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拿到手牌後，同時將牌置於額前。
這次是不滅亡魂先下注。
除了底注的100萬，他很隨意地扔出一枚100萬籌碼，加註到200萬，不動聲色地看向姜潛。
“……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姜潛忽然擡起臉，在對方發出詭異笑聲之前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在國內生活過，理應認得出我的ID。”
整場陣營戰，由於雙方來自不同的國度、使用不同的語言文字，因此，在彼此公屏上所顯示的個人ID也是以該持牌者所使用的母語文字進行標識的——“潛龍勿用”這四個字，魔窟的其他人不見得慧眼識珠，但不滅亡魂是肯定能看得懂。
果然，夾雜着詭笑的迴應自面具後傳出：“潛龍勿用……呵呵，當然，你在歐洲也很有名。”
“那你該清楚我的本事。”
姜潛集中精神，手指撥弄着籌碼，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不滅亡魂快速瞟了一眼姜潛額前的數字，然後聚焦於姜潛加註的籌碼：“是又如何？”
對他來說，現在最大的加註風險是點數1對1平局，但這種概率太小了，他的勝算很大，應該誘導潛龍勿用押注更多。
如他所願，姜潛隨後丟出了2枚100萬籌碼，加註到300萬。
並盯住不滅亡魂面具孔洞後那雙陰桀的眼，良久，纔開口道：
“真可憐，你的能量結構從異生體階段就出現扭曲，晉升爲權貴沒多久就不幸墮落，深陷異變反噬的這些年你……是怎麼撐下來的？”
姜潛言至於此，縱使不滅亡魂已經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情緒波動，可他按在桌上的手指還是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
“哦，那個時候，你的情況也許還沒那麼嚴重。”
姜潛的目光緊盯對方，繼續說道：
“你有家庭，有組織，如果夫妻生活正常，可能還有孩子？”
不滅亡魂隱藏在長袍下的身體僵硬緊繃。
“嗯，看來是了。”
姜潛輕嘆，繼續道：“直到發生了某個意外，一次全然在你計劃之外的事故，幫你突破了自身罪惡的下限……”
不滅亡魂眼角抽搐了一下，隨着姜潛緩慢的敘述，血絲慢慢爬上眼白。
姜潛繼續施壓：“我能看到，那種位於堅韌結構處的斷裂絕不僅僅是親人亡故那麼簡單……”
“夠了！”
一沓籌碼從不滅亡魂的手裡推出，撞在下注區原本擺放的籌碼上，發出混亂的響動。
仔細看去，共計900萬籌碼！
姜潛停頓片刻，果斷棄牌。
他放下額前的紙牌，看到自己的牌面點數爲1。
不滅亡魂一陣無言。
千載難逢的機會，由於姜潛的及時收手，這一波他也只收益了300萬，遠低於他的預期。
此時第二觀察現場的高位大佬們正看得津津有味！
“好一個移花接木，說的就好像他真有讀心術似的！”鱗族主母含笑搖頭。
很明顯，姜潛巧妙披露的內容，有一部分是情報中核準過的實情。她認爲姜潛在試圖讓不滅亡魂相信那是他通過觀察能量結構投影得出的推演。
通過觀察能量結構，就能推知某人的隱私經歷甚至是心路歷程，這種暗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對於能量結構失常的異變者來說。
哪怕是在超物種世界這樣的超凡領域，“聽心之術”也屬於相對稀罕的神職手段。
而有關潛龍勿用可僅憑視覺觀察能量結構投影便能斷人過往的事實細節，至今還未曾驗證，即便是身處至尊之位的十族當家，也難免驚奇。
重要的是，這波的操作帶來了賭局中的實際收益：造成對方節奏的差池，促使己方準確決策，及時止損。
