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相比,羣英殿內的氣氛,自陳少君出現之後,明顯輕鬆了許多。
“現在開始第四項,也是最後一項考試,策論!不過這一次不再由人皇陛下出題。”
雲紋錦衣太監說着,望向身旁的那名天子祭酒一眼。
後者會意,很快取出一張古香古色的卷軸,右手舉着,大步走上前來。
“最後一項策論乃是由大商和大文兩國的儒首共同商議,題目商定之後,一併鉛封,在考試之前無人觀閱,以示公平。”
那天子祭酒面容古板,一絲不苟,說完這句,他頓了頓,望向了一旁的大文國上師歐冶冕:
“上師大人,這最後一題就由你來解封宣讀吧。”
“嗯。”
大文國上師點了點頭,從天子祭酒手中接過了那捲卷軸。
詩詞文章,策論屬於文章一流,而且屬於最高級別,最受重視的文章,也最能體現儒道一脈的修爲和造詣。
不管是大文國還是大商朝,又或是人間界的其他帝國,對於策論的重視程度,遠在其他詩詞對聯之上,這是屬於最高級的考試項目,但也因此,策略的題目,影響非常之大,如果有一方事先知道題目,又或者是出一些對己方有利的題目,那就會佔據很大的優勢,對於考試來說極不公平。
最後一題由大文國和大商朝兩國的儒首共同商定,就是出於這種考慮,身爲儒首,別的不說,至少在道德操守方面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也足以讓兩國所有人爲之信服。
——若非如此,也絕不可能達到儒首的級別,某種程度上,這相當於兩國儒首爲這次的考試共同背書。
仁義禮智信乃是儒家五常,也是儒道的根本,如果有一方泄露題目,其影響的嚴重性,恐怕還要在此次的比試之上。
“嘶!”
聽到最後一關是策論,大殿內響起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即便王小年也微微露出一絲緊張,放眼放去,也就陳少君和廖博雅正襟危坐,始終神色無常。
“最後一關了,我絕對要打敗你們!”
王小年心中暗暗道。
而其他考生也暗暗憋了一口氣,同樣如此。
所謂“文無第一”,誰又願意看其他人力壓自己,出盡風頭,自己卻淪爲陪襯。
“章兄,這是最後的機會。”
“嗯!必備得傾盡全力了!”
大殿中,顏氏學派的顏鹿和仲良氏學派的章澤互相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這說的是顏氏一脈的顏鹿,而章澤也是上一屆鹿園詩會的第一名,和陳少君一樣,同樣得到過太后的賞識。
大商的儒道一脈,兩人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在衆多儒道士子之中備受推崇,然而這一次,兩人的風采和光芒完全被廖博雅、陳少君掩蓋,就連那個只有八歲多的神童王小年,都隱隱超過他們一頭。
有時候就是這樣,人們的注意只會關注到第一名,連第二名,第三名關注的人都少,更不用說是其他人。
雖然之前的三項考試,兩人的表現也不俗,也相當驚人,但從上到下,不管是大商朝方面,還是大文國方面,都沒有人注意他們。
枉兩人對於自己的詩才向來自負,這樣如何甘心?
而人羣之中,像顏鹿和章澤這樣的不在少數,衆人的天賦並沒有他們那麼高,然而當着這麼多大儒、鴻儒、宗師,以及滿朝的文臣大吏,還有大商、大文兩國這麼多的高層,即便不能奪得頭名,如果能有上好的表現,對於衆人日後也有極大的影響和提升。
“嗤!”
只聽一聲輕響,就在衆人的目光中,大文國上師歐冶冕撕破了鉛封,掃了一眼殿內的衆人,然後展開第四項考試的卷軸。
“第四項考試,策論,題目是,‘天圓地方’,——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說罷,大文國上師將手中的卷軸一垂,將題目內容面向衆人,完全展示出來。
而大殿內,看到這一行文字,衆人都是眉頭深皺,紛紛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好大的題目!”
策論,第一步講究的就是解讀經義題目。
開題“天圓地方”出自《大戴禮記》,然是上古的古藉,而副題“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乃是出自《書·堯典》,說的是羲和受到天命,勘查天象,觀測日月星辰,制定曆法,將時令變化授於百姓。
這本書同樣屬於上古典藉。
這些經藉全部都是上古聖賢所作,如今已經失傳,只有零星的內容流傳下來,很多人別說看,連聽都沒聽說過。
以上古極爲古老的聖賢古藉作爲考試的題目,在儒道之中非常之少,而以此爲題,作出來的文章策論,如果作的不好,就等於是儒道弟子對上古聖賢先師的羞辱。
所以一般人根本都不敢做!
