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火海在巴黎上空驟然席捲,爆燃的橙光瞬間籠罩了整片天幕!
僅僅是瞬息的閃耀,這片浩然的光瀑便再次融於黑暗,彷彿一場驚人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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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時,行走在這片夜空下的巴黎市民們紛紛駐足,下意識地凝望向深沉的夜空,臉上的表情或遲疑,或茫然。
他們也不曉得自己爲何仰望星空,究竟是被什麼所吸引,但當他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時,腦海中卻已是一片空白……
此時的東南郊工業區上空。
一道疾影如炮彈般墜落,以常人視覺無法捕捉的速度落向地面!
渾身浴血的姜潛就這樣垂直落入守序提前鋪設的屏障中,墜落產生的影響皆被超物種力量隔絕在屏障之內。
高階擬態道具的崩毀,足以釋放山崩海嘯般的驚人破壞力。
分站守序與當地守序皆嚴陣以待,謹防此舉造成巨大動盪的同時,他們自身已被眼前的場面深深震撼……
意識尚且清醒的姜潛從濃煙滾燙的廢墟中走出。
他右手握着嵌滿鱗片的魚叉,左手按住胸口處持續燃燒的貫穿傷,粘稠的血液從指縫間滲出,染紅了前襟,他的目光依舊堅冷如鐵,牢牢凝視着迎面走來的人影。
那是一位身披黑色風衣的中年男人,身形高闊,鬢髮微斑……
魚叉於掌中瞬息翻轉!攻勢構建的當下,姜潛才恍然意識到,眼前人並不是他念頭中的那個男人。
因此,他適時地停住了動作。
而對面的人也在剎那的凝滯後,發出了洪亮桀驁的笑聲:
“哈哈哈,你果然沒讓我們失望……歡迎歸來,潛龍勿用!”
……
溫晗被安置在官方駐巴黎分站的最高等級安全屋中。
兩天了,自那夜“高空降落”後,她就陷入了一種幾乎與世隔絕的境地:無法通訊,失去行動自由,唯一可以接觸的官方人員也只是安慰她,勸她耐心等待,並不能告知她此外的更多信息。
這數小時的等待,令溫晗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一直在等你,兩天來幾乎沒有閤眼。”
監控室內,小龍女正跟姜潛彙報着溫晗入住安全屋後的各項情況。
姜潛則默默聽着,並透過室內攝像頭捕捉的畫面,凝望視頻影像中的“母親”。
“她的飲食和健康狀況都沒有顯著異常,這是近日的飲食和服藥清單。”小龍女說着,將檔案夾遞給姜潛。
“還有嗎?”姜潛接過小龍女遞來的檔案,沉默翻看。
“嗯……總之,她非常擔心你,急於見你。”小龍女說道,“但因爲你的情況……我們一直未能與她說明,所以……”
“我知道了,走吧。”
……
姜潛進入安全屋時,溫晗正端坐在一張木桌旁發呆。
她面容憔悴,明顯處於疲憊和思慮過度的狀態。對於房門的開啓和關閉,竟然反應得有些遲鈍。
直至,她看到姜潛……
那茫然的目光迅速聚焦,她甚至驚怔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從椅子裡起身,繞到桌前,緩緩靠近駐足在桌前的姜潛。
“你……還好嗎?”
溫晗上下打量着姜潛,這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兒子”,讓她一瞬間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但看到姜潛人沒事,溫晗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就像一根繃了很久的橡皮筋,一下子鬆弛下來,竟不覺有些暈眩。
還好姜潛及時扶住了她。
“我還好,坐下說吧。”
距離的拉近,令溫晗微微蹙眉,她從姜潛身上嗅到了殘留的血腥氣。
溫晗馬上意識到了什麼,卻又感到無從開口,兩手侷促地交握着,陷於沉默。
這種沉默來自於她對這個“兒子”的知之甚少,此時哪怕多說一句關心的話,都令她感到無比的彆扭、尷尬。
即便她也知道,有些話是必須要說的。
還是她的“兒子”率先開了口:“這次事件比較特殊,簽署保密協議時,他們都交代過了吧?”
“嗯……”溫晗緩緩點頭,視線低垂,“他們說,以後對這類宗教活動要提高警惕,生活不能總指望着神明的救贖……”
對話於是便可以進行下去。
姜潛雖並不清楚溫晗具體的狀況,爲何供奉神明,何物需要神的救贖;但他能依稀猜測這些大概和她“死去”的小兒子有關。
然而溫晗話鋒一轉,直指矛盾的核心:“但是,在見過那樣的力量之後,很難不相信這世上存在神明不是麼?”
