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潛自竹舍窗櫺一躍而下之後,歸於寂靜的竹舍內隱現兩道倩影。
一道是剛剛進入房中傳送匙蠱的小漾,一道則是在晉升儀式中與姜潛有過一面之緣的水藻。
在這鐘靈毓秀之地,兩人衣着素潔縹緲,亭亭玉立之際,宛若仙子。
“水藻姐,這樣就可以安心了吧?”小漾低眉問道。
水藻凝立良久,忽然側目:“小漾,你在緊張什麼?”
“我?不,我只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小漾將臉頰壓得更低,語聲漸弱,“第一次能在這裡,將儲君候選者送上神臺。”
水藻沉默片刻道:“你應該感謝潛龍勿用,感謝今日的際遇,如果不是你跟他在副本中有過交集,伱永遠都沒機會踏上這觀景臺,成爲恭送儲君入局的內侍。這可是聖女纔有的資格。”
小漾聽了,立刻匍匐在地:“謝謝水藻姐姐給我機會,小漾必當盡心竭力效忠姐姐和聖母!”
水藻若有所思地笑了:“這次你做得就很好。能勸潛龍勿用這樣守身如玉的官方纔俊服下匙蠱,你都做到了,看來你們的關係確實不一般啊……”
說到匙蠱,水藻就不免頭痛。
趁着潛龍勿用昏迷時該做的手腳都做過了,卻沒有一條匙蠱植入成功!
按理說匙蠱已是毒性極強的活體道具,但被植入姜潛體內的匙蠱無一例外,都失去了原本的“效用”,變得不聽指令、行爲錯亂,十分詭異。
五態護法吳蚣蚣乃是神山第一大用毒高手,對此種情形也是愛莫能助,建議採用柔性手段“誘導”解決此事,這纔有了小漾上演的一番送行橋段。
“水藻姐姐謬讚了!或許是潛龍勿用也明白,進入我們的地界,就由不得他任性了。”小漾俯首謙辭,對其言語中的敲打暗暗心驚。
水藻雖非權貴持牌者,但她的身份卻是神山聖母的近侍,是她絕不能得罪的角色。
“也許吧。”水藻的表情冷淡了下來,“既然他已入局中,何去何從就由不得他了。”
“水藻姐姐,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盯緊阿依古麗。”
“聖女?”
“對。”
水藻的語氣徹底冷酷,冷酷中還透着一絲忌憚:
“聖女和儲君接觸得多了,難免日久生情。雖然她一再避嫌,但該防的還是要防,以免誤了大事。”
“小漾明白了,謹遵姐姐吩咐。”
“起來吧。”水藻語氣稍緩,“要開始了。”
小漾這才低眉順眼地起身,亦步亦趨地跟隨在水藻身後,退出觀景臺,沿着橫亙在山間的長廊一路行進。
左折右轉,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長廊的盡頭,進入了那威儀華美的高聳殿堂。
但不知爲何,越是靠近那殿堂,小漾的心便越發不安了起來,直至到達門前,望見內部的景象。
偌大的主殿中心,是一座純白的、仙容月貌的聖母雕像。
散落圍繞在聖母雕像周圍的團蒲上,安坐着三位神山聖女和四位聖使,分別是:
聖女輓歌,聖女幽木蘭,聖女阿依古麗;聖使沙金、聖使水鬼、聖使刺蛾、聖使暗夜郎君。
聖女九尾狐妲嬌嬌,因意外失聯而席位空缺。
而狂蟒老嫗和吳蚣蚣兩位神山護法正侍立兩旁,爲已進入假寐狀態的三位聖女和四位聖使擔當護法之則。
整個場面傳達着一種肅穆、威嚴的氛圍,預示着廝殺已經開始。
小漾正當怔忪,忽然背後受了一掌!
在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下,她的身體輕飄飄落在了那片空缺着的蒲團上,在身體與蒲團接觸的那一剎那,小漾的身體便像是被吸住一般,再難移動分毫!
“水藻姐姐……”
她看向水藻的方向。
只見水藻妙女含笑,泰然處之,對她的驚詫全然置之不理。
難道,您說的盯緊阿依古麗,竟是在局中……小漾恍然大悟的同時,內心已漸漸被恐懼吞噬。
她大睜着眼睛凝注着遠處的水藻,直至眼中神光黯淡,如行屍走肉般端正跪姿,雙手合十,安坐在團蒲之上。
……
長空,青山,綠水潺潺。
姜潛躍出窗櫺,來到了一片原生態的景觀之中。與他在窗口瞭望的景緻並無不同。
他並未急於放出獸王螣蛇,而是按照頭腦中的記憶沿途行進,時而緩行細查,時而凌空四顧,讓本應無關的信息逐漸匹配:
無論是此間的地形,還是地質地貌,都與他在老宅中找到的那份地質圖別無二致。
姜家只有一位從事地質研究的專業人士,就是姜潛的父親姜雪松。
至此,那個起初縈繞在姜潛頭腦中的問題終於越漸清晰——他的父親姜雪松,竟和神山有關?
