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總有一點印象吧?”安格爾道。
“你叫什麼名字,總有一點印象吧!”男子十分歡快的重複了一遍,說完後依舊一臉雀躍的等待誇獎。
“別學我說話,你到底是真忘了,還是在跟我裝傻?”安格爾滿臉的無奈。
“別學我說話,你到底是真忘了,還是在跟我裝傻。”男子毫不猶豫的重複了安格爾的話。
且一字不落。
安格爾揉了揉額頭,他曾經跟着喬恩學過一段時間中西醫。但傳統中醫太玄,他學的更多的是外傷配藥;現代西醫他也涉獵了部分,但其實絕大一部分是外科理論。
他知道失憶這種症狀,多半是心因性失憶,也有一部是機械性以及解離性失憶。除了機械性的致傷外,其他失憶症基本都是大腦開啓自我保護,主動遺忘對患者有劇烈心理創傷的記憶。
安格爾現在也看不到男子的大腦狀況,就算看到了,依照大腦的多變複雜,他也很難做出診斷,畢竟他學醫基本就是泛泛的水平,理論與病理裝了滿腦袋,但實際操作基本爲零。
不過,從醫理經驗上判斷,男子眼見着波克拉底被滅族,可能是大腦開啓自我保護,讓他忘掉那些可能會造成二次心理創傷的記憶。當然,這只是安格爾按照常理推斷的,具體是不是這個原因還要另說。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確定男子到底是局部失憶,選擇性失憶,還是說全盤失憶。
安格爾一邊烤着肉,一邊開始與男子硬聊。
“你現在感覺怎樣?”安格爾先用模棱兩可的語言,測試男子對自己的認知。
男子呆呆的重複:“你現在感覺怎樣。”
“你還記得波克拉底嗎?”安格爾換了種問法,不去測問“我是誰”,而是“我從哪裡來”,通過波克拉底來打開撬動對方的記憶匣子。
男子眼中帶着求誇讚的神色:“你還記得波克拉底嗎!”
原本安格爾還想問“我將去何方”,但人生三大疑問,前兩個都測不出來,更何況第三個。
安格爾想了想,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隨着一道清脆的指節響聲,男子的眼睛出現一剎那的模糊,等他睜開眼時,突然現周圍都變了。剛纔在他面前的少年不見了,他出現在一片雪地中……天空飄着鵝毛大雪,他卻是**着身體。
男子眼裡出現慌張,不停的張望着,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雪落的越來越大,男子越來越冷,不停的打着寒顫。這時他循着本能,回到了獵人木屋中。雖然木屋內不會沐雪,但溫度依舊很低。
男子冷到直打哆嗦,這時,他看到了牀上有貂絨大衣,他的眼裡產生了一點疑惑,兩眼一懵,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時,手就先一步的拿過大衣,裹在了身上。
溫度似乎回來了,男子立刻飛也似的衝出小屋,眼神茫然的四處張望。
就在這時,男子的雙眼又迷濛了起來,等他回過神時,漫天的大雪不見了,他身上的貂絨大衣也沒了,他再次回覆到了**狀態。
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從森林中颳起一陣大風。
風捲起爛葉與塵沙,吹的男子迷了眼,下意識的伸手去擋住眼睛,避免再有沙子吹入眼。
突然,陰霾的天空飄過一團濃黑烏雲,猝不及防,一道閃電劈到遠方的樹木,燃起熊熊烈焰。看着遠方的火焰,男子眼裡帶着一絲畏怯。
與此同時,傾盆大雨落下。男子淋着雨,腦袋四處轉。他沒有看到先前和他對話的少年,也沒有看到獵人木屋。
他目視範圍內,唯一能看到的,是一把合攏的傘。但男子最終無視了傘,蹲坐在一個樹蔭下瑟瑟抖。
就在男子無助的張望,安格爾出現了。
男子眼裡迸出驚喜,開心的衝進雨中,來到安格爾面前。
男子嘴巴一張一合,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他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反而眼底有些疑惑,他張開嘴是要幹嘛?
安格爾見狀,微微嘆了口氣,從地上撿起那把傘遞給男子。
男子拿着傘依舊是一臉懵逼,愣在當場,什麼事情都沒做。
安格爾搖搖頭,又打了一個響指。
剎那間,周圍的一切大雨、山火、包括那把傘,全部消失。他們又回到了清晨初日高升的山林,回到了獵人木屋前。
安格爾依舊蹲坐在地上處理着烤肉,託比也在天空無憂無慮的飛翔,先前的一切仿似沒有生過。
男子卻沒有絲毫疑惑,笑呵呵的看着安格爾。
毋庸置疑,先前男子經歷的雪地與大雨,都是安格爾設置的幻境。從這個幻境中,安格爾基本判斷出了男子的記憶受損狀況。
他的事件記憶功能肯定受損了,因爲他記不起任何過去的事情。
再來,男子可能連程序記憶功能都不完全。所謂程序記憶,簡而言之就是常識。在大雪中,男子有意識的避雪避寒,這是人性的趨吉避害,算是本能。
但在大雨中,他卻不會用傘,這就是常識。
如果說,他沒見過傘,不會用傘可以說得通,但偏偏安格爾在波克拉底看到過傘,而且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傘。雖然安格爾不懂,地心世界需要傘幹嘛?
