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五分鐘的快跑,安格爾的身高已經和他七、八歲時差不多了。不過,這裡的縮小並不意味着“年齡也變小”,他的體態還是和成年時差不多,遠遠看去,不像是一個小孩,更像是半身人,或者說纖細的侏儒。
隨着安格爾的身形變小,周圍淒厲的鳴啼變得比之前更加的猖狂,此起彼伏間,就像是送葬前的哀樂。
之前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烏鴉,也飛了出來。它們似乎明白,此時的安格爾已經無法對它們構成威脅。
它們就靜靜的立在枝頭上,濁黃的眼珠裡倒映着安格爾的身影,像是在盯着死人一般,注視着安格爾。
只等着安格爾的體型繼續變小,小到無法抵擋鴉羣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
安格爾早知道這羣烏鴉的惡毒,他一路上無數次想要撿起地上石頭對它們砸去,但都忍了下來。。砸不到是打草驚蛇,砸到了也不一定能一擊斃命,只會顯得無能狂怒。
而且,這裡距離目標位置已經很近很近,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橫生波瀾。
所以,面對鴉羣那滿滿的惡念,他只是默默的前進,就當沒有看到這些烏鴉。
如果目標位置帶來的是失望……那安格爾會考慮處理這些烏鴉,至少在他徹底變拇指人前,要想辦法除去或者嚇退這羣烏鴉。
在安格爾默默想着的時候,他的前方出現了一片低矮的灌木林。
穿過灌木林,在往前走最多二十步, 就是目標位置。
可到了這裡, 他依舊沒有看到任何“人跡”以及可能出現的指引……難道,靈覺騙了他?
安格爾抿着嘴,繼續快步上前。他想要儘早穿過灌木林,看看被灌木遮擋的地方, 到底是希望, 還是絕望。
就在安格爾進入灌木林的那一刻。
他的餘光,突然瞥到了熟悉的事物——
這是……足跡!
就在灌木林的下方, 一對清晰的足跡, 展現在了他的眼中。
這對足跡和之前看到的足跡大小是相同的,不過更加清晰, 甚至能隱約看到一些紋路。
安格爾沒有立刻去觀察足跡,而是循着足跡來的方向看去……西邊。
看到是西方時, 安格爾的心中生出了一個猜測。
會不會, 原本這個足跡的主人, 本身就是要來這裡?只是如果循着足跡走,會繞一個彎?
如果真是如此, 那當初安格爾跟着這個足跡走的話, 最後也會抵達這裡, 只是他的身形可能會比現在變得更小?那時,他面對環伺的烏鴉, 必然是走的步步爲營。
而現在,他雖然身形也變小了, 但起碼烏鴉還沒有到直接衝上來的地步。
這麼說來,靈覺的指引是對的?
前方,真的有這個異兆的解?
想到這,安格爾本來有些忐忑的心情, 稍微平緩了一些。他沒有激動的衝上前確認, 而是先矮下身,查看眼前的足跡。
此前遇到的足跡, 都很模糊。但這裡的足跡,已經比較清晰,可以看到鞋底的紋路。
咦?……鞋底?這不是動物的足跡,是人類的足跡?
安格爾愣了一下, 探出手指撫摸着印痕深處的紋路, 那一道道排列規整的紋路,且左右足跡的紋路互爲對稱,的確像是鞋底的紋路,而且還有可能是一雙皮鞋的鞋底?
但這個足跡明明只有嬰兒拳頭大小, 難道這個足跡來自於某位庫拉庫卡族人?
如果真是庫拉庫卡族人的腳印,那安格爾的靈覺有反應,倒是能說得通。畢竟,安格爾庇護過庫拉庫卡族人,也深度接觸過他們,是屬於熟稔的範疇,靈覺會出現“遙相呼應”的情況,倒是正常。
不過,真的是庫拉庫卡族人嗎?
安格爾不敢確定,但他知道,答案就在前方。
深吸了一口氣,安格爾繼續前進,走了約莫四、五步,接下來的數米,因爲灌木遮掩,安格爾幾乎是半跪着鑽過去的。
當他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依舊是森林。
不過,這裡的地面卻是乾淨了許多,地上的足跡更是清晰可見。似乎這些足跡,正指引着安格爾前進。
安格爾又走了十來步,當他繞過一棵擋在路中間的大樹後,他終於看到了目標位置!
那是一棵只有兩米的小樹。
但重點不是樹本身,而是樹邊上立着一個童話風格的信箱。
信箱的旁邊,則是一個兔子洞。
“這就是答案?”
