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黑靄靄的雲層壓了下來,將白晝近乎化爲了黑夜。
在這昏沉的天色裡,一隻超過百米直徑的“傘蓋”從海底飄飛了起來,緩緩的靜滯於半空之中。
同時,附着在傘蓋上的亡靈,漸漸的脫離、分散,最終全都散佈在附近的海域之上。
在衆人眼中,若是不去細看那噁心的水母,眼前這幅畫面看上去其實並不算太差。漆黑昏暗的背景板,加上無數宛若磷火的瑩白幽浮,看上去就像是在昏暗夜色中點了無數璀璨的天燈。
就連那閃着白光的巨大水母,在黑暗中也散發着一種瑩潤的光輝,照的漆黑海面閃爍粼粼波紋。
若是單純定格畫面,乍一看是美好的。
可身臨其境的衆人,此時卻沒有任何探究是否美好的心緒,他們的身體在水母自帶的高能波頻下,本就已經出現不適,再加上眼前那恐怖的亡靈數量,以及大到彷彿浮空城堡的水母,都帶給他們深深的恐懼與無力感。
海風帶來的滲人的陰寒,讓衆人從骨子裡開始發冷。
場上,唯二不受影響的只有安格爾與託比。
託比還好整以暇的觀察着那半空中發光的水母,眼裡閃着晶晶亮的光芒,下意識的轉頭對着安格爾“嘰咕”比劃。
安格爾此時卻沒有欣賞的心情,他的表情帶着些許疑惑。
因爲他從那浮空的巨大水母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那陰寒、矛盾充滿複雜惡念的氣息,簡直和周遭的亡靈一模一樣!
頂多,因爲水母體型的緣故,導致它負面能量的強度加大了無數倍。
“莫非,這隻水母其實也是一隻亡靈?!”
安格爾知道,很多魔物也有機率墮落成亡靈,不過這些魔物在生前,至少也要有基礎的智慧與情緒感知。
而水母這種生物門類,根據安格爾的知識儲備,這是一種低等的浮游生物。想要進化出智慧已經不是易事,成爲亡靈更加困難。
可眼前這隻水母身上的氣息,明明和亡靈一模一樣。那混亂複雜的晦澀能量,讓人光是盯着它,就生出一種被黑暗吞噬的錯覺。
“是不是亡靈,開一槍就知道了。”安格爾掏出了輪迴序曲,他準備試試這隻水母。
雖然他從水母身上感覺到極高的能量層級,但從它身上自然而然散發的威勢來看,這隻水母還沒有達到正式巫師級。
那就還有的一拼。
空中的水母抖落自己一身的亡靈,靠着這些亡靈的逡巡,來尋找隱匿的雲螺號。
雲螺號雖然有魘幻遮掩,但畢竟接觸着海面,無法做到完美的幻境。所以,安格爾很清楚,繼續讓亡靈找尋下去,雲螺號必定會被找出來。
要在雲螺號被找到前,先引開它們的注意。
安格爾拍了拍託比,蹲下腳做出跳躍的姿勢:“等會你化身獅鷲,我們前去會會這個大傢伙。”
半晌,安格爾都沒有得到迴應。
等他疑惑的回過頭時,卻發現託比用閃爍的眼神看着他,然後極盡諂媚的嘰咕兩聲。
安格爾皺起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託比表達的意思:“啊?你說你想要水母裝?還要這種可以發光的?”
託比猛點頭,亮晶晶的眼神祈求的看着安格爾。
安格爾抿了抿嘴,沒好氣道:“現在是說衣服的時候嗎?等閒下來再說,現在先搞定這大傢伙。”
託比委屈的轉過頭。
“若是能殺了它,我就給你製作一件同款的限量發光水母蓬蓬裙,可以吧?”安格爾無奈的從牙齒縫裡憋出來這句話。
託比一聽,利誘之下立刻飛上天空,並且隱隱已經出現獅鷲的輪廓。
安格爾回頭看了眼倒了一片的衆人,整艘船上現在惟獨兩個人,看上去還能聽得進話,其一是海倫,另一個則是曾經給安格爾講述美人娜婭故事的杜魯。
安格爾暗忖,看來船上精神力比較高的人,就這倆了。
“海倫,雲螺號暫時先交由你指揮,我和託比去對付那隻水母;我會盡量將那傢伙引得遠一點,找準機會穿過這片海域,進入死環區。”安格爾一邊傳音,一邊高高的躍起,落在了託比的背上。
海倫此時雖然狀態比其他人要好一些,但也很難受,就像是回到了當初她初次出海時的狀況,暈船暈的昏天黑地。不過,聽到安格爾的傳話後,海倫依舊強忍着大腦的暈厥,對安格爾點點頭。
當安格爾乘坐着冒着火焰的獅鷲,陡然出現在半空中時,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亡靈的目光。
亡靈衆就像是聞到肉香的狗,瘋狂咆哮着向安格爾衝了過來。
