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數次都如此!龐放晃了晃腦袋,連續深吸了幾口氣,這纔將心緒平穩下來,既然尋不到乘舟,他便再次換了位置。
除了心眼通,他學弓的時候,還學到了一門特別的搜尋之法,只要在一定範圍內,連續跑到三個不同的位置,在心神中,將三點連成一線,就能根據特別的角度,來定位敵人的藏身所在。
雖然無法精確,但大概範圍總能確定,此後,在用心眼通向着那個方位去瞧,多半能夠看出蛛絲馬跡,從而發現對手的身影。
…………
都不見了,去了哪兒?!
飛舟之上,大部分弟子已經看不見乘舟和龐放的所在了,紛紛相互詢問,折騰了好一會,教習和營衛們才把兩人的具體位置傳遍了整個飛舟。
衆弟子這才重新安靜下來,方纔那連珠三箭,許多人都以爲乘舟要完了,卻想不到他竟然能那般靈巧的躲開。
“聽說龐放能夠一次十二箭連發,爲何只發三箭,既然能看穿乘舟的藏身,爲何不一次性至他於死地?”子車行有點奇怪,直接去問司寇。
“十二箭連發,耗費的心力很大,且時間比剛纔耗費的也多,發過之後,難以象他剛纔那般靈活的變幻位置,他怕乘舟躲開一次,便能根據箭羽的方向,找出他的位置,在他尚未來得及起身前,確定他的所在,進而短兵相接。”
司寇詳細解釋,連同站在六字營身邊的其他弟子也都聽得津津有味。畢竟對於弓手的戰法,大多數人都完全不瞭解。
“這般說。龐放也沒有把握連珠十二箭直接射中乘舟咯?”這次問的不是子車行,而是三字營的一位弟子。
“對於弓手來說。從未交過手,永遠談不上把握,必須要去試探。”司寇應道:“謹慎是弓手必備的習慣,哪怕錯失機會也是如此,在傷敵之前,先要護好自己,一旦短兵相接,絕非弓手所長,若是同境界對手。幾乎是必敗的。”
整個滅獸營中使弓的弟子極少,而教習和營衛中雖然不多,但卻尚有一些,於是和司寇一樣,在這艘巨大的飛舟之上,每一名弓手的身邊,都圍繞着一羣人,邊看下面的賭戰,邊提出疑問。
…………
龐放在動。極其小心的移動,速度卻並不慢,很快就到了三點定位的第一處,這裡一棵高大的樹木。龐放飛身攀爬而上,隨手扣住五支箭羽,朝着謝青雲現在所在的位置西面的十丈處爆射而出。
嗖!
這次的破空之聲只有一聲。卻異常響亮,五支箭羽幾乎在同一時刻射出。沒有先後,如電般劃過夜空。仍舊是隻有一聲“嘭!”全部插入了土層。
…………
五箭齊發,即便再怎麼不清楚龐放位置的人,也在飛舟上看了個清楚,卻少有人明白龐放這般胡亂放箭的目的。
“這是?!”飛舟之上的司寇一見此情景,頓時起疑,似乎在哪裡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百丈高空。
“嗯?三點定位?!”刀勝也清楚的瞧見了龐放的行動,依據他先前的位置來看,顯然這便是弓手辨敵所用的特殊武技。
