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西南。
重山密林之中,一隊人馬隱在參天植被的廕庇之下,悄無聲息,嚴陣以待。
隊伍爲首的是一位身着金色戰鎧的五態權貴,擁有“鐵血執法者”之稱的羽族金雕武聖。
他手中的鈕釦通訊道具中,剛剛結束一段簡短的通話。
“二隊被困住了,情形不容樂觀,恐怕不能按時抵達集合地點;專案組暫時無法接通。”
“知道了。”
答話聲自隊伍最後方傳來,言簡意賅。
金雕武聖沉默着點頭。
壓手,示意全員待命的同時,仰頭望向蒼穹:
“天眼的偵查功能已經失效了,爲今之計,只能試試更高維度的視角能否堪破這茫茫山霧了。”
說着,他自其特質的鎧甲背後張開恢弘的金色羽翼,頃刻間化作一道電光,劃破濃霧,凌雲直上!
那是屬於他的五態自然力,可在迷霧中撥雲見日的化光之能。
然而,此番“迷霧”卻非一般自然力可輕易穿越的。
在部衆們期冀的注視下,金雕武聖於高空輾轉騰挪半晌,最終被迫收翼降落。
他屈膝撐在粗樹幹上,隱隱喘息。
霧,太大了。
非但無法分辨方位去向,還莫名消耗了大量體力。
尤其是升空的過程,有如泰山壓頂,每上升一寸,都伴隨着超負荷的消耗,越是升上高空,越是飽嘗艱辛。
他並未就此停歇。
而是拔劍指天,瞬間揮斬出無數光弧,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驚起的無數飛鳥尚未撲翼騰飛,便悄然跌落於塵土,光弧所過之處,無一倖免。
利劍歸鞘,問話聲自隊伍後方傳來:
“看到什麼了?”
“霧太大,看不到邊緣,放出去的光線也沒有折回。”
金雕武聖如是道:
“這裡與情報中的地理環境出入很大,我們中了埋伏。”
……
聖殿西側。
夜空中,忌銘凝注着前方的黑暗,回答藍先生的提問:
“我們,已經進入了對方的迷宮,接下來的行程,要多些波折了。”
“迷宮啊,我猜你大概有對策了?”藍君賢於暗夜濃霧中依舊保持着優雅的風度。
只見忌銘伸手拍了拍座下的獅鷲巨獸,握緊長柄戰斧,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提醒:“煩請您,暫時不要睜眼。”
……
聖殿西南的深林中。
金雕武聖全力激射的光束均如石沉大海、消弭於八方迷霧之中。
冰冷的濃霧不僅掩蓋了隊伍行進的視角,還如餓獸般貪婪地吞噬着在場守序持牌者的精力、體力,造成持續漫無邊際的消耗。
“情況不對,有蹊蹺!”金雕武聖凝眉冷視。
正準備繼續啓用高階道具之際,隊伍後方破空爆燃起一團烈焰!
烈焰在空中雀躍半晌,迅速向兩側席捲,並將羽族衆人環繞在內。
耀目的金光輝映下,身披金袍、常以面具示人的羽族金長老赫然從隊伍後方踱步而來:
“那是隻有神職持牌者才擁有的六態概念力,位階在天眼之上,你們對付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她儀態從容,語氣篤定。
兩側的羽族持牌者紛紛退讓,對這位位高年長的神職長輩敬畏有加。金雕武聖也在金長老面前低眉頷首,收斂了威嚴霸氣的一面。
“金長老。”
“嗯。”
金長老越過金雕武聖,來到隊伍前端,攤開雙手,一透明鉢體赫然掌中。
見此物,金雕武聖瞳孔收緊,眉頭微蹙:“您要動用神職道具無極鉢了嗎?何需如此……”
無極鉢,爲官方持有的高階神職道具,一鉢在手,便可將神職概念力的覆蓋範圍數倍擴張,是用於高維戰爭區域打擊的利器。
“不必緊張。”
金長老雙手放開鉢體,使之懸浮在兩掌之間:
“眼下,這不可一世的六態概念力籠罩了整片山脈,以此削弱、攔截我軍去路。忌銘、雨藤的隊伍或許也正深受其害,雖然以我的「淨化」力足以自顧,但終究孤掌難鳴。”
金雕頓時瞭然:“您是要將整片山的概念力驅散,爲忌銘、雨藤開路!”
