“無論如何,龐放沒殺掉他,自己卻死了!”立即有人反駁。
姜秀聽過,怒不可遏,還要再言。
可輸了玄銀,又和六字營毫無交情的弟子太多,一人隨意幾句話,就把她的聲音給淹沒了。
司寇知道這般吵鬧自不是事,準備請教習出面,不過未等他所有行動,平江已經拉了數位和乘舟關係較好的教習,一齊大喝數聲,止住了衆弟子的呼喝。
普通教習、營衛也有身份高低,龐家雖無相交之人在滅獸營中,但揚京彭家有,彭發不需要多言,那些和他家深交的教習、營衛見他不爲餘力爲龐放吶喊,只道他和龐放同在一隊,大約親如兄弟,於是便有位高權重的教習站出,指着平江他們道:“衆弟子爲死去的龐放鳴不平,爲何制止?!”
“不平?合爲不平,此事依着規矩,自然要調查,尚未查明,你就說不平?!”平江冷言反駁。
“平江,你還不夠格和我說話。”
“你又夠格麼?”平江身後,另一位地位更高的滅獸營將,統領一營之人,站了出來。
於是,先前那位教習頓時臉顯尷尬,緊接着,兩邊開始教習、營衛,開始一個個站出,似是比拼起了在滅獸營中的營職高低。
於是大部分弟子四散開來,部分站在了十五字營和十字營身後,部分則站在了六字營的身後,自然還有些沒怎麼輸銀子的弟子們則看起了熱鬧。
很快,大多數弟子也開始跟着營衛和教習,肆無忌憚的再次爭了起來,彭發卻漸漸退在後面,任由其他人大肆爭吵,自己卻躲在一旁,面上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心中卻在笑個不停。
其他教習、營衛見到此等陣勢,也想制止,無奈兩大營職最高的教習分別在六字營和十五字營一方,正激烈的爭辯,從是否認定乘舟犯了殺人重罪,到索性相互爭罵,情形越來越亂。
能在滅獸營成爲教習,成爲營將,每個人都不是簡單角色,造成這般混亂,相互都知道對方是在有意造勢,於是索性便讓他更亂,互相造勢和拆勢。
不過教習們心中都很清楚,無論如何爭吵,也都不會上前動手,同樣也會制止弟子們動手。
想造勢的自然是想幫着彭發,平日裡早得過彭家一些好處,且看好彭發將來成爲彭家的族長的繼任。
想拆勢的一部分是因爲和乘舟交好,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爲乘舟前所未有的被五位大教習和總教習收爲弟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和這樣的弟子結交,將來說不得便會有些好處。
便在一發不可收拾之際,沒有人注意到飛舟上方五十丈高處,那座小型飛舟已經悄然落低了二十丈的距離,跟着一道黑影直接從三十丈的高空直墜而下。
嘭!
重重的一聲響,不止震住了吵鬧的衆人,更是將巨大飛舟的甲板都給震得抖了起來,只聽這聲音,任何人都會覺着甲板已經被砸穿了,可循聲去看,卻發現飛舟完好無損,而發出響動的地方,站着一個人,正是大教習刀勝。
“都……給……我……閉……嘴!”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不徐不疾的喊了出來,一股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實質的波紋,順着空氣,以刀勝爲心,向四面直擴開來。
“啊……”
“嘭……”
各種聲音不絕於耳
這一聲吼,令飛舟上所有人的耳膜都轟得難受之極,包括教習、營衛在內,許多人都踉蹌不穩,一些體魄較弱的弟子更是直接栽倒在地,更有甚者,栽倒之後,當場暈了過去。
“這便是大教習麼,這便是三變武師麼?”儘管許多弟子都是世家子弟,可親眼見到三變武師出手的極少,平日大教習講課,也從未出過手。
尤其是刀勝,時常笑嘻嘻的和弟子吹牛閒扯,卻不想着一聲平實的吼叫,鼓盪起靈元的吼叫,竟有這般威勢,
儘管營衛和教習中有一些身份較高,戰力達到二變武師的教習,早見過三變武師的戰力,也見過大教習出手,但仍舊被刀勝的一吼之威,跟驚得怔在當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刀勝掃了一眼衆人,冷笑道:“都挺厲害啊,自己個在這裡轟起來了,你們可是教習、營衛,非但不制止弟子們爭鬧,還帶頭吵,所有人罰俸一月!”
