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它的腳掌踩落的剎那,整個大地都抖了三抖,就彷彿一塊顛簸的甲板般,顫抖不休。
而隨着這隻腳掌拔出裂縫,上古惡念身上原本就已經浩瀚無邊的邪氣變得更加恐怖,整個人的氣息再次拔高了一大截。
嗤,上古惡念龐大的本體微微一躬,一根碩大的白色骨矛足有數百米之長,從它後背的脊椎骨中彈射而出,然後是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它的肩膀,胸腹,很多地方都長出了長長的,尖銳的骨刺。
不止如此,它身上的肌肉也不斷變化,一塊塊如同墨汁般流動着,並且迅速扭曲變化,最後化爲成百上千的,宛如鰻魚般的觸手,延伸出去,在虛空中飛舞。
那些觸手末端長着尖利的牙齒和嘴巴,在空中舞動的時候,還發出一陣陣吮吸聲,讓人聽了不覺毛骨悚然。
這一刻的上古惡念距離它最初始的狀態越來越接近了。
“……現在,就算你再招來儒道聖賢,也不是我的對手了。能和我相持這麼久,你已經值得自傲了,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人類,現在迎接死亡的宿命吧!”
上古惡念的聲音在天地間迴響,它的右手一伸,那變得銳化和堅硬化的巨大手臂彷彿一柄長槍直刺虛空,同一時間,只聽一聲轟鳴,無窮無盡的邪氣能量化爲粘稠的黑色風暴,從它的體內呼嘯而出,沒入高空之中。
天空之中,黑色的雷雲匯聚,越來越多的陰雷匯聚在高空之中,不斷的掠過整個蒼穹。
“遊戲已經結束,除非諸子再生,所有的上古道門掌教同時再現,這諸天萬界已經沒人能夠困得住我了,今天,便是我的破封之日。”
上古惡念的聲音越來越猙獰,也越來越洪亮,最開始的時候,衆人還能清晰看到它的臉龐和漆黑犄角,但最後,它身上迸發出的濃煙和雷火越來越多,最後如同漩渦般纏繞在它身周,並且不斷的膨脹擴張,最後化爲一片濃濃的煙霧,將它恐怖的邪軀完全遮掩在內。
嗡,虛空顫抖,似乎承受不住上古惡念,隨時都要崩塌,眼看着上古惡念的攻擊就要再一次爆射而下,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但卻堅毅無比的聲音再次在天地間響起。
“你還沒有贏,我也絕不會讓你贏!”
“嗡!”
天地間驟然一靜,上古惡念那放肆張狂的大笑聲也跟着戛然而止,它的目光一冷,兩顆比屋宇還要龐大的眼眸居高臨下,宛如利劍一般,冷冷的望向了陳少君。
那銳利的光芒有如日月般刺眼,就連那滾滾的烏雲和雷火都遮擋不住。
而地面上,陳少君衣襟上全是鮮血,甚至就連他的耳孔和眼角,在他說話的時候還在流淌鮮血,然而哪怕臉色蒼白,氣息虛弱,五臟六腑都在那一擊中移了位,陳少君的目光卻依舊是那麼的堅定,耀眼。
就像是一隻飛翔在風暴中的海燕,不管雷霆有多大,不管海浪有多兇,都永遠不會妥協、放棄,更加不會回頭。
從沒有一刻,陳少君感覺如此的難受。
鮮血涌入了臟腑,也滲透了經絡,整個身體彷彿撕裂了一般,劇烈的疼痛,如同萬蟻噬咬,不斷的從全身各處傳來,就連胸腹,後背的骨骼都斷裂了不少。
而握着白玉春秋筆的右手,陳少君都能感覺到在那一次次狂風暴雨的攻擊中,受到了一次次的重創,儘管表面如常,然而骨骼的表面,早已裂開無數蛛網般的裂痕。
陳少君甚至不知道這些裂痕會在什麼時候深入骨髓,然後徹底的崩成碎片。
然而不管結局如何,縱然粉身碎骨,陳少君的內心深處始終有一種強烈的執念,他決不能輸,也決不能放棄,哪怕到最後一刻粉身碎骨,也決不妥協,傾盡全力。
諸天萬界,北斗爲尊!
北斗仙門的弟子從來沒有退縮,畏懼的,這是師尊的教誨,也是北斗仙門上上下下,共同尊崇的理念。
上古惡念太小瞧他了,也太小瞧北斗仙門了,當初的他,在無盡的死亡之中,正是憑藉着這股執念和意志,才能夠再次甦醒,如今又怎麼可能會在它的面前畏懼妥協。
咔嚓嚓,就在上古惡念和衆人的目光中,陳少君渾身顫動,一點點緩緩的從地上坐起身來,緩緩的挺直了身軀,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痛苦無比,然而他的眼神卻如皓月般皎潔,始終不見任何動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一樣,彷彿那撕裂和劇痛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般。
“!!!”