“正是。”
說罷,金長老雙手施力,無形中的力量源源灌入流經鉢體,煥發出強盛、炫目的白光!
面具後的金長老直視白芒,簡短的號令自口中緩緩傾吐:
“極淨·散——”
她的指尖在鉢體輕彈。
旋即,白光自金長老雙掌間爆射,亮芒直壓火焰之光,向山川天地間灌注!
如大江奔流、宏闊壯麗!所過之處,霧去雲開,目之所及一片清明。
而這些,僅僅發生在幾個瞬息之間。
概念力的拼殺,往往不需要太多繁華的準備和醞釀,難知如陰,動若雷霆。
環繞在隊伍周圍的火焰從容收束。
撥雲見日,仍有隨行者爲其所見暗暗驚歎:“這就是六態概念力……一個呼吸的功夫,已經解決了……”
然而,就在衆人的注意集中在金長老身上時,外圍的幾聲騷動迅速引發警覺!
“嗚啊,小心!”
循聲望去,有同僚振翅而起、滿臉驚異地騰身於空中,而在他們下方,有人正被地下的某種東西拖拽,無法自控地下沉。
再仔細看,除了原先被火焰圈住的地面,周圍土壤全部已形成吃人的沼澤,涌動着貪婪的細響,彷彿正欲進食的魔鬼。
一道金光閃過,劈開沼澤,使身陷沼澤中的羽族持牌者得以脫身。
金雕武聖面無表情地揮手號令:“保持戒備!”
然後面向隊伍正前方,沼澤涌動最激烈之處。
一陣陣冷厲的笑聲已經透過沼澤傳入衆人耳中,那聲音屬於一位老嫗:
“火老鴉,想不到你我今日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此言一出,衆羽族持牌者皆驚。
倒不是因爲他們認得聲音的主人,而是“火老鴉”這三個字!正是金長老所持神獸身份牌「畢方」的俗稱!金雕武聖暗暗看向身旁的金長老。
隔着面具,雖無法看到金長老此情此景的表情如何,但他可以肯定,對方絕對不會爲此高興。
然而,下一刻,金長老略帶遲疑的聲音卻自面具後傳出:
“狂蟒,老姐姐?”
出乎意料的迴應。
金雕武聖震驚於金長老反應的同時,迅速看向沼澤深處涌現出的那矮小佝僂的身形。
那身影在衆目之下逐漸明晰,化作一位滿面滄桑但神色堅韌的六旬老婦,身披粗布麻衣,對着衆人發出陰惻惻的冷笑:
“好久不見了。”
“您是……”
金雕武聖銳利的雙眼漸漸睜大,以少有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面對着眼前正發生的一幕:已故之人,曾經的前輩,當下,正站在自己的敵對面。
而金長老則更快地恢復冷靜,免去客套,直接對狂蟒老嫗發問:
“如果我沒記錯,老姐姐應該已經在十多年前的任務中不幸遇難了,這是怎麼回事?你爲何會在神山聖殿附近?”
狂蟒老嫗冷哼一聲,笑意漸深:“妹妹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呢?”
說着,她腳下的沼澤眨眼又擴張了數倍,將衆人立足之處牢牢包圍。與此同時,周邊的密林已盡數枯萎,正緩慢而不可逆轉地被沼澤吞噬淹沒。
金長老沉默。
十幾年前的歲月、神戰前後,摻雜着官方十族的內部爭鬥史。以她身居長老之位多年的經驗判斷,若狂蟒老嫗的經歷牽扯進某段爭鬥中,那麼其中的紛擾糾纏就很難說清了。
尤其此處地處西部,川藏分部的同僚都很難脫了干係。
“老姐姐不想說嗎?好,那就暫且緩一緩。什麼時候老姐姐想說了,妹妹我洗耳恭聽。”
金長老始終以懷柔態度與之對答,隨即話鋒一轉,回到正題:
“只是,今日這神山聖殿關係重大,妹妹作爲羽族的話事人,總歸是非去不可的。老姐姐可否看在多年同僚的份兒上,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
意料之中的周旋,狂蟒老嫗並沒有多少情緒變化。
相反,她的態度無比堅決:“絕無可能。”
“理由呢?”
“不便透露。”
“那……”金長老微蹙眉,“老姐姐,是想與我針鋒相對嗎?”
