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有此判斷,儘管謝青雲層幾招之內殺掉過虎尾靈貓,但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虎尾靈貓不過是脊骨珍貴,戰力在高階獸伢不算最強,虎鱷完全有可能遠勝過虎尾靈貓。
何況謝青雲之前見過獸卒鏡狐闖入獸伢區,這虎鱷萬一也是一變獸卒,那立即伏擊它,絕不是個好法子。
於是謝青雲打算等,等那虎鱷動手襲擊羅雲的那一刻,他便在同一剎那襲擊虎鱷。也只有這時候,虎鱷纔是對周圍的警覺最弱之時。
另外,謝青雲也已備好斷音石,若是一擊不成,又能確認虎鱷是一變獸卒,他就會悄然發動斷音石。
以斷音石瞬間擊殺虎鱷,倉促間,還在與赤猿周旋的羅雲也難以判斷,到時候謝青雲只需把這功勞攬於己身,反正有柴山乘舟的身法,又是被舉薦直接參加總考之人,能以特殊手段擊殺虎鱷,羅雲不會相信。
虎鱷不動,謝青雲不動。
四頭巨猿和羅雲動得越來越快,羅雲卻始終不取任何兵刃,遊走在赤猿當中,呼呼喝喝,這打法和謝青雲很相近,似是想憑氣力和身法,累死赤猿。
如此這般,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終於有一頭赤猿喘氣聲越來越粗,步伐也開始變得緩,跟不上其他三頭。
羅雲看準了機會,便在它轉身踉蹌的間隙,身形一扭,躲開另一頭赤猿拍下的爆掌,同一時間雙拳猛然擊出,毫無花巧,毫無招法,只是倚靠純粹的力道,蠻橫的砸向那赤猿的下顎。
謝青雲看得出,赤猿追撲羅雲這麼長時間,一直護着下顎,獸伢靈智混沌,絕不可能故意誘敵,這便說明赤猿下顎是它們的致命弱點。
所以,羅雲的打法只是看起來蠻橫,可選擇的攻擊部位,卻十分準確,絕非獵獸新手。
下一瞬間,只聞得“嘭!”聲,重響,那早已氣力不之的赤猿被羅雲的重拳砸中要害,咣咚一下,栽倒在地。
另外三頭赤猿一見同伴倒下,頓時急紅了眼,像是要把全部勁力都使出一般,發了狂的用大巴掌猛扇羅雲,那巴掌的指間,鋒銳的猿爪,熠熠生寒。
伏在五丈之外的謝青雲瞧見這一幕,微微一笑,這羅雲選擇的打法和他想的不謀和,赤猿越急,氣力消耗自然就越快,不出三刻,羅雲便要勝了。
“糟了!”不過剎那,謝青雲就反應過來,三頭赤猿用盡全力的時候,至少有短暫的一段時間,羅雲會比剛纔被四頭赤猿圍攻還要麻煩,這虎鱷若是要偷襲,此刻便是最好的時機!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幾乎就是同一時刻,虎鱷果然動了,時機拿捏得萬分巧妙,偷襲的方式更是令謝青雲怎麼也想不到。
那虎鱷如此碩大的身軀,粗短的四肢,竟是以騰空而起的姿態,飛撲羅雲。
虎鱷撲擊,嘯風烈烈。
羅雲扭頭一瞥,頓時大驚,他反應再快,也被三頭紅了眼的赤猿糾纏得難以脫身,一時間冷汗直冒,身法卻是一刻不停,連續閃開三隻猿掌的揮擊。
虎鱷距羅雲不過兩丈距離,謝青雲距離虎鱷有三丈距離,在虎鱷騰起的時候,他沒有立即出擊。
最好的黃雀,應該在螳螂咬擊蟬蟲的剎那,再出手的。
不過謝青雲對自己的身法心知肚明,迅級高階身法,沒辦法做到在那個瞬間,衝過五丈之距,攔住虎鱷,令羅雲不受傷害,於是只好退而求其次,等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在虎鱷近羅雲一丈處時,飛身縱躍。