……
安格爾走到小樹旁,正想要翻看一下這個小小的信箱,但還沒等他打開信箱,就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只有壞人,纔會不經主人同意,翻閱別人的信箱。”
安格爾愣了一下,腦海裡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裡還有人?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這個說話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熟悉?
安格爾帶着疑惑看向聲音的源頭。
“茶茶?!”看着從兔子洞裡跳出來的一隻白毛小兔子,安格爾下意識的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只是,白毛小兔子昂起頭,用那紅寶石一般的眼睛注視着安格爾,義正言辭的道:“請不要攀關係,我並不認識你。”
攀關係?不認識我?
安格爾一臉懵逼,這隻兔子難道不是他在皇女鎮一不小心通過黑帽子創造出來的神奇生靈:兔子茶茶?
安格爾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兔子,如果單說穿着的話,這的確和皇女鎮的兔子茶茶有很大的區別。
兔子茶茶是一個戴着黑色小氈帽,穿着精緻格紋燕尾服,手上還拿着一根胡蘿蔔狀手杖的小白兔。但眼前的這個兔子,雖然也是隻純白毛色的兔子,但穿的卻是十分的花裡胡哨。
以安格爾目前的身高作比較,這隻兔子站起身時,能到它的胸口處。它頭上戴着一頂帽子,帽子的樣式像是一個茶壺,而且還是五彩繽紛的茶壺。握柄、壺口、壺蓋一應俱全。
而它的上半身也是一件燕尾服,只是同樣的繽紛,頗有一種小朋友畫畫時那種天馬行空的彩色搭配。
而它的腳上,則穿着一雙小皮鞋……準確的說,皮鞋不是穿在腳上,而是腳尖。也即是說,這個兔子一直踮着腳。
小皮鞋的樣式也很童話,金色的鞋面上,有數個紅色茶壺的鈕釦,大小約莫和嬰兒拳頭一樣。
毫無疑問,安格爾一路上看到的足跡,應該來自於這雙皮鞋。
雖然總體打扮來看,和茶茶大魔王相去甚遠。但它的體型、體態、還有聲線,完全和茶茶一樣。
但從對方那看陌生人的眼神中,安格爾又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錯了?
“目不轉睛的盯着一個淑女看,這可不是一個紳士應有的行爲。”
安格爾:“你真的不是茶茶嗎?你,你不是有個胡蘿蔔手杖嗎?還能給人變帽子,就是那種各種形狀的帽子。”
白毛小兔子凝視着安格爾,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半晌後,它才輕聲道:“原來你是想找我要頂帽子?”
安格爾:“啊?”
我什麼時候說要帽子了?而且,我說了一大串,你的重點就只放在帽子上?
安格爾一臉的哭笑不得,正想要解釋一下,白毛小兔子卻是哼唧一聲:“我現在明白了,你是迷路的人吧?一無所知就闖進了茶壺國,結果被困在了黑茶森林裡……哼哼,你怕自己變成那些黑烏鴉的食物,然後找到了我,想求頂帽子?”
安格爾:是這樣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白毛小兔子在得意洋洋的拆穿了安格爾“真面目”後,沉思了片刻,用一種傲嬌的語氣道:“既然你千辛萬苦找到了我,而且,我對你也隱約有些熟悉,可能是在哪裡見過,看在這些的份上,我可以賜予你一頂帽子。不過你應該也知道,黑茶森林的變小是不可逆的吧?就算戴上帽子也不可逆,你回到人類的世界,還是會這麼小,你可要想清楚了。”
安格爾雖然沒聽懂其他的意思,但他聽懂了,只要戴上這隻兔子賜予的帽子,就不會再變小。
那肯定要戴啊!
至於說,不可逆?如果是真實的世界,這肯定是不可逆的。但這裡可是異兆中,異兆的一切既是虛幻也是考驗,所以安格爾也不擔心。
“可以,我要戴帽子。”安格爾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先維持住現在的體型再說,免得真變成拇指小人,那可就悲催了。
白毛小兔子也沒有遲疑,隨手一揮,安格爾頭頂上就多了一頂帽子。至於樣子,安格爾摸了摸,確定是一個茶杯樣式的帽子。
戴上茶杯帽後,安格爾試驗了一下,在周圍繞了幾圈,果真,體型已經不再縮小。
而且,當看到安格爾不再變小時,那些本來還聚集在安格爾身周的黑烏鴉,全都四散飛走。似乎明白,今日的大餐已經沒戲。
一旁的白毛小兔子,看着安格爾在周圍轉圈,臉上不禁露出了嫌棄之色,總感覺這個人類是不是有點傻?