雙方劍拔弩張之際,羽族持牌者紛紛握緊各自的兵器。
卻聽金雕武聖對衆人低吼:“一個都不要出手!你們眼前的人,是進化等級至少爲五態·綜合體的高手,沒必要在此白白送命。”
而他本人,則已迅速調整心態,做好了迎擊進攻的準備。
狂蟒老嫗,曾是他晉升權貴時的教官,十三年前對方失蹤時,便已臻五態巔峰!若這些年保持進益,則很可能已經突破到六態神職的高位。金雕武聖這樣考慮時,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然而,金長老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
“金雕,好好看清楚,你眼前的狂蟒前輩,並未突破天劫位居神職。”
神職之間的身份識別,是超物種世界不可描述的天賦。一種僅靠能量感知就能斷定身份的本能。
說話間,金長老已經張開火焰之網,頃刻間將目之所及的沼澤包裹!
“據說神山組織的持牌者,大多是飽受異變困擾的墮落者……老姐姐,我還是很難想象,你會是因爲這樣的理由而固守此地。”
眼見沼澤中的水分被火焰迅速蒸發、烘乾!大好的局面即將葬送,狂蟒老嫗哂笑幾聲,向前邁出一步。
蒼老的面龐上,笑容被冷酷所取締:
“那就沒辦法了……既然你這麼想知道,也不妨讓你見識見識‘墮落者’的孤注一擲。”
話音落下的一刻,金長老的臉色變了!
她敏銳地覺察到,對方在講出這番話的過程中,其所處的進化位階竟奇蹟般地呈現出六態神職的能量態!
“老姐姐?”
金長老剛要開口,身後便傳來痛苦而壓抑的呻吟……
羽族的晚輩,一個接一個手握着咽喉倒下,包括金雕武聖,也面色痛苦地瞪向前方,彷彿正飽嘗窒息之苦。
“呵呵……火老鴉,你確定還要從我這裡過去嗎?”
狂蟒老嫗攤開雙手,從容不迫地做出“掐”的動作。
概念力?她竟已經臻神職……金長老終於確信自己的感知,迅速以對等的概念力相抗!
身後的羽族持牌者們才紛紛擺脫瀕死的危機,從「窒息」的痛苦中鬆了口氣……
“金長老,迷霧又……”金雕武聖氣喘着望向夜空。
在金長老移轉「淨化」概念力對準狂蟒老嫗的「窒息」之際,與迷霧所攜「迷失」概念力的剋制便自然消散了。
概念力與概念力的此消彼長之間,遵循着樸實的“一對一”的規則,不存在一種概念力同時剋制多重概念力的情況發生。除非藉助同級別的神職道具。
當下,迷霧復起,鉢的加持作用也就此失效。
整片山林將再次被大霧徹底掩蓋。
眼見熊熊燃燒的火舌被「窒息」概念力所吞沒,泥沼再次蔓延,金長老不得不全力應對眼前的“故人”,而任憑攜有「迷失」概念力的濃霧重新在山中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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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殿西側。
獅鷲巨獸攜颶風衝出濃霧,於夜空中振翼馳騁!
“趕上了。”
忌銘心中默唸道。
他本欲使用即將突破爲概念力的“心眼”來突破迷霧,但位階的那道鴻溝還是極難跨越。
所幸,中途迷霧忽然淡去許多,讓他得到了集中突破的機會。也正是借這個機會,他和藍君賢一口氣衝到了濃霧之外!
親眼見到了真實的——聖殿。
“千鈞一髮啊!”
藍君賢忍不住感慨。並看向忌銘,由衷讚歎:“不知該不該在這個時候恭喜你,你那眼力,大約也快向概念力的範疇邁進了吧?”
“借您吉言,先過這一關再說。”
忌銘手握戰斧,斧刃覈准黑暗中閃現的三道黑影。
藍君賢嘴角上揚,劍已出鞘。
然而,直至三道身影臨近,當他看清對方的面孔後,竟不受控制地收束了鋒刃:
“你們是……掠食者?!”
片刻的遲疑,黑爪瞬時在藍君賢纖塵不染的西裝上留下道道割痕,血汁溢出體表,隨即化作透明的流體墜入黑暗。
……
此時,聖殿之內。
於神山護法蜈蚣蚣和聖母侍女水藻的殷切注視下,純白聖母像轟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