這一切都在閃電間發生,羅雲眼中,先瞧見虎鱷飛撲,已是驚汗連連,緊跟着又看見虎鱷身後,一個人影同時躍起,正式剛纔路過的那個半大少年。
這一下,羅雲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少年算好了虎鱷的伏擊,一直窺伺一旁,只等虎鱷與自己兩敗俱傷時,坐享漁翁之利。
作爲先天武徒,羅雲算是柴山郡武院中,獵殺荒獸經驗最爲豐富的生員,平日見到搶奪烈武的武徒不少,也聽聞過武徒之間因爲奪獸,不弱於武者那般殘殺之事。
不過下一個呼吸,情形卻完全和他想的不同,在那虎鱷距離他的腦袋不足半丈,而他剛剛再次躲開一頭赤猿的大巴掌,全無法子縮身閃避之時,就看見虎鱷碩大的鱷嘴竟忽然停住了。
羅雲反應極快,自不會去管那虎鱷爲何不動,當下一個矮身翻滾,從虎鱷身下滾出的同時,也滾出了赤猿的合圍圈中。
待他擡頭再看時,心中一鬆的同時更是大驚失色,原來虎鱷正是被那半大少年在最後關頭,一把拖住了粗長的鱷尾,死死的定在了半空。
羅雲見多識廣,心知虎鱷的戰力有多強,若是說高階獸伢中戰力第一,也不足爲過,即便肚子面對虎鱷,他想要勝之,也異常艱難,何況還有三頭剛被他惹得暴怒的赤猿,若是再加上半大少年藏在背後突襲,他今日多半是要殞命的。
不過轉眼間,形勢大變,他自然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的大驚失色,是爲那半大少年的勁力,能這般生生拖住虎鱷,非是先天武徒不可,可這少年瞧上去比自己個還要小,整個柴山郡,他從未聽過有這樣一個人。
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間,不及羅雲多想,三頭赤猿再度圍了上來,不去管虎鱷和謝青雲,只認準了羅雲,發瘋發狂的亂打。
謝青雲雙手兩重勁力直運,也只能將虎鱷定在空中兩個呼吸的時間,便脫了手,那虎鱷順着力勢,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原本謝青雲根本不想去硬拖虎鱷,想着一躍就跳到虎鱷頭部,去刺它鱷眼的。
只可惜謝青雲先前算計失誤,沒料到虎鱷的身法快極如斯,待他殺到時,已然來不及了,只能收回戰刃,雙手合抱,拉住鱷尾,給了羅雲兩個呼吸間的逃出機會。
自然,待虎鱷落地,謝青雲可不會等它再度起身了,當下猱身躍起,直接跳上了虎鱷的巨大頭顱,兩柄凌月戰刃在手,寒光抹過,虎鱷雙眸飆出兩道鮮血,只一招,便廢了這畜生的一對招子。
一抱、一撩,謝青雲已然斷定,虎鱷距離一變獸卒相差頗遠,但和他搏殺過的所有獸伢相比,都是最強的,顯而易見,這頭畜生,應該是高階獸伢中的最強荒獸之一。
有了這個判斷,小少年心中歡喜,一是不用動那斷音石了,二是激起了他的性子,獵獸以來,他還從未遇見這般強大的高階獸伢,正是難得的磨練打法的機會。
果然,瞎了兩隻眼睛,痛得狂暴的虎鱷不負所望,那鱷頭一扭,竟能和蛇一般,生生的倒轉過來,血盆大口一張,數顆兇銳的鱷牙帶着撲面而來腥氣,顯露出來,便要咬向謝青雲的腰身。
毋庸置疑,這一下咬中,謝青雲必會攔腰斷成兩截。
嗖!