“想不到龐家也得到了這法子。”伯昌的語調一向沒有什麼感情:“這下,怕是乘舟麻煩了。”
雷同和總教習王羲都沒有說話,只不過雷同是心不在焉盯着瞭望筒,發呆。王羲則是顯得有些疲乏,習慣性的打着哈欠。
三點定位,對於普通武者來說,知道的很少,即便對於弓手,也未必清楚,但大教習都是三變武師,又是作爲各勢力的精銳被選入滅獸營,生平大小戰無數,不只是對付荒獸,對武者也是一般,見多識廣,自然明瞭這三點定位的奇妙之處,非修弓手心法,便無法學得。
…………
“這是什麼?”謝青雲雖然不清楚龐放在做什麼,可他也不會站着不動,龐放方纔那五箭,已經讓他辨出龐放的方位,當即極速向前,衝着龐放發箭的地方潛行了十幾丈的距離,尚未停下,就又聽見另一處位置破空聲爆起。
又是五箭同發,嘭的一聲,射在了與自己當下所在大約二十丈處,距離剛纔那五箭相距大約三十丈。
“這是?!”謝青雲停下了,沒有再動,顯然龐放頭一次的五箭同發之後,完全沒有做停留,已經換了方位,這第二回的五箭,是從另一個方向飛射而來的。
如此的話,謝青雲便是潛行了過去,也根本尋不到龐放的蹤跡,顯然龐放此刻又已經換了地方了,不知道下一次的五箭會從什麼地方放出,又射向哪裡。
儘管覺着龐放的五箭同發毫無章法,可謝青雲心中卻隱約覺着有些不妥。
一次,他雖然不知道龐放此刻又去了哪兒,還是沒有原地停留,也沒有前行,反而原地折回,回到剛纔出發之處。
片刻之後,不出意外的,仍舊是五支箭羽破空而發,仍舊是嘭的一聲,同時插入土中,仍舊是距離謝青雲不知道有多遠的距離。
…………
偌大的飛舟之上,沒有什麼人看出龐放胡亂放箭的因由,或許有某位弓手教習、營衛知道一二,但並沒有講述給其他人聽,於是整個飛舟上的人,都有些糊塗。
身爲弓手,司寇越發擔心起來,那種不安越發強烈,不過看見子車行他們毫不在意,也就沒有去提,他知道此刻提了,也無濟於事。
乘舟師弟若能覺察到不妥,自然知道如果避開危險,如果沒有察覺,他也沒法子下舟去提醒。告之他人,徒惹緊張。
百丈高空。總教習王羲忽然說了一句:“下一次,乘舟要承受龐放最強的攻擊了。”
“最強?”刀勝不解:“最多是通過三點定位。發現乘舟的位置,先前他直接瞧見了乘舟都只是試探,怕乘舟循着箭蹤找到他,這次多半還是試探吧。”
王羲搖頭:“龐放的三點定位和你所知道的不同,方纔他連發三次,每次五箭,儘管次次都在射土,可你沒瞧出那箭羽的威力越來越強麼?”
“什麼?”王羲一說,刀勝也反應過來。當下疑道:“越來越強有何用處,龐放不可能白費氣力,只是這和最強攻擊有什麼關係?”
王羲還麼接話,伯昌忽然開口:“莫非……莫非那龐放所用的箭羽是匠寶?”
“匠寶?”刀勝一臉驚愕:“能讓武徒使用的匠寶?他上報的時候,可沒有提過,豈不違反規矩?!”