看到這一幕,就連上古惡念也露出了一絲震動的神色,然而很快它的瞳孔一縮,渾身迸發出無匹的殺氣:
“找死!”
然而地面上,陳少君灑然一笑,渾不在意,他的右手執筆,左手託着那張白色宣紙,只是說了一句話: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這是儒道亞聖孟子所言,記載於孟子以及弟子的《孟子·告子上》,這部經籍陳少君很早之前就讀過,這也是他能續寫諸子真跡的原因。
然而以前陳少君只是讀過,這一次,當面對死亡的威脅,在生死的抉擇面前,陳少君第一次懂了。
看着這一刻的陳少君,就連上古惡念都爲之動容,這一刻的陳少君身上隱隱洋溢着某種令它畏懼的氣息。
而地面上,說完那句話,陳少君的身上再次爆發出一股耀眼的光芒,而他手中的白玉春秋筆也往前一推,冥冥中那股來自諸子真跡的阻力突然小了許多,只見光芒一閃,一個完整的“一捺”,出現在了紙上,而陳少君身上也再次爆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甚至比之之前還要強烈。
“陳公子!”
看到這一幕,衆人紛紛爲之動容,每一個人都能感覺的出來,儘管金光浩蕩,但現在的陳少君其實已經接近油盡燈枯。
他身上的浩然正氣雖然越發浩大,但他眼角和耳孔中流出的鮮血卻更急了,在衆人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血水透過他的毛孔透出,將那件欺霜勝雪的虯龍寶衣染的越發殷紅。
——他體內的傷勢並沒有好轉,他完全是憑藉着自己的意志力在堅持,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堅持到這種地步。
一名名工部高手,大商供奉,貴族子弟,包括張君哲和守陣人在內,都捏緊了拳頭。
“哼,愚不可及!”
天空中,上古惡念很快就回過神來,恢復如常:
“我欽佩你的勇氣,但勇氣從來都改變不了什麼,既然你這麼急着找死,我就成全你,畢竟正氣凜然的靈魂,吃起來味道才更好。”
說到最後,上古惡念眼中掠過一絲凌冽至極的鋒芒。
慈悲?
同情?
在邪道的字典中,從來不存在這兩個詞,只有殺戮纔是它們最喜愛的寵兒。
轟隆!
就在說話的同時,它的神色冷酷,再一次舉起了手臂,無窮無盡的毀滅性邪氣宛如巨浪般衝向天空,宛如滾滾的烏雲般遮天蔽日,再次掩蓋了一切,那恐怖的壓力再次席捲而來。
沒有人比它更清楚陳少君此時的狀況,外強中乾,這就是陳少君的真實處境,它體外的諸子屏障雖然依舊強盛,但他的肉身卻已經先承受不住,只要一擊,不管擋不擋的下,陳少君的全身骨骼,連帶內臟在內,就要寸寸斷裂,徹底的灰飛煙滅。
山雨欲來風滿樓!
那浩大的力量充塞天地,這將是陳少君最後一次機會。
風聲激盪,氣流洶涌,然而此刻的陳少君卻視若未睹,聽若未覺,他的神色專注,再次落在了諸子真跡上,或者說落在了最後那個義字上。
義字只有三劃,一撇一捺還有一點,陳少君已經完成了前面的兩筆,只剩下最後的一點,只要畫上這一點,諸子真跡就真正的圓滿,那將是衆人最後的機會。
陳少君手中的白玉春秋筆舉起,落在了一撇一捺中間的位置, 然而筆尖剛動,還沒有落到紙上,一股龐大的壓力立即反撲而來。
對於這種阻力,陳少君毫不陌生。
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在之前的時候,他已經無數次的體驗過這種來自天地規則和大道之力的龐大阻力。
然而陳少君渾不在意,手中的白玉春秋筆不斷的往下落去,嗡,陳少君的筆尖如同地震般顫動着,彷彿有無數隻手掌在阻止他一樣,而白玉春秋筆寫到現在也承受了超出它承受極限的壓力,
咔嚓嚓,這枚經年累月,代代傳承,在一位位宗師、大宗師手中不斷的薪火相傳,獲得無數文氣滋潤的文道聖筆表面,也開始現出無數道細碎的裂痕,讓人忍不住擔心它隨時都可能承受不住壓力,爆裂開來。
咔嚓嚓,裂紋越來越多,而同一時間,滴答,一縷縷鮮血不斷從陳少君的身上淌落,一灘又一灘,鮮血也不斷的從陳少君的嘴角涌出,然而陳少君卻始終不爲所動,他的神情專注,手中的筆尖一寸又一寸的朝着白色宣紙上落去,那種神情已經近於偏執。
“一點,只差最後的一點……”
陳少君長髮飛舞,衣袍獵獵,無論如何,他都要完成最後一筆。
上古惡念的實力何其之強,速度何其之快,就這麼片刻,那恐怖的,鋪天蓋地的邪氣雷雲已經如同泰山壓頂,到達了陳少君的頭頂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