而且“天圓地方”,指的也不是天是圓的,地是方的,乃是指天之道和地之道。
別說是普通的書生士子,就連宗師、大宗師都未必敢做這種題。
這題目……太大了!
剎那間,幾乎所有旁觀的大儒鴻儒,以及文臣大吏們面面相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題目就連他們都不一定做得出,又爲何要爲難殿內的這些年輕士子?
果然,就在題目出來的瞬間,衆士子都是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在場無不是天資卓越,文道修爲出類拔萃之輩,但面對這個如此龐大的題目,也陷入了無從下筆,毫無思緒的尷尬境地。
“天圓地方,天圓地方……到底什麼是天圓地方?如此大的範圍,又該如何下筆?”
一名士子抓着毛筆,目光迷茫,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而場上,像他這種情況的,並不少見。
就連原本鬥志昂揚,自信滿滿的王小年,此刻也咬着筆頭,不停的抓腦袋。
“那兩個儒首老頭子是老糊塗了嗎,居然出這種題目,恐怕就連那羣老頭子都不一定都能做的出來吧?這分明是要爲難我們!”
王小年咬牙切齒,他本身是擅長策論的,但這麼大的題目,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策論範疇。
然而大殿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上一屆的鹿園魁首昂頭吟思,片刻之後,蘸了蘸墨,攤開宣紙,居然直接落筆,破題:
“天圓地方,化生萬物,在天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在古爲五帝,在儒爲五常,五常之道不可不張……”
轟,筆落紙尖,破題的剎那,大殿震動,龍吟虎嘯,不絕於耳,更有千章萬句騰起數十丈之高,那些文字字字泛金,更有一輪浩大的烈日,從章澤的紙上蒸騰而起,將整個羣英殿化爲白晝!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驚住了。
文如皓日!
如果沒有記錯,章澤前三輪的文章根本沒有達到這種地步,始終還差了一疇,但是現在,似乎受到陳少君和廖博雅的影響,他的策論竟然臨陣突破,突破瓶頸,更上一層樓。
不止如此,單從文章品相來看,章澤的文章由“天圓地方”破題到天地五行,再到儒家五常,提倡儒家綱常之道,甚至還要超過了陳少君和廖博雅兩人之前的文章。
“章兒!”
大殿裡,所有人爲之動容,而最欣喜的,還是章澤的老師周鴻鄴:
“太好了,爲師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果然沒有讓爲師失望!”
身爲上一屆太后鹿園詩會的魁首,章澤在最後一關,終究發揮出了自己的實力。
“章兄!!”
而不遠處的顏鹿看到這一幕,睜大了眼睛,同樣受到了極大的震撼,知道章澤和他一樣不服氣,但卻也沒想到,他居然爆發出了這麼驚人的潛力。
然而僅僅只是一瞬,顏鹿就回過神來。
“無論如何,我也必須傾盡全力,絕不能輸給章兄!更不能失了我大商士子的士氣和顏面!”
沉默片刻,顏鹿很快爆發出了強大的鬥志,全神貫注到了眼前的策論。
而章澤的文章就像一劑強行鍼,瞬間改變了整個羣英殿中的氣氛。
目光所及,所有的年輕士子體內都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鬥志,他們一個個神色專注,前所未有的認真,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要放棄。
——如果連章澤都可以做到,做出的文章超過廖博雅,陳少君兩人,爲什麼他們不可以?
畢竟坐在這裡的,哪一個是庸庸碌碌之輩?哪一個不是才華出衆,謂爲天才?
沙沙,只過片刻,羣英殿中就響起一陣沙沙的書寫聲,一名名士子筆走龍蛇,紛紛開始破題,一時間異象頻出,日月星辰、精氣霞光,鋪陳開來,比之任何時候都要璀璨奪目。
目之所及,這些士子眉宇間時而憂愁,時而開朗,時而欣喜,時而苦悶,顯然都已經沉迷其中,但誰也沒有氣餒。
這一仗即便是輸,衆人也要寫出自己的風骨。
就連王小年,這個時候也認真了不少,似乎也受到了剌激。
“我絕不會輸給你們任何人的!”
隨即露出了凝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