說是這般說,但見總教習王羲並未用傳音玦告之司馬阮清,上前阻止,便能猜出這箭羽當屬允許範疇。只是不知如何界定,纔有此驚訝一問。
“說是匠寶,卻也不能算,算作一門特殊的武技更爲合適。天雀弓和天雀箭相互配合的武技。武者注入靈元在天雀弓中,三點定位的同時,施展這門武技。弓中靈元逐漸被激發,接下來的連珠十二箭。將是靈元催發的十二箭,乘舟能否撐住。就看他的本事了。”
“這麼說,那天雀弓還是算作匠寶了?那爲何不去阻攔?!”刀勝再問。
這一次,卻是伯昌解釋,他是煉寶匠師,王羲一說,他便明白了:“也不算匠寶,天雀弓用的是武者靈寶的下品靈材,想要鑄造成弓,必須靈元注入,否則弓不成型。而這些靈元又駐留在弓內,研習天雀弓技之人,當有大才,恰好利用了這一點,也只有他的弓技才能令習武之人在武徒階段,催發這弓中的靈元,因此這隻能算是一門武技。”
“要不要提醒司馬小心一些,若是乘舟中了一箭,加上那箭上有毒,怕是重傷難愈了。”
“不急,司馬身上帶了化靈丹……”王羲不慌不忙的應道。
“什麼?化靈丹?”這次不只是刀勝,連伯昌也有點驚訝了。
化靈丹不只是珍貴過氣血丹,比靈元丹還要難以煉製。專門供給武者之下的準武者和武徒所用,效果比幾乎能治療任何重傷的氣血丹還要強大,可以媲美武者的靈元丹。
所以稱之爲化靈丹,因爲其療傷法門和靈元丹一般,只是將其中靈元經過特殊法門的修化,令武徒的體魄也能承受,且比靈元丹更多一層解尋常百毒的功效。
雖說化靈丹對於武者來說,除了解毒之外,遠不如靈元丹來得有效,但此丹的出現恰好令武者之下的習武人,能夠用靈元來療傷,因此對於那些鉅富、高官的武者世家子弟,用來救那難以治癒的急傷,最好不過。
王羲看了眼還在那裡盯着瞭望筒,似乎是在觀察鬥戰,卻一直不言語的雷同一眼,轉而道:“正是化靈丹,龐家的大名早有耳聞,雖說面上看起來,這龐放只是爲了潛行術,不至於殺人,但說不準還有其他詭詐之謀,萬一想對乘舟不利,又或者他們早得知乘舟是元輪異變者,想用特殊毒藥奪他元輪,咱們不得不防。”
王羲這般說,刀勝和伯昌便再無疑問,連連點頭,稱總教習考慮周全,一邊說,眼睛也不離各自的瞭望筒,想清楚的看看,龐放接下來的連珠十二箭的威力。
…………
雖然仍舊不清楚龐放想要做的,但謝青雲又一次動了,再度換了個方向,潛行到十丈之外,便趴伏下來,六識洞開,心如止水。
這般做,一是將自己融入到自然之中,儘量避免被龐放那特別的眼識絕技發現他。二是他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安,隱隱以爲那龐放似乎馬上就要施展連珠十二箭了,而且會和司寇那般,連續的幾次,哪怕只有三回,合起來也有三十六箭之多。
因此,謝青雲要讓自己進入白天才修習出的狀態,不用兩重身法,也能接近影級低階的狀態。只有如此,方能躲開龐放那可怕的箭羽。
當然謝青雲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若是實在不行,兩重身法暴露也就暴露了。如今他已經有了接近影級低階的身法,一旦全力施展兩重身法,怕是可以接近影級中階身法。
如此一來,雖然他的體魄已經破入到了內勁武徒,但卻遠遠不夠。
所以,謝青雲口中含了兩枚氣血丹,一旦情況危急,兩枚氣血丹一同吞下,那接近影級中階的身法一出。不只是躲開龐放的箭,還要在對方下一回的連珠箭尚未發出之前,就尋到龐放身邊,一擊制敵。
當然,這些都是不到萬不得已,纔會用的,謝青雲也想看看自己不用兩重身法的極致,能否對付得了龐放這樣的弓手。
趴伏不到半刻,謝青雲的六識忽然前所未有的繃緊了。這種感覺從開過六識以來,從未有過,眼睛刺痛,耳朵刺痛。鼻子、口舌、身上的汗毛,全都生出異樣。
下一刻,只看見數十丈之外。光華連閃,根本無法看清的箭光。衝着自己直射而來。
果然!方纔龐放那奇特的三次放箭,就是一種能夠確定他方位的特殊技法。無論他如何潛行,如何和自然相融,對方根本不需要去感知他的存在,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
謝青雲心中一凜,眨眼功夫,兩支箭羽已到眼前,儘管是趴伏的狀態,儘管前方有許多林木遮掩,那箭羽卻準確無誤的穿過了所有的空隙,直接射向了他微微擡起的雙眸。
唰……
謝青雲一個側翻,站立起身,躲開了這驚險之極的兩箭,緊跟着,就聽見咄、咄兩聲,兩箭射入身後的大石之中,下一個眨眼,那大石嘭的一聲,爆裂開來,碎石四處紛飛,謝青雲只得再次跳開,躲過這速度極快的石子。
箭光如流水,大石崩裂,不用問,那是靈元的作用,這龐放竟然用了匠寶。
謝青雲清楚,賭戰弟子上報兵器功效,只有教習清楚,與之鬥戰的一方無從知曉,既然教習沒有阻攔,便說明應允了龐放用匠寶攻擊。
想到這一點,謝青雲只是眨了眨眼,站定身體,衝着龐放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龐放那古怪的絕技,他是無所遁形了,索性就放開來正面搏殺,嚐嚐龐放連珠十二箭的威力。
…………
“靈元,匠寶!”