常識也消失了,這就是程序記憶受損,不過好在本能沒消失,程序記憶受損也沒到最壞的地步。
除此之外,男子的語言記憶看起來似乎沒有受損,但其實語言邏輯能力也沒有了。
現在安格爾可以爲男子下結論了——
“你不是失憶,是變成傻子了!”
當然,“傻子”是安格爾的氣話,真實的含義則是男子現在如同白紙,單純的如牙牙學語的嬰兒。最終能成爲怎樣,還未可知。
也許他真成傻子了,怎麼教也教不會。也許他會重新獲得知識,重新建立三觀,成爲一個全新的人。但這個全新的人格,還是不是曾經的他,這又是另一個哲學問題了。
……
好在男子的吃喝拉撒睡,這種本能還沒有缺乏。安格爾給他什麼,他就吃什麼。吃不飽,就眼巴巴的看着安格爾。
等到吃飽喝足,安格爾便準備繼續啓程。
至於……這個男子。
安格爾想了半天,還是帶上了。一個失去記憶且常識受損的人,在深山老林裡的下場會是怎樣,這個不用說也知道。
安格爾一路上,都在無奈的嘆氣。
原本還指望這個男子給他解惑,沒想到惑沒解,還成了一個拖油瓶。安格爾心中暗暗打算,等找到人煙,就把拖油瓶給甩掉。
在趕路的時候,安格爾也沒閒着,繼續用各種方法刺激男子,甚至用了最激烈的方法。安格爾模擬了波克拉底毀滅的幻境,直接讓男子直面曾經最殘酷最深刻的記憶……
這種刺激,對男子起的效果不大,因爲安格爾並沒有真正見過波克拉底是如何毀滅的,他更多是靠着暮色的狀況來構建的幻境。
直到安格爾模擬出寄生物與七彩蜻蜓時,男子纔有一瞬間的愣。但是,在安格爾期待中,他又昏迷了。
醒過來後,男子又什麼都忘了。這回,安格爾再次模擬七彩蜻蜓,男子卻什麼反應也沒有了。
“應激刺激過度,造成反效果了?”安格爾揉着太陽穴,終是放棄了這種醫學上並不提倡的刺激方法。
到了後來,安格爾也懶得再去探究男子的過去了。
無論他過去經歷了什麼,這些都不重要。既然大腦讓他忘記,那就忘了吧。忘掉痛苦的回憶重新開始,也不失爲一種好的選擇。
安格爾不再刻意去讓男子回憶過去,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男子說些日常話。哪怕男子目前只能重複他的話,但這也是一種練習與積累詞彙的過程。
雖然對話很無聊,但是卻讓乏味的旅途多了一點趣味。
在這對話的過程中,安格爾現男子的口音很特別。
他說話的聲音十分清朗,像是朝陽下的清風,溫煦而和緩,尾音還帶着柔和的上翹。
這種口音,應該是某地鄉音。而且,安格爾總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曾經也有聽過類似的口音。
但安格爾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在誰身上聽過這種口音。可能是不熟悉的人,也可能是曾經驚鴻一“聽”,所以不曾留意?
縱然安格爾已經想不起這種口音爲何會讓他熟悉,但既然男子能說出如此流利的通用語,也說明了一件事情,男子曾經肯定也是以通用語爲母語。
哪怕他只是在模仿安格爾,但如果他沒有語言記憶的共鳴,也不會將通用語說的流暢。
譬如安格爾說了一句漢語,男子蹩腳了半天,模仿出來的漢語也完全沒有“抑揚頓挫”的感覺,甚至安格爾都不覺得對方是在說漢語。
所以,通過這一點也可以判定一件事情:
——能用通用語爲母語的地方,絕對是巫師界。
至於具體在巫師界什麼地方?是不是在南域?就只能碰到人煙時再行確認了。
……
既然男子沒有恢復記憶,安格爾只能繼續沿着河岸走下去。
這一走就是兩天兩夜。
河道盡頭,是一片龐大的湖,或者說是海?
安格爾一眼望不見這片水域的盡頭,而他們暫時也沒有路走了,因爲一座就在水域旁邊的延綿青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要麼繞山,要麼爬山,要麼淌水。
繞山太遠,誰知道會繞到哪裡去;淌水的話,是最近的路,安格爾倒是無妨,但畢竟身邊有一個腦殘的人,還是要關懷一下殘疾同胞。
最後,安格爾選擇的是爬山。
他隱隱覺得,山的後面或許就有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