謝青雲還真被這怪異的扭轉過來的頭顱驚了一下,微微一凜,便在最後一剎,以驚人的身法向後急躍,躲開了這致命鱷吻。
瞎了眼的虎鱷,竟然能聽風辨位,未等謝青雲站穩,那粗長無比的鱷尾便似鐵鞭一般橫掃而至,精準的令人咋舌。
一咬,一掃,兩次攻擊,儘管都是在巨痛得發了瘋的情況下做出的,可卻比謝青雲曾經獵殺過的任何一頭荒獸,都要危險,都要冷靜,都像是在精準的謀劃之後,發動的襲擊,這讓謝青雲對虎鱷的戰力,有了更高的認知。
越強,才越有意思。小少年非但不驚,反而笑了。
隨着這一笑,謝青雲身法運用到了極致,上下翻飛的繞着癲狂的虎鱷開始旋轉,手中的兩把凌月戰刃也絲毫不停,來回的在虎鱷身上,用足了兩重勁力,不斷的切、割、劃、刺、點、崩……
爲的就是試出虎鱷身上最弱之處,若只是憑藉眼力,瞧這虎鱷渾身上下,也只有那對眼睛算是弱點,其他部位包括下腹,下顎,脊背,屁股,無一不是覆蓋了虎紋鱷皮,粗糙的像千年古木的老樹皮,看着就覺着堅韌無比。
很快,凌月戰刃施展了數次,鱷尾、鱷嘴的連番襲擊也躲開了數次,謝青雲便相信了,這虎鱷的千年老皮,不只是看着堅韌,砍起來,也是一般的堅韌,每一下斫入,都只能留下一道血痕而已。
這般幾圈下來,謝青雲發覺虎鱷的身上,還真就是除了雙眼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處能夠一擊切入的部位了。
完全可以說,這虎鱷,就是一個將兩重勁力運至戰刃,也砍不進,劈不進,刺不破的鐵筒。
如今的法子,只能靠着身法,找準一處,次次都劈砍在同一部位,在反覆的擊打中,破開他這一身厚實的鱷皮。
念頭起,人便動了起來,這一回,謝青雲不再四處亂擊,找準虎鱷的腦袋,用氣戰刃的砍訣,一下下的重重砸下。
既然渾身上下一般堅韌,那索性找腦袋來攻擊,至少這大腦相對集中,打不破它,也能在連續的猛砸下,震得它找不着北。
至於五臟,同樣怕震,可這虎鱷四五人之長,五、六棵巨樹之粗,這麼碩長的身軀,謝青雲可沒法子找準他其中一個臟器的部位,連續攻擊,倒不如撼它腦袋來得更快。
另一邊的羅雲被赤猿圍住時,就一邊遊走一邊瞧謝青雲的打法,見這半大少年暫無危險,便重新依照自己的法子,和三頭狂暴了的赤猿遊鬥。
這般足足三刻時間,三頭赤猿終於先後步履踉蹌,羅雲如法炮製,雙拳連出三回,嘭嘭聲不斷,三頭赤猿便被他重拳擊中脆弱的下顎,生生倒斃。
“小兄弟,多謝相救。”羅雲沒有去切分赤猿的獸材,從懷中取出兩根短棍,高聲問道:“這虎鱷難打,要我一齊麼?”
謝青雲正打得有些無奈,雖說虎鱷皮糙肉厚,十分厲害。可這許久,他也發現了,虎鱷最強的手段在於防禦,至於攻擊,這畜生的法子有限,最厲害的也就是靠着鱷頭的扭轉,和鱷尾的強勁,出其不意的偷襲。
所以,這般遊走搏殺,只剩下時間的消耗,打得是了無生趣。在這個時候,聽見羅雲要幫,索性點頭答應,暫且不去管他羅雲是什麼人,在這種提防中,與人配合殺獸,不正是他這次獨自進入荒獸領地的目的之一麼。
於是謝青雲點頭應道:“最好不過,有勞了。”
羅雲見謝青雲應允,不再多話,當下飛身殺入,乘着虎鱷以鱷嘴追擊謝青雲,一雙短棍揮擊而出,專門揍那鱷尾,一棍快似一棍,嘭嘭咚咚的,又戳又砸,且每一次砸中的都是虎鱷尾的其中一段。
不用言明,謝青雲就知道羅雲的意圖,當下不再去管那鱷尾的偷襲,專心繞着鱷頭,狂砍猛砸。
兩個先天武徒如此這般,虎鱷也畢竟只是高階獸伢,再怎麼堅厚,也在半個時辰之後,頭骨碎裂,尾骨斷裂,殞命當場。