“龐放這是勢在必得啊。”
飛舟之上,弟子見到兩道箭光,自是驚訝議論。
“無恥!”姜秀怒睜杏眼,憤憤叫罵,當下就要去尋教習說理,卻被司寇攔住,道:“他沒違背規矩,下面還有司馬教習護着,不會出事。”
“可是……”姜秀聽了,自知沒什麼法子,卻還是氣不過,一張臉漲的通紅。
另一邊,和姜秀剛好相反的,還有彭發,他獨自一人尋了一處角落,觀看賭戰,這龐放的天雀弓絕技,他也並不知曉,不過此刻見到,非但沒有不悅,反而笑了。
這次鬥戰,他從很早就開始謀劃,在龐放身上施展的也是從龐放那裡學來的詭計,龐放本事越強,對他的計劃越是有利,眼見如此,彭發以爲,這回乘舟非死不可。
…………
“咦,靈元出來了,卻還沒有連珠十二箭?”刀勝奇道,不過未等王羲、伯昌他們應答,身爲兵器教習的他,也即刻想明白了:“這龐放,武技沒練到家,還要醞釀一會,他這攻擊,打過之後,怕是他自己也要氣力全無了。”
說過話後,卻驀然發覺身旁的雷同從開始到現在,就似一個木偶一般,盯着瞭望筒,再沒發過一言,當下用腳踢了踢雷同道:“我說你今天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沒,沒有。”雷同有些慌,轉過頭訕訕一笑道:“我這是瞧他們鬥戰呢,想不到龐放竟有此等武技……”
雷同如此,便是傻子也瞧出他的不對,不過他不願說,刀勝也就不問。伯昌向來不愛管這些閒事,從頭到尾也沒在意雷同的狀態。
至於總教習王羲,先前對雷同的失態還有些奇怪,如今也和伯昌那般,完全不去理會了。
…………
“孃的,找死!”龐放人在一棵山石之上,藉助這石中生出的古木掩藏身形,眼見乘舟如此挑釁,當下一股怒火再次升騰,再也控制不住,直接跳了出來,也不在顧及暴露,張弓搭箭,這一次赫然是十二支。
其實,龐放先前只發兩支,並非武技沒有學到家,而是爲了試探,想看看乘舟躲閃的身法到底如何。
這個試探和剛入山不久時,連珠三箭的試探,目的完全不同,不是怕一次十二箭耗費太多時間,被乘舟發現他的蹤影。
而是怕自己把乘舟給射死了,他的靈元天雀弓,是七連環的,一環十二箭,一共八十四箭,如果全都施展,他覺着乘舟必死無疑,而且他也不想暴露全部的戰力。
因此以兩支靈元催發的箭羽試探乘舟的身法,看看多少箭能夠重創乘舟,又不至於直接要了乘舟的命。
可如今不知爲何,兩箭靈元發過,渾身那股煩躁和暴怒的感覺,似乎被這靈元完全給激發了出來,根本控制不住。
再加上乘舟起身,揮手的挑釁,讓龐放再也不去想那後果,一顯露身形,十二連珠天雀箭,便搭在了弦上,只五個呼吸,十二道帶着靈元的箭光,呼嘯而出,似那奔雷,直撲謝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