不然,父親爲何能繪製出與神山位置如此之近的“地質圖”來?
如果是這樣,父親當年的事故,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爲之,這些全部都需要重新定義。
還是說,自己所見的這“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的“妄念”……
姜潛並不急於得出結論。
他繼續向前查探,以求更多的細節,遲遲不肯放出螣蛇引路。
這並非是他不想直奔主題,進入所謂的“神山”,而是他根本就沒辦法控制螣蛇!
那條匙蠱,姜潛壓根就沒吃。
他不過是施展了神職道具的障眼法,令人惑於所見的真相,確信了他已吞服匙蠱。
這款神職道具名爲“魔術師的手套”,從功能來看,實在堪稱奇物!據說還曾助忌銘脫險。
若非有這樣的保命神器在手,姜潛也不會踏入這種是非之地。
現在,那條本應成爲姜潛枷鎖的匙蠱,正躺在他的四格櫥窗中,活得好好的。因此養蠱之人暫時也不會覺察到什麼不對。
而一旦對方施展手腕準備以蠱控制自己,姜潛就會第一時間知曉。
神山的情況撲朔迷離,小心爲上。
對姜潛來說,任何以“被他人控制”作爲交換而得來的便利,都不足以令他動心。
不直奔主題還有另一重考慮。
參與競爭的儲君除了他之外還有三人。
在這種情況下,跑得太領先其實沒有意義,只會率先成爲衆矢之的。倒不如先讓出一步,給他人以此消彼長、相互蹉跎的機會,自己先靜觀其變,避免偏差。
因此,姜潛繼續按圖索驥,以父親留下的地圖爲指引,向圖紙那足夠遙遠的“中心”移動。
父親姜雪松所繪的地質圖不僅非常專業,而且詳略得當,姜潛一路上沒走半點冤枉路,順利切入了一個原生態小鎮。
這個小鎮,是前往地圖“中心”所歷經的第一個人類聚居地,因此引起了姜潛格外的留意。
鎮子無名,規模也不大,卻有着獨特的煙火氣。
姜潛像個正常遊客那樣遊逛,沿途邊走邊看,試圖找到一些於自己有利的信息。
他發現這個小鎮裡的居民的生活節奏緩慢,安閒自在,十分愜意,人與人之間說話做事慢條斯理,和和氣氣。
一路走來,經常能見到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玩着一種姜潛沒見過的棋類遊戲。
於是姜潛以感興趣爲由,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終於看出了一些門道。
遊戲的邏輯很簡單,共由十二枚棋子,和一張十乘十的格子棋盤組成。
十二枚棋子分爲兩類,四枚分別勾畫有雙翼、四翼、豺頭、鉤子圖案的“主棋”,以及八枚空白的“副棋”。
遊戲最多可容納四個陣營同時在場,分別由一枚主棋帶領兩枚副棋上陣殺敵,主棋每招可走兩步,副棋走一步,當前行路線上出現敵對方棋子時,先手的一方可將對方棋子吞沒,以棋盤上最終存活的棋子爲勝。
若出現平局情況,則統計雙方所吃掉的棋子進行幾分,決出勝者。
除了這些硬性規則外,棋盤盤面上還虛印着“落子無悔、觀棋不語”幾個大字,屬於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這種遊戲並不會讓姜潛產生多大的興趣,引起他興趣的,另有他因。
“老伯,這棋我好像從沒見過,有什麼淵源嗎?”
趁着終局新開、各方整理棋盤時,姜潛問旁邊一同觀棋的老伯。
“老一輩傳下來的玩意兒,按規矩來就行了,淵源嘛,早就無從考究嘍!”
“這樣啊……對了老伯,您有沒有見過這樣的玩法:這棋盤上共有四方陣營,有沒有可能三方或兩方聯手,掣肘其中一方,待一方出局後再決高下的情況?”姜潛隨口閒聊。
老伯也是一時有些困惑:“這樣的玩法,屬於作弊了呀!況且,最終棋盤上的獲勝方只能是一家,就算前期能聯手,最後也要自相殘殺,何必搞這一出呢?”
“您說的也對,如果預先就知道最終要反目,就算聯手,也勢必有所保留,聯手的力量反而不如各自爲戰。”
“是啊,就是嘛!”
老伯正點頭稱是,卻被旁邊觀棋的鄰居拍了拍,一句“觀棋不語”,便結束了話題。
眼下棋盤重新擺好,就要展開新一輪的廝殺。
原來是這樣……姜潛也趁機辭別老伯,重新動身啓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