一時間,散佈在大海之上的點點“螢火”,此時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窩蜂的涌向了同一處。
面對這些張牙舞爪的亡靈,安格爾不慌不忙的擡起輪轉槍的槍口,對準奔襲而來的亡靈。
砰砰聲連響,囊括安格爾身周所有角度的透明波紋,開始往外擴散。
所有沾染到波紋的亡靈,均在槍口下化爲了青煙,消散不見。
安格爾一邊解決着這些亡靈,一邊用餘光注視着那隻水母。近處觀看,水母外皮那噁心的樣子,更有衝擊力。
安格爾原本以爲水母已經將它身上的亡靈全放了出來,然而並不是,它的外皮上依舊有很多亡靈。而且這些亡靈,幾乎都融進了它的身體裡,就露出來一個頭顱,或者一部分器官,比起先前在海下看到的情景更加驚悚。
“看到了吧?這水母長得可不怎麼樣,你還想要用它外觀做衣服?”看着眼前的‘美景’,安格爾忍不住對託比做了個現場教育。
另一邊,水母本身一直未動彈,只是漂浮在半空中,靜靜的散發餘光。可是當安格爾轉眼間就消滅了近乎一半亡靈時,那隻水母終於有了動作。
一道詭異的波頻,以它爲中心,往外傳遞開來。
所有被波頻囊括住的亡靈,突然一頓,慢慢的回返,不再盲目的往安格爾身上衝。
這種現象,讓安格爾也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裡,亡靈是沒有思維的混亂能量體,沒有任何的自我意識,如今居然會知道撤退了?
這是水母在命令它們嗎?
那是不是意味着,這個水母其實不是亡靈?
安格爾擡起頭,看向遠方那分不清狀態的巨大水母,所有外放的亡靈,重新迴歸到它的身上,此時它就像一個惡念聚合體,散發着比先前更加濃郁的惡意。
在安格爾看過去的時候,水母再次往外發出一道波頻。
這一次的波頻,卻是完全針對安格爾。
波頻從水母身上散發,到抵達安格爾附近,連一秒時間都沒有。安格爾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陷入了波頻之中。
“精神攻擊?”安格爾能感覺到宛若精神潮汐的巨大洪流,在衝擊着他的精神力本源。
比起水母無意識散發的精神影響,這種有意識的攻擊,顯然威力更大。
安格爾的精神力在這種攻擊之下,宛若要撕裂開一般,疼痛異常。不過,這種疼痛卻還未達到安格爾的承受極限,曾經他觀想過魘界魔食花守護的那面牆上的紋路,當初的疼才真的是極限之痛苦。
有了那次經歷,安格爾此後雖然都沒有再觀想過那牆上紋路,但他對精神力痛苦的耐受性卻提高了很多。
水母的這次精神攻擊,對他雖有影響,但影響卻是有限。反倒是託比,發出痛苦的淒厲慘叫。
趁着水母攻擊的間隙,安格爾強忍着疼痛,對它連開數槍。
他的本意是要殺死水母表面的亡靈,再與水母正面對陣。可讓安格爾沒想到的是,水母居然主動避開了波紋的行徑路線。
水母在半空中,就像漏氣的氣球,一邊發出“噗噗噗”的聲響,一邊四處遛動。
巨大的水母此時表現出了靈活的身法,在它的躲閃之下,所有的波紋都被它躲開。
安格爾卻皺起了眉頭,他清楚的看到水母在躲開時,身上的一部分亡靈有被抖落,在波紋中消失。
如果水母是擔憂它表皮上的亡靈被消亡序曲滅殺,爲何在逃逸的時候又抖落了那麼多的亡靈?
難道說,水母其實擔憂的不是身上亡靈,而是它自己被波紋掃到?
安格爾有些糊塗了,這隻水母明顯是有智慧的,無論是從它攔路製造漩渦,命令亡靈回返,都可以看出它有思維能力。
有思維能力,代表它不是亡靈。
可不是亡靈,它爲何怕消亡序曲呢?
“或者說,這隻水母其實是一隻有思維的亡靈?”安格爾心中升起疑竇。
如果果真如此的話,那巫師界對亡靈的詮釋,可能還流於表面。
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尋找答案的時候,水母是不是一隻特殊的亡靈,正如他先前所說的,開一槍試試就知道了。
爲了躲避消亡序曲,水母慌忙逃竄,也因此先前它釋放出來的精神攻擊波頻,也逐漸消失。託比也慢慢的緩過神來。
“操縱重力脈絡,直接到那大傢伙邊上。”安格爾的聲音傳入托比耳中。
託比晃了晃有些發昏的腦袋,對安格爾點點頭,然後一個騰躍,就出現在了水母的身邊。
安格爾舉起槍口,對準水母:“我倒要看看,這次你怎麼躲!”
隨着砰的一聲,空氣中無形的波紋,直接將水母籠罩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