“是,大教習!”當場,幾名營將和普通教習中的佼佼者,拱手應聲,絲毫沒有異議。
弟子們更是個個低頭垂目,依然有些昏沉和陣痛的腦袋,不敢多言。
“滅獸營的弟子,每一個都是天才,每一個將來都是爲武國,爲人族,滅殺荒獸的武者,龐放殞命,大家都很難過,也很遺憾。”刀勝見衆人徹底安靜,便緩緩說道:“至於試煉場中殞命,確是我滅獸營多年來再難出現的一幕,此事自然要查個清楚,若是乘舟的錯,誰也不得偏袒,若不是,誰也不得誣陷,再讓滅獸營失去一個天才。”
三言兩語,句句公正,沒有人能聽出刀勝對於龐放殞命的看法。
相助彭發的教習,自不會爲此事拼盡全力,方纔鬧那麼一會,助彭發造勢,已經算得上是對得起彭家了,畢竟滅獸營教習在武國也都是地位遵從,結交外間家族、勢力,卻絕不會屈從與任何家族勢力。
這也是那些個教習營衛幫助一些勢力拉攏天才弟子,被大教習和總教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
若任何教習敢於歸附於外間任何勢力、家族、個人,都會立即被查出,重則死罪,輕則驅逐出滅獸營,這一個驅逐可是連帶他們搬入滅獸城中的整個家族都要被驅逐的。
在這等荒獸橫行的亂世,自己的戰力、修爲再高,家人卻總有老弱幼小,而滅獸城在整個武國的防禦,遠勝於任何勢力,誰不想有滅獸城的庇護,所以沒有人輕易爲了利益,去做這等傻事。
“大教習說的是!”當即有營將應和刀勝的話。
“行了,飛舟降落,各回各營,乘舟會被帶回律營,直到水落石出。”刀勝不耐煩再去囉嗦,交待了幾句,當即奮力一躍,竟直接從五十丈高空的飛舟上跳了下去。
什麼?五十丈,不會摔死?!
當即就有弟子驚愕不已,一時間,衆弟子嘩啦啦的衝向舟邊,和方纔看賭戰一般,探頭向下,這一看才知道,刀勝沒有直接跳下,而是落入了飛舟之下,二十丈處一棵參天大樹之上,借樹爲地,踩踏之後,再度躍下,如此反覆,才落入實地。
“律營?”待刀勝走後,姜秀憋了一會的話纔敢說出,當即就問起了司寇:“不會拷打乘舟師弟吧。”
“不會,滅獸營規矩森嚴,沒有證據之前,乘舟安然無恙。”司寇沒說,一邊的平江笑道:“這一點你們放心,我當年也被懷疑過偷竊了滅獸營的潛龍高階的武技,進過律營,在裡面住了十幾天,好吃好喝,審訊之後,抓着真賊了,我就被放出來了。”
平江這麼一說,姜秀這才放心,同樣鬆了口氣的還有司寇等六字營的一衆弟子。
刀勝離開後,飛舟很快降落,教習、營衛當下各自散去,弟子們也都和相熟之人一齊離開了試煉場。
司寇他們想去找乘舟,詢問情況,卻發現乘舟早就走了,龐放的屍身也被人運走了,於是只好離開,回了六字營住處。
試煉場賭戰,弟子隕落,這樣的消息,對於滅獸營來說,自然是多年來最重大的消息之一。
按照規矩,除了六大勢力的武聖和滅獸營的自己人,沒有人能夠知曉滅獸營的所在,連弟子們來時都是無法認清路途的。
而乘舟的審訊,龐家自然會要聽,也會請相熟、可能非六大勢力的武聖來施加壓力,這許多強者聚入滅獸營可不是什麼好事,爲避免出現什麼意外,即便能夠做到路上不讓人明瞭途徑,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此,最終乘舟的審訊,定然會放在滅獸營之外。
這些,王羲十分清楚,所以並沒有封鎖消息,那些個和各大勢力交好的教習、營衛都紛紛用自己的方式向外傳遞。
彭發則請了他相熟的那位教習,給彭家傳了訊,並未提到自己參與此事,只說龐家想結交他們,龐放平日也和他關係不錯,如今橫死試煉場,他十分不痛快。
彭家和六大勢力中的五大都有一些關係,彭發並不想對滅獸營如何,因此他只能略微表達一下情感,他猜到龐家定會四處請人,說不得會找到彭家,如此彭家見了他的信,說不得會相助龐家,給滅獸營施壓。
彭發的目的很簡單,要的就是乘舟被判殺人重罪,至於龐放爲此而死,他絲毫不覺有任何的內疚。
眼見教習將傳訊之物送出,彭發謝過之後,便回到了住處,胸中那股長久以來因爲乘舟而壓抑的情緒,徹底掃空,忍不住哈哈大笑:“敢惹我,要你不得好死!”
接下來幾天,沒有人再見到乘舟,平江也幫助六字營打探來了消息,只說乘舟無事,不過審訊要在外間,龐家到底也是禹江大勢力,唯一傳人這般死在試煉場,自然不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