溫晗說着,擡起頭,凝注着姜潛的雙眼:
“你也成了那些‘特殊的人’,對嗎?就和你父親當年一樣,隱於市井,但卻擁有通天的神力……肩負着那些只有你們這樣的人才能解決的特殊事件。”
“嗯,可以這麼理解,”姜潛委婉地回答道,“和現實中的某些職業相似,只是危險係數更高。”
他並不避諱談及這個話題,這是他進到這裡之前就設想過將要面對的詢問。
“現在想想,雪松那時候還真是過得辛苦,一邊要面對超乎尋常的危險,一邊還要忍受我對他的抱怨。如果我能早點知道他的職業,也許我會做個更體恤的妻子……”
溫晗牽了牽嘴角,苦笑了一下:
“直到現在,他走了,我還在享有着他的照拂。我很清楚,不管我搬去了哪裡、身在何處,都會有一雙眼睛在看着我,保障着我的安危,只因我是姜雪松的遺孀。”
因爲對這種被“監視”的生活感到窒息,所以才索性躲到國外了嗎?結果發現並沒有任何改變……姜潛嘗試着解讀溫晗的語義。
在姜潛看來,她未必不能理解這樣的“監視”是對她必要的保護,但這一定不會讓她感到舒適。
“這不能成爲媽媽不回家的理由,對嗎?”
溫晗忽然擡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姜潛,似乎在探求他的想法。
無奈,姜潛早已知曉真相,只是不去揭穿:“能理解,藝術家需要更多自由。”
姜潛的口吻冷靜得簡直不像個來探望母親的兒子。
當然,這種“冷淡”不是他刻意的,這本就是兩人以往的交流風格:客氣而疏遠。
然而溫晗的目光卻一點點黯淡下來:
“對不起……”
“?”
對於溫晗的忽然道歉,姜潛有些意外。
在姜潛的認知裡,溫晗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因此也從未把他當成親兒子看待,既然都不是親生母子關係,那麼又何談虧欠,何談抱歉呢?
可此時他能做的,也只是靜靜聽着溫晗的訴說。
“對不起……我,還是無法騙自己……”
溫晗捂住臉頰,顫抖的肩膀表明她此時正在微微抽泣:“其實我,不是你的母親!”
姜潛目光微動,他懂了,溫晗的抱歉另有所指。
接着,溫晗開始訴說起整件事情的經過。
那個姜潛已經提前得知過的故事,再度以溫晗的視角複述了一遍:
先前被姜潛拾憶起的片段,溫晗與龍神的當面衝突、姜揚誤打誤撞發現弟弟的身份,都只是插曲。
在經過痛苦的掙扎後,溫晗接納了兒子亡故的事實,也默許了龍神的兒子云濯以姜潛的身份留在姜家。
事實上,如果不是龍神的鼎力相助,當年喪生的就不止是姜家的一個小兒子了。
在龍神與姜雪松遠赴神戰後,溫晗嘗試過與這個“撿回來”的兒子朝夕相處,只是她越是與姜潛相處,就越是不能自控地想到自己的兒子……
幾經嘗試後,這位母親崩潰了。
她選擇先療愈自己的創傷,再履行丈夫姜雪松對龍神的承諾。於是遠赴他鄉。
只是沒想到,這一走就持續到了多年後的今日。
“對不起,我嘗試過……但我做不到……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去想我的兒子,去想那些讓我後悔的事,無可挽回的事……”
溫晗微微抽泣着,訴說着長久以來積聚在內心的委屈。
而姜潛只是安靜地聽她訴說。
從溫晗的哭泣中,姜潛看到的是一位悲情無奈的母親、妻子,她既要忍受失去兒子的巨大痛苦,又不慎窺見了她無法承受的真相。
姜潛理解溫晗的選擇,但並沒有試圖勸慰。
有些時候,沉默恰恰是最好的安慰。
“這個秘密我本打算永遠埋在心裡……可這對你不夠公平,你根本沒有做錯什麼,錯都在我,你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雖然溫晗的敘述有些語無倫次,但姜潛還是能聽懂她在表達什麼。
這是她道歉的方式,在用另一種形式說對不起。
直到溫晗重新平靜下來,姜潛才終於迴應了她的講述:
“這種事,你當然不用勉強自己,沒關係的。”
在說這些話時,他從溫晗眼中看到了疑惑和驚訝。
溫晗驚訝於姜潛在聽到自己身份的真相時還能如此波瀾不驚,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她只是不知道,在最初得知這些真相時,姜潛也曾生不如死,但他最終活下來了……決心帶着兩種不同的身份,坦蕩行走於世。
“其實你不需要爲此抱歉,反倒是……我該爲‘你的兒子’抱歉。”
在溫晗愈漸溼潤的目光中,姜潛繼續說道:
“如果沒有這副身軀,我恐怕早就煙消雲散了,我不但佔據了他的身體,還享有了本該屬於他的親情和關照,縱有一點缺憾,也不算什麼。所以你不需要對我抱歉,是我要感謝你的兒子。”
爲此,姜潛已然決定不惜代價地庇護姜家,並且把自己作爲姜家的一員,去盡到這副身體的主人該盡的義務。
溫晗怔住了……
在姜潛起身準備離開時,她下意識地起身,拉住了姜潛的衣袖。
姜潛轉過身,看着溫晗淚盈於睫、欲言又止的樣子,很快意識到她的動機。
這麼多年,因爲保守着一個沉重的秘密而無法釋懷的心結,終於在今日得解,她要做的事很簡單:
“我……”
溫晗眼中出現了掙扎的神色,繼而閃過一絲愧疚。
也許是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要求是多麼冒犯。
但她還是鼓起了勇氣,對立於自己身前的、與親生兒子的樣貌別無二致的姜潛懇求道:
“我能再……抱抱‘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