“話別說太滿，搞不好他真的可以！”百獸之宗笑得興致盎然。
一世梟雄也表示認同：“既然他能看到‘結構’，很多蹊蹺就變得有跡可循，再輔以情報事實，拿捏對手的軟肋也就變得順理成章。身處逆境之中，還能把有限的情報利用到這個程度，這小子是個能謀善斷的好手。”
其他家族至尊也有同感，有的不動聲色，有的在暗暗點頭。
但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在盼姜潛的好。
“可是說得越多，暴露就越多，如果任他這樣繼續下去，官方特遣行動部的存在也許就瞞不住了。”
金奕辰面露憂色道：
“潛龍勿用從沒有在情報部門工作過的經驗，有疏漏在所難免，一旦被魔窟這樣的組織知曉了我們的籌謀，那後果可就……”
他的話立刻將各位至尊的注意力引導到了更敏感的部分：倘若姜潛爲了一次賭局的勝利，而出賣了更加機要的情報，那麼這種策略無疑是失敗的，後果很嚴重。
“要不要制止他？”冰原大帝率先反應道。
“女帝是忘了規則吧，潛龍勿用人在中心賭廳內，天眼道具現在是聯繫不到他的。”熊族巨門神出言提醒。
“那就有些麻煩了……”
“再看看！”
掠食者家族白虎至尊終於發話！
作爲潛龍勿用的推薦人和委任者，他及時將這個不利的敏感話題做出了區分：
“這次考覈既然撞上了魔窟，我方人員的容貌、能力就已經不再是秘密，不論潛龍勿用做什麼，都已避免不了這部分信息的流露。”
“當然，諸位也不必過度憂慮。只要特遣的核心任務處於嚴密，我們還可以通過內部的崗位協調，合理安排每位特遣精英的職務，確保他們的工作任務不會受到此次暴露的影響。”
白虎尊者說到這裡，微微一笑：
“好在這些受試者都還未被告知真正的機密。我們要對他們有信心，就算你我手伸得再長，通關副本依舊要靠他們，總不能撒手撤退，把「豪賭」的勝利果實拱手讓人吧？”
這個拷問可謂提綱挈領，牢牢把控住了觀察現場的口風。
“白虎尊者言之有理，就讓這些年輕人肆意去耍！”穆雲衝第一個支持。
藍海之鯤緊隨其後，言辭深沉：“剩下的事，由我們這些老人家爲他們兜底。”
“可是……”
“多一些空間也是好的，越是抓得太緊，越容易劍走偏鋒，反而誤事。”就連鱗族主母也站在了姜潛這邊，這番話說得暗藏感傷，彷彿是在講述她自己的心事。
……
此時的「豪賭」副本內。
西方陣營中，永恆的溫莎面沉如水，安靜地凝視着中心賭廳內的兩方對峙。
對於不滅亡魂這位神秘的同僚，她同樣所知不多，因此對姜潛披露出的內容既感興趣，又暗暗憂慮。
第六輪發牌完成，姜潛拿到了2點，不滅亡魂8點，皆已舉至額前。
底注之後，這次是由姜潛先下。
他沒有急着出手，而是繼續上一輪的話題：“那件事，爲何會對你產生如此大的刺激，導致徹底的墮落？”
說着，遞出一枚100萬的籌碼。
不滅亡魂明顯被戳到了痛處，一時笑得有些扭曲，開口的剎那，聲音不自然地挑高：
“呵呵呵，仗着點三腳貓的功夫故弄玄虛……聽着，你不過是一個剛剛晉升爲權貴的毛頭小子，別妄想在祖師爺頭上做文章！”
他逼視着姜潛，面具後的雙眼精光發亮，以中文發問：“你的情報是哪來的？！憑你的等級，在官方內部恐怕還接觸不到這樣的情報吧，哈？”
“我看到了，”姜潛避其鋒芒，表現得異常平靜，眼含悲憫，就像面對一條垂死掙扎的老狗，“抱歉，我只是看到了。”不滅亡魂牙根磨得咯吱作響，他的腦子裡正控制不住地回憶起人生中最撕裂的階段。
那種蝕骨的無望感會在每次經歷異變反噬時翻來覆去地折磨他，好像在逼迫他承認自己的骯髒不堪。
“……你想怎麼樣？”
“我想幫你。”姜潛字斟句酌道，“你知道，我能做得到。”
不滅亡魂嘴角動了動，不知在想什麼。
遲疑的時間裡，時間提示器猝然發出“嘀嘀”的催促！這是提示器首次在不滅亡魂的手邊震響。
在姜潛的注視下，不滅亡魂有些猶豫着推出了200萬籌碼，加註到300萬。
這是一個謹慎的操作。
姜潛凝神幾秒，果斷喊出了：“棄牌！”
2對8.