仔細想想也對,好好的人間界不待,偏偏要闖茶壺國,這不是傻是什麼?
不過,雖然覺得安格爾很傻,但白毛小兔子的內心卻並不真正的厭惡。主要是,這個人類給它一種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彷彿他們真的見過,而且還有種親近感……只是,這些感覺到底來自哪裡,它全忘了。
安格爾在測試完帽子的效果後,心滿意足的回到了白毛小兔子的身邊。
他現在還有滿腹的疑惑,需要這個白毛小兔子給出答案。
安格爾之前雖然沒怎麼說話,但他仔細聽了白毛小兔子話,從它的言語中,安格爾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茶壺國!
這裡,莫非就是《路易斯的帽子》裡所記載的那個奇異國度:茶壺國?
雖然有些訝異,但安格爾深思片刻後,並不覺得意外。
因爲“瘋帽子的加冕”這件神秘之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源自《路易斯的帽子》。
而他使用的了瘋帽子的加冕,異兆模擬出了茶壺國,似乎也正常。
只是,安格爾有點不解的是,這個異兆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之前,安格爾以爲森林裡的縮小機制、以及把他當成肉食的烏鴉,就是這次異兆的謎題。解開這個謎題,或許就能離開異兆。
但現在,他已經解決了縮小的問題,烏鴉也走了,爲何異兆的出口卻還沒有出現?
難道說,這次的異兆與森林沒有什麼關聯?
安格爾心中有滿腹的疑問,但就在他準備開口時,白毛小兔子突然問道:“我給了你帽子,作爲交換,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安格爾:“什麼問題。”
“你或許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我在黑茶森林,但是,他們肯定不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如何知道我叫茶茶的?爲何,我會對你感到熟悉,我們是在哪裡見過?”
當聽到白毛小兔子的話後,安格爾愣了一下……這傢伙還真的是茶茶?
之前安格爾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出錯了,但現在它自曝了,而且,它還明確的說“對安格爾感到熟悉”,那毫無疑問,這絕對就是兔子茶茶。
而且,靈覺之所以會與這裡遙相呼應,或許也因爲茶茶的緣故。畢竟,皇女鎮的兔子茶茶是他親手創造出來的,與他關係密不可分,靈覺有所察覺,是很正常的。
只是,這些事情,他該怎麼說?總不能說,你是我創造出來的神秘生靈,只是因爲在異兆裡,所以你忘了我。
其他都還好說,可異兆卻很難解釋。
見安格爾久久不吭聲,兔子茶茶似乎明白了什麼,輕哼一聲:“不想說就算了,這頂帽子就當便宜你了。還有,別再翻我的信箱,裡面也沒有信!”
話畢,兔子茶茶就想要跳進兔子洞。
安格爾連忙道:“等等,我可以和你諮詢一些事嗎?”
兔子茶茶:“你什麼都不回答我,就想要我回答你,有這個道理嗎?”
安格爾嘆了一口氣:“我也想回答你,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兔子茶茶:“什麼意思?”
安格爾想了想,索性盤坐在了地上,隨手拿起一旁的枯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圖案。
圖案中是一個穿着燕尾服帶着氈帽的兔子,它一臉的高傲,揮舞着手中的胡蘿蔔手杖。
“這就是我認識的茶茶,它和你很像……但它不再茶壺國,在人類生活的世界。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把你認錯了。”
安格爾想來想去,乾脆用“認錯”這個解釋先搪塞一下。
兔子茶茶看着泥土上的圖案,沉思了許久:“我隱約記得,我做夢的時候,好像有穿過這種衣服,也拿過這種手杖……難道,我們是在夢中見過面?”
安格爾下意識的想說:你這是在說什麼?夢話嗎?
但沒等他說出口,便看到兔子茶茶那認真的表情。它是真的認真覺得,夢中他們見過面。
既然如此,安格爾想了想,說道:“或許?”
兔子茶茶歪着腦袋:“我覺得你可能還有隱瞞,但……算了,畫裡的造型我看到過,我們或許真的是有在夢中見過面。而且,我能感覺到,你應該對我沒有惡意,所以,你隱瞞就隱瞞吧,我也不問了。”
話畢,兔子茶茶也學着安格爾一樣,坐到了地上。
“看在我們夢中見過面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問題。不過,僅限三個問題,你可要想好,要向我諮詢什麼事。”
安格爾沉思片刻,點點頭:“好。”