“小兄弟好身手,羅雲佩服。”殺了虎鱷,羅雲當即拱手再次道謝:“若沒有小兄弟來救,羅雲怕是要死在此地,四頭赤猿雖爲我殺,卻應當都歸你所有。若是你願意,接下來幾日,羅雲便和你一起獵獸,所獵獸伢,你七我三,算作謝小兄弟你的救命之恩。”
遊鬥三頭赤猿時,羅雲已然清楚,以謝青雲這般先天武徒的身法、勁力,在他早先言明分他一頭赤猿時,就可以留下,或是等着分,或是乘機奪。
既然沒留下,便是瞧不上他這幾頭赤猿,如今去而復返,只有一個原因,便是發覺有虎鱷窺伺一旁,特意回來救他一命,絕非貪他的赤猿。
這樣的救命恩人,羅雲又怎會小氣。
“嗯?”謝青雲有些納悶,依照那馮家少爺橫衝直撞的脾性,這羅雲是馮少爺的兄弟,即便不是裴元那等算計人的惡徒,也不該這般直爽纔對。
不過納悶歸納悶,至少從見到羅雲起,他所有的言行,算得上是光明磊落,若是沒有那馮少爺,謝青雲覺着,自己應當會與羅雲結交。
既然如此,那便結交。於是,謝青雲當即點頭:“在下柴山乘舟,羅師兄爽快,我便恭敬不如從命。”
聶石說過,這次獵獸,就是要去修習在複雜的境況中,與不同性情的陌生人,一同配合搏殺的本事。
配合打法是其一,配合的同時,分辨人心,警惕對方是其二。如何做到在搏殺中,該信任的時候信任,該機警的時候機警,既配合默契,又不至於被對手算計,這也是武者在荒獸領地行走,必學的經驗。
自然,只這麼短時間,是不可能有什麼積累的,聶石的想法,就是要謝青雲在去滅獸營之前,先有所適應。
“乘舟師弟應允,那是最好不過。”羅雲痛快接話,哈哈一笑,道:“這便幫師弟斬下十六隻猿掌。”
話畢,羅雲也不囉嗦,當下轉身去收拾赤猿屍身,謝青雲則拿起戰刃去剝虎鱷的皮,這鱷皮如此堅韌,應該值不少銀錢。
不過,也正因爲這般堅韌,剝下來倒是要費不少事。
這麼想着,戰刃一劃,卻不料噗嗤一聲,直入虎鱷身軀,一股綠色的臭血噴涌而出,謝青雲急忙躲開。
“咦……”羅雲轉頭一看,訝然失笑,跟着道:“師弟定是沒見過虎鱷,這畜生戰力極強,靠得就是這身皮肉,只可惜它一死,這身皮也就跟着廢了,不只是鱷皮,渾身上下的每一塊皮骨肉都是如此,一文不值……”
羅雲說話爽朗大方,沒絲毫嘲笑之意,反倒詳細的將虎鱷的特點一一告之。
自己個孤陋寡聞,謝青雲有點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也很磊落的直言:“難怪羅師兄未提如何分這虎鱷,敢情早就知道虎鱷不值錢。”
“哈哈……”羅雲見謝青雲如此說,心下歡喜,道:“乘舟師弟倒是對我脾性,直來直去,若是他人窺覷這身鱷皮,也會因爲面子,不會言明。”
羅雲如此,小少年便忍不住去想,這樣的人,怎麼會與馮少爺那種紈絝子嗣結交,不過謝青雲並不打算點破此事,其中情況或有複雜原因,又或是羅雲城府極深,善於作僞。
無論是那種情形,謝青雲都暫時不必理會,即便問了,羅雲答了,他也未必敢信。
眼下要做的就是和這位羅雲,組成兩人小隊一齊獵獸,只有在獵獸中,纔有可能逐步看穿一個人的真正性情。
若是到了謝青雲覺得可以真心待之的時候,謝青雲自然會去問。若是不到能夠深交的境地,謝青雲自然也不需要去了解羅雲到底是個什麼人,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所以,這個時候,謝青雲根本就不想多問半句,只需要和羅雲搞好關係,一起獵殺荒獸就行了,其餘的事情完全不必要多想,想多了也絲毫用處沒有,這纔是聶石所說的和陌生人獵殺荒獸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