精準的棄牌，再次避免了更爲嚴重的損失。
很多人還尚未反應過來姜潛的操作理由，而觀戰臺上的百小溪已經心領神會：“誒~節奏好像回到潛龍勿用這兒了呢。”
金雕武聖轉過頭，嚴肅的目光裡帶着些許詢問。
百小溪瞥他一眼，悠然笑轉：“這小子賊的很，對方只要稍顯猶豫，都難免被他窺破了意圖。”
“哦？是麼。”
金雕武聖似乎並不苟同：“他看起來也沒那麼吃力了，似乎是應用了什麼對策。”
“以毒攻毒。”百小溪施施然吐出菸圈，口吻冷靜，“但願他別把自己玩進去。”
姜潛的確是找到了對策，以抵抗不斷來襲的睏意。
準確說，是找到了“開關”！
從某一刻開始，他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態似乎正受到對手詭異笑聲的操控……那笑聲詭異而富有韻律，如同某種咒語，一旦咒語加持，他的狀態便會持續下滑，連思考的流速都漸趨於凝滯。
於是他做出判斷：笑聲，那富有韻律的笑聲，就是操控的開關。
如何對付不滅亡魂的“笑聲”？
姜潛當然不能衝上去摁住對方的嘴！這根本不現實。
他用了更聰明的辦法：盡一切可能讓對方“笑不出來”，哪怕只有片刻，只需片刻！他就有機會奪取這個賭局的主動權。
事實上，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
就算是不滅亡魂這樣的高危異變者，也有屬於他的軟肋。
按照姜潛的計劃，只要能持續戳中對方的軟肋，讓他“笑不出來”，自己就有機會反敗爲勝。
經過前面兩輪的棄牌，兩人的籌碼數又拉開了一段距離：
潛龍勿用（葉小荊）——1096萬，不滅亡魂——2914萬。
雖然從結果來看，姜潛失去了一些籌碼，但那是因手牌點數的趨勢所迫——對方運氣太好有什麼辦法？
沒在頹勢中被對方捲走更多籌碼從而一敗塗地，已經是盡力而爲的成績了。
第七輪，不滅亡魂拿到了9點，湊巧的是，姜潛拿到的也是9點！
姜潛的視線從對方額前的手牌上移開，面不改色地注視着對方的雙眼：“我可以幫你。”
“……”
“你聽到的那些有關於我的傳聞，都是真實的。我可以治癒異變，而且已經完成了多個成功案例，相信這在各大組織內部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吧？”
“……”
“隨着進化等級的提升，我可以調整五態·綜合體的異變能量結構，讓坍塌的結構恢復如初，停止反噬重啓進化，迴歸完全的常態，比如你——”
……
“棄！”
不滅亡魂將頭頂的手牌甩在桌上，露出與姜潛手牌相同的……9點。
他驚訝地睜大眼。
姜潛的話，聽來並不強勢，但話中的內容卻具有着對不滅亡魂有着微妙的影響力！這種微妙的磁場正悄然削弱着他的進取之心。
此時姜潛也看到了自己的手牌點數，只是淡淡笑了笑，將桌上的底注收起。
在兩張10點大牌過掉後，9點最大，不滅亡魂會選擇棄牌也無可厚非，畢竟，兩人拿到相同點數手牌的概率並不高。
但即便概率不高，也還是有10%的可能性。
於是，在看到對方手牌爲9點時，姜潛準備試上一試，結果運氣不錯，正中靶心。
“你不是想跟我談什麼交易，只是單純的想贏吧……”
不滅亡魂眼中閃爍着譏誚和貪婪，看上去已經“上鉤”了。
“不。”
姜潛認真道：“我是真心想幫你的。”
“代價呢？”
“無需代價，你和我都不會有損失，我的手術成功率高達99%。”
“噗哈哈哈哈！”
不滅亡魂發出怪笑！道：“你猜我會信你嗎？”
此時，第八輪發牌結束，兩人將手牌舉起：姜潛拿到了8，不滅亡魂拿到了3.
姜潛加註到200萬。
不滅亡魂猶豫了一下，選擇棄牌。
“爲什麼不能信我呢？”
姜潛收下雙方的底注，表情中略帶疑惑：“按道理說，你正處於窮途末路，本應該飢不擇食纔對，難道魔窟可以給你更好的歸宿？死後的歸宿？”
此時，第九輪發牌結束，不滅亡魂4點，姜潛5點。
“太假了……”
不滅亡魂盯着姜潛的點數，加註到200萬：“假得令人費解！”
“不是我假，是你怕了。”
姜潛精準指出對方的心理，同時加註到300萬。
看着對方的眼睛道：“幾年前某組織中流傳着一種緩解異變反噬的騙局，據說以骨肉至親的血入藥溫養自身動物性，配合一系列繁複的陣法，藥盡病除……這當然是唬人的，但凡長點見識的人都該清楚，異變的癥結和血肉之軀根本就沒什麼關係！你該不會就吃過這方面的虧吧？”
不滅亡魂手指顫抖，猛然向前推出：加註到500萬！
“沒聽說過！”
“是嗎？”
姜潛推出籌碼，加註到600萬的同時，更進一步：
“五年前，東北延邊的一個縣城旅館裡，發生了一起自焚案件。死者爲女性，年齡在45到55歲之間，因面部嚴重燒燬而無法辨認其身份。於是，當地治安部門排查了周邊地區的所有失蹤人口，最終才鎖定了死者身份：柳愛娟，46歲，離異。案發時，她已經失蹤近兩個月。”
“同時失蹤的，還有她未滿十八週歲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